敖甲十分郑重地再三警告这月城来的一人一妖。
却不知被议论的正主就在身后, 默默地注视着他。
秦武云不敢多看前方玩耍的神女们, 一直低着头,听见一旁敖甲滔滔不绝的声音忽然停滞。
然后他发出了一串喉咙里卡出来意义不明音节。
“你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醇厚又柔和好听的男声。
“没, 没干什么!”敖甲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站直, 双脚并拢,手掌垂在身侧, 半点不敢乱动,就连目光也是落在莫与争脚前几寸的地面上。
莫与争注意到敖甲被吓得额头上伸出来两个碧蓝色的小角:“大太子最近很悠闲啊?”
他身后的鹤妖和秦武云先是被敖甲吓了一跳,紧接着又从他的态度里猜出来眼前这个容光灼灼的年轻男人的身份。
一人一妖也不敢乱做动作,在原地老实站好。
对长生帝君的祭祀在各族都是常态,秦武云初见莫与争当面, 只感觉果然是如传说所闻, 长生帝君之姿容盛世, 言语悦耳温煦,叫人不由心生向往。
只可惜帮助了自己两个的是三界出了名的浪荡子,看起来也很不招长生帝君待见的样子。
“帝君说笑了,小神其实也是有正事要办呢?”
“潜进昆仑丘……的正事么?”莫与争语气依旧和缓, 像个心宽和善的长辈,“我知道,或许对于大太子来说,到处瞎晃悠着去寻找没认识过你真面目的单纯姑娘, 就是所谓的正事了,我可以理解,毕竟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看来太白山上的几百年时光只是将大太子拘束坏了,完全没有起到掰正的作用呢。”
他好似是很遗憾地摇着脑袋:“还晓得带着狐朋狗友一起了。”
敖甲心生不妙,正想为自己争辩几句,开口却只发出一串“吱吱吱”,再一抬头,旁边的浅草丛如今也比自己的脑袋高了。
最惨的事有求而来,又被敖甲波及的两位,跟着一起被变成了花毛耗子。
莫与争看着趴在草丛里傻了吧唧只知道“吱吱吱”的三只天竺鼠,施个法给他们戴上一顶滑稽的瓜皮帽子,旁边的草叶猛地窜高,缠在一起扭成个草笼子。
莫与争把装着三只天竺鼠的草笼子提起来,摇一摇晃一晃,滚圆白胖短爪子的难兄难弟们晕头转向滚作一团。
“原本想效仿人世过年宰猪,好好招待一顿年饭的。”莫与争故意大声叹息,“可惜年关早过,而今日又是他人生辰,我也已经送过贺礼了,若再送你过去,怕是要结仇。”
“吱吱吱!!!”敖甲大声叫唤了一串“鼠语”。
莫与争摇头:“哈哈,本座又不是没屠过龙,何况你不过是东海小龙一条不成器的儿子,他还不敢向我讨要你的性命。”
敖·天竺鼠·甲一下子瘫在笼子里,趴成一张毛茸茸的饼饼。
他在此处的动静无人察觉,提着笼子看了一眼姑娘们并没有受到打扰之后,莫与争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逛过去。
笼子里的秦武云欲哭无泪,双眼无光地蹲在一个角落里:好不容易混入昆仑丘,却出师未捷直接撞上了尊神的枪口,还被伯祖带累变成了连尾巴也没有的胖老鼠……自己寻不到长生不老药回国,那国中的母亲与妹妹岂不是危在旦夕无人能救?
