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谈到了搬家的事情, 莫与争想起几百年间都聚集在山脚隐世不出的酉氏一族。
昔年热闹的人族王城如今只剩一片无人的遗迹, 而在姒初死后不过两代,人族皇权与神权的冲突终于爆发, 最终两败俱伤, 然而皇权显然是比神权更加亲民,也恢复的更快, 不过一百年左右的世间,神庙的权威便已经不能再与从前那样,与人皇并驾齐驱甚至隐隐凌驾了。
反而是被皇权排斥在政治中心之外,虽然依旧被人民所敬畏着,但再也不能拥有像古时那般重要的权力。
人族在数百年里几次迁都, 后来又四分五裂成好几个不同的国家。
青岩山神庙早已不是世界的中心, 却成了受人争夺不休的象征之所, 夹在三国之间,凭借着神庙的巫术与莫与争留下的纯阳道统,倒也给自己争出了一片清净地。
只是神庙中的祭司家族如今愈发重视血统的纯正,也愈发不肯信任外人, 甚至连外界的接触也是少之又少,抱着祖宗留下的家底过日子。
只有些许分支在外行走,主持各国青帝庙的大小事宜。
宁瑜在忙的,就是这些在青岩之外, 各地信徒的事情。
而神庙中,说好听点儿是清净平和,难听点儿就只能是死气沉沉了。
莫与争刚刚出关不久, 筋骨都还没活动开,并不是很想现在动手去管教他们。
“对了。”莫与争说,“我方才还在想为何这儿人来得越来越多,原来是你给他们放假了呀。”
红椒还以为父亲已经想好了要搬去哪里,闻言不禁有些失望:“大家都忙了太久,想休息只能轮着来,遇上事多的时候连轮班的都没有。”
“我之前让全天宫加班加点把未来百年的事情基本处理完了,才好叫他们都歇一歇。”红椒笑道,“正好西王母这儿办宴,可不是扎堆地来了?”
莫与争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已经闲逛了好几年?
神仙们办什么事情都不太有时间观念,睡一阵玩一场几十年几百年,回头一看,哦哟,上班要迟到了!
“你弟弟呢?”
“天……小风应该和归归她们一起玩呢,我来的时候看见他搭了个戏台子,正教训三只肥老鼠。”要在以前,红椒做梦都想不到,平时跟自己在一起,冰冷无情还很狗的天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幼稚捣蛋的模样。
每想一回就要赞一次自家父亲的能耐。
莫与争算算时间,离开席也差不了多远,便约着红椒出了蟠桃园,往瑶池走去。
一路上遇到许多成群饮酒闲谈的神祇仙人,都拿一种很惊喜的目光看着走在红椒身旁的莫与争。
无他。
想见一面这位尊神实在是太难了。
“帝君竟也来此了!”地母大神一身清淡白衣,祥和中带着几分惊喜。
她是大荒之中大地的灵识,得了女殊一颗泪珠而成神,与莫与争也算是熟识,难得有交情的普通朋友。
“地母,别来无恙。”莫与争见她与另两个面生的神祇坐在一处,也不想再多走,打算坐下来交流交流感情。
与地母坐在一处的是雨师屏翳,还有同为古神的水神玄冥。
后面这两位莫与争只是打过个照面,名字倒是知道,就是对不上号。
打过招呼之后。
莫与争就地坐下,转头对红椒道:“我就在这儿歇歇,你自己去玩儿?”
红椒半点儿也不觉得父亲拿自己当孩子哄会丢面子,他忧心叮嘱道:“您就算喝酒也别喝太多。”
莫与争的酒量不好,五杯就醉,九杯就倒,遇上开心的时候还会借着酒疯到处乱跑。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去玩吧。”
红椒依依不舍地自己走了,莫与争转头对几个神说:“这孩子就是爱操心。”语气无奈,但更多的是红果果的炫耀。
果然玄冥酸不拉几地开口说道:“天帝陛下执掌天宫,威严稳重,是帝君教导得好,不像我家几个龟崽子,正事不做,整日趴在北海睡懒觉。”
“我这些时候在大地上总是能看见这些年轻神打闹嬉戏,也不晓得帮着长辈做事,天宫地府忙得快要转不过来。”地母也摇着头叹了几句。
而没有孩子的雨师屏翳只能附和着点头。
准确来说,除了见云红椒以外,另外那三个崽子都是在混日子的莫与争有点不好意思,决定把矛头指向某些“无所事事的神二代”。
“我先前出关时,曾到人世走了一趟,这些小辈一个比一个懒散,也没个拘束。”莫与争想了想打算拐几个古神跟自己一起做一件事,“我在远古时,曾以书院的形式来教导人族,如今天下人世即将生乱,不如将这些闲得无聊到处搞事情的小家伙们集结起来,统一教导,指挥他们到人世帮忙维持秩序,防范妖魔?”
