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博卿欢(18)

    莫与争并不意外武陵会找到自己的踪迹, 毕竟碧晏是受他诱惑而背弃旧主, 武陵不可能不在这只被蒙蔽了双眼的小草妖身上留下后手,正如自己最开始就在武陵身上留了足以控制他的手段一样。

    推开门的青年依旧纤弱风流, 眼角眉梢都诉说着非人的妩媚风情。

    “父亲。”

    他束手束脚地站在莫与争跟前, 垂着头像犯了错被叫家长的小学生。

    最近正在渐渐喜欢上撸狐狸的红椒猛地抬头,一双竖瞳灿金带血, 两颗弯长的细牙从嘴唇的两侧凸出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阿父乱认亲戚!!”

    他脸上有黑色的细鳞浮起,肥嘟嘟的小手屈成爪状,有锋利的爪子慢慢伸出来。

    正在异化成爪子的小胖手被莫与争一把抓住:“你想干什么?”

    “我撕了他个不要脸的家伙!”红椒又嫩又奶的嗓音已经着急地变成一种像是鸟类遇袭的尖锐鸣叫,他原本坐在莫与争的旁边的矮榻上,现在已经往前蹿出去好几步, 张牙舞爪地冲着武陵挠过去, 只可惜被老父亲一下子就抓住了腰带和胡乱挥舞的手, 从地上提起来。

    “别闹。”把胖小子塞进怀里揉揉脸,红椒脸上的细鳞都被搓红了,莫与争才放开,“你不是总说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吗?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红椒蛮横地把自己挂在莫与争的手臂上:“这不一样, 阿父是我的!不是他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的!”他突然感到自己很生气,生气的源头却并不只是包厢里那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黑衣青年,而是来自于更久远以前的某人。

    他懵懂的小脑瓜子一时间没法转过来,只是凭借着本能的反应, 把自己紧紧缠在父亲身上,避免他离去,又或者潜伏着, 随时都能对任何敢于接近父亲的人伸出毒牙。

    对面武陵看着莫与争对红椒的放纵,渐渐地嫉妒红了眼。尤其是这个小胖子长着一张和当初那个臭小子极为相似的面容,这让武陵心中的恶意愈发地难以压抑。

    “父亲!”他咬着牙叫了一声,看见坐在对面的男子轻轻抬起了眼皮,他带着的那个胖小子已经变成一条长着爪子,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东西,盘在莫与争的臂膀上。

    我也可以!

    武陵一咬舌尖让自己从妒火中找回些许的清醒。

    莫与争抬起眼皮看向他:“你所来为何?”

    “......父亲。”武陵原本是低着头的,他再抬起来时,妩媚动人的面庞上沾满泪水,青碧透亮的双眼被打湿,雾蒙蒙说不出的可怜脆弱。

    然而莫与争却依旧不为所动:“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不要这么冷漠好吗?”武陵含混着哭腔,“父亲,我错了,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请你不要这么冷漠地对待我,请你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

    他浑身微微颤着,踉跄着扑倒在心肠硬如刚玉的父亲脚边:“我一直在寻找你,我一个人好害怕,父亲。”

    莫与争的眉心皱出一条缝,他轻轻点了一下涂山喻,把在手臂上虎视眈眈吐着鲜红蛇信的红椒撸下来。

    在小黑蛇不情愿的嘶嘶声里,让白狐少年将他暂时带到外边去。

    伏在地上的武陵把笑脸藏在看不清的阴影里。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好了更可怜脆弱惹人怜爱的表情,自信地抬头:“父亲,我......”

    话音戛然而止。

    他脖颈上的黑色细绳突然勒进了肉里,让他只能艰难地发出“咔咔咔”的异常响动。

    莫与争捏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表情不复往日的温和可亲,反而是一种很明显的急躁与不耐烦。

    这种烦躁感破坏了他一直以来都营造得很好的慈爱父亲形象,使人从中窥探出某些能令所有光明存在感到不安的事物,这却让喉部剧烈疼痛的武陵眼神更加炽热。

    他知道。

    他就知道!

    将自己创造出来的男人并非什么善人,自己才是最接近这男人真相的那一个!