“噫?爹爹哪里抓的胖老鼠?”一根手指从草笼的缝隙里伸进来,在呆滞的秦武云身上戳了戳。
“那边桃林里抓到的三只小贼,我怕他们吓着你姐姐,就干脆装一起,想找个地方丢了。”莫与争晃晃笼子,把瘫饼子的敖甲晃起来。
敖甲看见笼子外边是告了自己很多次状的林长风,顿时一股亲切自心底升起,他冲到笼边抓着笼子便“吱吱吱”地叫了起来。
林长风听完,抬头对莫与争说:“爹爹不如把他们都给我处置吧,我突然有个很好玩的主意。”
莫与争把笼子递给林长风:“他虽是讨人厌,却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爹爹放心罢,我有分寸。”林长风兴致勃勃地提着一笼子天竺鼠溜了。
莫与争又开始随意溜达。
来到昆仑丘的神祇越来越多,他故意挑着没神的地方走。
越往桃林深处去,蟠桃树的枝干就越粗,树龄越大。
还不到结果子的时候,树上挂的全是桃花,樊英群聚,宛若重云。
离了鼠笼的莫与争总感觉溜达起来手上少了什么东西,他折下一枝桃花,抽出其中生机,将花枝变作坚硬莹润的玉石质地,拎在手上转了几个圈圈,又觉得这样不够庄重,叫人见了不太好。
于是莫与争又把桃枝放在怀中拢着,一转身,桃树下有人黑袍红色云纹,长发垂地,头上一圈深红的珊瑚状冠饰。
莫与争见红椒在开满桃花的树下,恍惚又看见许多年前,他一身素衣站在青岩山腰的样子。
“终于舍得闲下来了?”莫与争走过去,把手里的桃枝往红椒怀里一塞,拉着他继续闲逛。
红椒这些年来愈发板正威严的脸上松出一个有点儿不像是笑的笑容:“我把这几百年上下的事情处理完了才过来的。”
他实在是很忙。
这世界越来越兴盛,而天宫办事的体系还处在逐渐完善的时候,事事都要红椒亲自把关,力求就忙这么一段时间,再过几百年有了体系有了条例,便不会再这么忙了。
他把自己的预想说给莫与争听随后又解释他只是因为太忙,才把跟长明的婚事压在最后。
莫与争听了,笑道:“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便是,不必告诉我的。”
他在红椒桃花压身的时候,就早已预见他会因情感的事纠结不清,本以为他身为天帝,也许会是数朵桃花争一春的景象,却不想到头来,红椒先跟自己的孤拐本性杠上了。
“您是我父亲。”红椒终于露出些幼时的执拗娇气,“如果您不开心我这么,这么拖着,那我马上回去准备。”
“我还能管你一辈子不成?”莫与争摇摇头,“我不会一直管着你,你都这么大了,也别太依靠我。”
红椒头上的珊瑚冠子颜色暗了一下:“……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已经不需要再有别人插脚进来了。”
“你不该跟我解释,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很好,那你应该跟她说清楚。”莫与争看穿红椒的胆怯迷茫,他身上的奶气比任何一个兄弟姐妹的都重,或许他在处理天宫公事的时候已经成熟稳重,但在涉及自身私底下的情感时,还只是个幼稚茫然的奶娃娃。
一个需要家长把他揣进怀里随身带着走,不然就会哭嚎不休的幼稚鬼——莫与争从前没想明白,只以为红椒那份过重的占有欲是他的天性作祟,随着时间渐长,他又从其中琢磨出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红椒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爹宝男吧。
“我其实……还不是很清楚……”红椒脸上浮出一层羞愧之色,“觉得无所谓,就这样放弃也好,但总还是有些不甘心。”
“因为这个,天道也跟我暂时隔开了。”
林长风生怕自己被红椒的纠结情绪所影响,急匆匆把天心跟这个天帝给隔开了一层,免得自己被他同化成拧了八十八回的大麻花。
“这样吧。”莫与争习惯地想要为崽子们解决问题,“我将长明收作养女,这样你们就是一个户籍上的兄妹了,从根子上断了你和她成婚的可能,你也就不必再纠结这个事情,日后多多补偿长明即可。”
红椒听了一愣,心里突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股愧疚:“此事……不义……我不能让阿父为我行如此不义之事,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长明,更对不起……”
“你自己。”莫与争指着他心口说道,“你既然清楚,那为什么不多勇敢一点?”
红椒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拿着桃枝举过头顶,朝莫与争拜下:“儿子知道了。”
他心底的八十八结大麻花依旧没有解开,只是暂时松了一些,但总比之前越拧越紧得好。
红椒整整衣领,正色道:“父亲,人世将乱,您不如再考虑一下把山搬到天上的事?”
莫与争无奈,少有地瞪了他一眼。
红椒摸摸鼻子,解释说:“小风近日会带着瘟神到人世布疫,到时人死数众,更逢战乱,难免会影响到阿父隐居之地。”
“地府的人手一直不足,又要警惕魔域魔物借机乱世,我先前就是在忙布防与将天宫人手借去地府帮忙的事情。”红椒谈起政事时比流水还要顺畅自如,“青岩山本就是借大哥之手隐匿起来的,万一有看守不及的亡魂妖魔闯进去,扰了阿父亲清净就不好了。”
莫与争从前之所以不想搬家,是因为他怕麻烦,懒得动,又嫌天上冷清,今天听儿子的说辞,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若只是寻常妖鬼闯入,打杀也无妨,就怕进来的全是像从前姒寅那样身负天命的,牵扯出一堆麻烦。
“行吧。”莫与争点点头,“让我考虑一下搬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还有一更。
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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