三位古神互相看看。
地母道:“帝君办学之时,我亦在旁围观,此法甚是可行。”
雨师和玄冥诞生较晚,只道自己听从帝君与地母的安排。
打算整顿一下神二代风气的莫与争有了初步的班底,便说自己回去再琢磨琢磨,待事情有了底,再来通知诸位。
说罢举杯共饮。
仙酒入腹,莫与争脸上一层薄红。
地母看着他柔柔笑道:“看来天帝所言不错,真的不能叫帝君多喝。”
莫与争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摆摆手:“见笑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夹杂着锣鼓声响。
莫与争抬目望去,不由失笑。
林长风架了一个小戏台子,三只胖鼠在上边穿着小衣裳,头上顶着滑稽的瓜皮帽,敲锣打鼓蹦跳舞蹈,把旁边的神女仙妃们逗得娇笑不止。
作为一只天竺鼠,今日或许是它一生中最露脸的时候;可作为一条被变成胖老鼠的年轻龙来说,这怕就是敖甲的受难日了。
这日游神实在是可恶。
逼着他们学习杂耍,以鼠身来演“鼠戏”供人取乐。
敖甲磨着牙齿,敲鼓的力道也变得沉重。
一旁敲锣的秦武云已经麻木,甚至觉得此生当只老鼠也挺好的。
而本来就是妖族的鹤妖今天依旧嫌弃着自己这一身肥肉,一点儿也不轻盈好看,连漂亮的羽毛都没有,兽族真是太寒碜了。
“这……似乎不是真的老鼠罢?”地母犹豫地小声说道。
莫与争大方承认:“这是东海的敖大,他在神女们玩耍的地方外面贼眉鼠眼不知干什么,我撞见了,就出手惩治一下。”
“日游神的脑子真是灵光,若我也能有像他一样活泼的孩子就好了。”地母满眼的羡慕。
莫与争笑了笑,正想替崽子谦虚几句,低头却对上地母蕴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眼神,他移开目光:“只是些小孩子的小聪明罢了。”
地母惊了一下,忙收起自己的情绪:“他才这么点大,却已经比寻常同辈出色多了。”
“我对帝君确实有些私心,可我也知道帝君心里存了他人。”地母不见羞赧,大方解释道,“只是多年不见,心底的思念累得有些多了,如今见了帝君安康,不管思念还是妄念,都已消散。”
“若帝君为难,我日后都不再出现在帝君跟前就是。”
地母的坦然也让莫与争松了一口气:“抱歉。”
地母只是笑笑,不再言语,专心看起了林长风排的戏曲。
昆仑丘瑶池中的热闹和谐并没有影响到人世之中,沿着早已定好的命运滑向苦难。
一切从各国中的水系而起。
连续数年降水稀少,河流日浅。
诸国王室求雨不成,反而在某一天看见了死在河底的龙族尸身。
更有人见一青衣女子,走过之处草木干枯,赤地千里,如遭火焚。
她自称帝女魃,为人世降灾而来。
旱灾过后,遍地饿殍。
临城王为了换粮,割了三郡之地给显城,而身为临城王后的显城公主也已经向娘家求援多次,到如今情分都要磨干净了。
她叫来次子周秋应:“我儿可真的是见到了东海的龙子?”
周秋应也急得上火:“见是见过的,只是东海路遥,而且我们也没有什么交情。”
“没有交情也只能一试了。”临城王后重声喝道,“如今国内存粮顶多再支撑三月,时间一过,你父王……”便会向显城动兵!
临城王后夫妇一生恩爱,育有二子。
她夹在娘家与夫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去东海,去东海求一求龙神,若求不来雨水,你便去横池辜三城交界之处。”王后把一封锦囊交给周秋应,“你上山后,将此物交给庙中祭司。”
“如此便能求到雨来?”周秋应虽然爱打祖宗的名号行事,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晓得,自己这些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子孙,祖宗多半是不会管的。
“可以的。”王后神色坚定,打发走次子,整理着装。
长子从里间转出来,向王后深深一礼:“多谢母后。”
“本该将你也送走的。”王后苦笑。
周秋府正色道:“小弟养在外头,从来没享过王室富贵权势,如今破国之祸,自然也不必他来承担;儿子已有决心,若母后要惩治我这个不孝子,我也尽数受着。”
王后听罢心痛难抑,还不待她再说什么,只见一宫人急忙跑来跪下喊到:“娘娘,公子,大事不好,王上似是染了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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