    脖子上无法摆脱的细绳像植物的根茎一样疯长,转瞬便刺入武陵的躯体之中,将这魔物的意识困锁在身体一隅。

    然后莫与争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脑袋,开始读取其中的记忆。

    几天前碧晏曾通过涂山喻告诉莫与争,武陵在魔域下方的深渊里发现了不知什么东西,还从那里带回来一个穿着万花校服的人——那或许是人吧。

    莫与争从那时起就疑心是武陵故意放出碧晏来传递这个消息,目的只是在于试探他的态度而已。

    读完记忆,莫与争收回了对于武陵意识的压制。

    魔物捂着喉咙咳嗽几声,虚弱地从地上支撑着上身爬起来,膝行至莫与争跟前,抱住他的一条腿,语气极尽谄媚:“父亲,父亲,我不会别人的,我会为你守在那里,不管是谁,都别想再能进去......父亲,您看看我,我是您的造物,我对您只有忠诚。”

    “哦?是么?”莫与争的嗓音沉下来,从武陵心底穿过了一条暗河,潮湿阴冷,有无数的危险藏匿其中,要将人拖入河底溺毙。

    他只记得自己很久没有用这样的腔调说过话了。

    虽然只是个残次品,但武陵总能给莫与争带来些出乎意料的“惊喜”。

    “我原本打算杀你的。”他没有半分感情地说出这句话,眼前的偶人身上不断发出木材断裂或者崩碎的声响。

    武陵脸色惨白,他的身躯在濒临破碎的边缘,只要轻轻一根稻草,就能将他从这世上彻底毁去。

    他已经发现自己的试探是多么离谱的错误,面对莫与争泄露出来的那么一丁点儿杀意,他整个身躯乃至灵魂都都在转瞬之间布满裂痕,即将崩碎。

    忍着剧烈的疼痛,他把头放在父亲的膝上:“我知道的父亲,我愿意为您献上这不值一提的生命。”

    他的手在抖,为了掩盖这一点,武陵只能让双手脱力般地垂在地上,虽然这样的小动作并不能瞒过莫与争,但这起码能尽量的表示出自己的温驯服从,打消父亲的杀意。

    “别怕啊。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孩子,只要你能悔改,并且保证做个听话的乖孩子,为父又怎么舍得看你丧命呢?”

    他仿佛是变回了那个对孩子们无限溺爱的和蔼慈父,将武陵亲手扶起,为惊恐不已的魔物梳理散乱的发髻:“答应父亲好吗?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是,父亲,我会很听话的。”

    黄昏时分。

    蔡修急匆匆往租住的院子里赶。

    他一到太阳快要落下去的时候就要回家,从来不敢走夜路,若是非走不可,那必然要与起码五个人同行,否则他宁愿不回家了,就近找个地方住下了事。

    就是这么胆小的一个男人,最近这段时间却过得十分刺激。

    刺激到他都不愿回想,每日读书写策论,竟然还被学政大人夸奖说他进步了许多。

    每每想到自己进步的原因,蔡修就想哭。

    他小跑着回到家,推开门,看见有个小小的人影蹲在门边,顿时吓得往旁边蹿了过去,满脑子都是什么婴鬼童子鬼的,把自己吓得出了一层虚汗。

    红椒抬头看了拍着胸脯说幸好的蔡修一眼,满脸的不开心。

    而蔡修见是他,心里的害怕也放下许多:“椒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萧先生呢?”

    红椒嘟着嘴:“我阿父不要我了。”

    蔡修满脑子雾水:“啥?”

    “我阿父不要我了,他有新的孩子了!他不要椒儿了!”红椒张着嘴大声嚎啕,胖爪子捂着脸,抽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他跟别人呆在一起说话,还不许我听见,还把我赶出来了,呜哇!!”

    二十岁的大龄单身狗蔡修一个头两个大,他没带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哄乖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而且这个小孩还不是人......要不算了吧?

    蔡修很从心地正抬起脚准备开溜。

    眼角却看见泪水从红椒的指缝里源源不断地烫出来,嗓子也哭得有些哑了,于是他心下又有不忍,给自己打了下气,蹲坐到红椒旁边:“你别哭啦,说不准萧先生是有什么事情呢?你看你这么小,没准还是些不太方便说给小孩听的事情呢?”

    红椒打了一个泪嗝:“我、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好好好,椒儿已经是个大孩子了,那......”蔡修那了半天,才想出来一句,“那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红椒的哭声顿了一下,然后以两倍大的声音继续哭号。

    “老天爷呀。”蔡修一巴掌排在脑门上,抓了两把。

    他咬咬牙,壮着胆子把红椒从地上抱起来,所幸这个小胖孩只顾着哭了,并没有挣扎。

    而抱起红椒的蔡修感觉自己胸口有一团又热又软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鲜红的兽瞳。

    “妈呀!”他被吓得心脏狂跳,手却抓得更紧,没有把怀里的红椒丢出去。

    涂山喻从他们两个之间跳出来,跳到墙头舔舔爪子:“我劝了好久,他都没停。”

    蔡修还没能从“为什么这里有只会说话的狐狸”的恐惧之中回过神来,又感觉到怀里的小孩好像哪里不太对,往下一摸,摸到一条冰冷带鳞的尾巴。

    这次蔡修连叫都没能叫出声,直接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老莫:佛系,佛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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