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与争最近变成了一个不太能见到惨剧的人。
他怀疑这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老了, 时光将他本该坚如钢铁的心脏腐蚀变软, 已经很难再找回年轻时的状态。
他运气总是很好,遇到的都是对他充满了善意, 愿意包容他的怪脾气, 引导着他不走上歪路的好人。
但后来这些人一个一个地弃他而去,将他的心脏凿出千疮百孔。
在清河的上游是曲江。
白自怡骑着自己的小毛驴, 身旁走着的是红衣银甲,英姿飒爽的女将。
白狐姑娘好奇又羡慕地悄悄拿目光描摹着李曼青的眉眼,摸着自己的脸叹了一声,为什么狐狸精们长得不是妖娆柔媚,就是楚楚白莲呢?
她也好想要一张像李曼青一样, 让人看了心中不会生出轻视, 如此英姿勃发的面容啊。
“前边就是曲江?”头一次来到这附近的李曼青抬手遮住光线往前边望了一眼。
白自怡驱驴上前给她指着说道:“对, 就是前边,曲江龙王的龙宫在江中最深的地方,我可以带姑娘前往。”
“叫我青娘就好啦。”李曼青抽出红//缨//枪,在枪//刃上哈出一口热气, 用袖子把它擦得光亮,“我知道怎么去,你在岸上等我就好。”
在学院里那些整天不搞点事情出来就不舒服的龙族们打不过李曼青,总是被她追着揍, 本来逃回水域之后能避祸的,只可惜后来某个龙女被李曼青套路了一回,叫她学会了如何在水中自由来去,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哪怕一条小龙敢在李曼青面前跳了。
“这......”白自怡不太放心。
这个姑娘在她眼中与凡人没什么两样,她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修为太低没能看出来,但当李曼青狗刨着下水的时候,白自怡还是立马就冲了上去。
李曼青挑着眉毛没再拒绝她的好意。
一高一矮两个姑娘的身影没入波涛滚滚的大江之中,江上风声忽地沉寂了片刻,江面下浮现出巨大的黑影。
一条浑身鳞甲碧绿的长龙被从江底甩出来丢到岸边,他晕头转向地在地上滚了几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红影蹿到眼前,手中的长//枪闪着寒光。
“别、别打了!!”曲江龙王整条龙缩成一团,变成个年轻的男人双手抱头蹲在原地,他脸上一只眼睛被揍得青肿,“我只是随便吓唬吓唬那些人族,没有真的要去拿水淹了他们啊!!”
其实他是想淹了临清县的,还拜托了兄弟姐妹们帮忙打掩护,然而......打死曲江龙王也想不到为何这尊杀神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我真的只是吓一下他们而已......”
白自怡站在李曼青身后,视线放空脸上还残存着惊讶的神情。
她本以为杨先生请来的这位女神仙会跟曲江龙王讲讲道理,然后拿出长生帝君门人的名头让他不再敢胡作非为。
哪想李曼青潜入水下,看清了龙王的脸之后就怪笑一声:“哟,这么久不见,你还学会欺压底下的人族了呀?”
而曲江龙王的反应也很超出白自怡的预料,他像是看见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被吓得显出龙身就要逃走,然而却被李曼青一//枪//给钉住了尾巴,抓起龙须对着脸垂了一拳,再反手一挑长//枪,就将曲江龙王给掀了出去。
曲江龙王指着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要水淹临清县,甚至都没想过取顾三典的性命,毕竟他也是个进士,受王朝气运所庇护。
“我真的没有要取他命的意思,也怪老三,干什么不好非要变成只王八去人家渔网子里游,也算他命中该有这一难吧。”曲江龙王哭丧着脸。
李曼青摆摆手说道:“我不是要阻止你给你儿子复仇,你怎么对你的杀子仇人都无所谓,只要别牵连无辜之人就行了。”
她也挺惊奇的。
几十年前他们还是同窗上课的同学,现在人家儿子都有三个了,而自己还是条单身汪。
李曼青解决了这事,在白自怡崇拜又羡慕的目光中二人回到临清县。
她走到街头就看见观月领着两个小团子在街边的一家摊位上吃东西。
“小表姐,来吃馄饨。”观月招招手。
李曼青走过去:“我叔叔呢?”
“他还有些事情要独自处理。”观月跟钟婶子再要了两碗馄饨。
白自怡拘束又忐忑地找着桌子的边角坐下,而李曼青不善的目光落在林长风身上,碍着这里人多,没立刻跟这个小坑货算账。
“表姐?”红椒好奇地看着李曼青,“表姐是什么?”
李曼青仔细对比了一下长得极为相似的两只小崽子,啧啧称奇,给红椒解释说:“你阿耶是我四叔,我是你阿耶兄长的女儿,所以咱们是表亲,你得叫我表姐。”
“阿父还有兄长?”
“当然有啦。”李曼青愣了下,脸上又挂起笑容,“我阿耶叫李良骏,跟四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弟,我还有一个二叔姓叶,一个三叔姓柳,不过他们都不在了。”
“原来阿父是最小的吗?”红椒歪歪脑袋,又想问些什么。
观月用勺子敲敲他的碗:“专心吃东西,要不又会呛着了。”
小黑蛇思路被打岔了一瞬,乖乖“哦”了一声后,埋下头安静地吃起馄饨。
李曼青与观月对视一眼,同样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当年莫与争还在秀坊的时候,就跟他们三个处得最好,白天一起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晚上睡一个被窝里互踹,连闯祸了都是轮流背锅。
后来年纪到了出秀坊去自谋生路,也改换了新的名字,但四人的情谊始终未变。
莫与争最开始下山在四方游历的时候,受了哥哥们不少照顾;后来他被掳进恶人谷,被人将另一面的自己完全挖掘出来之后,莫与争行事的风格手段就偏激了许多,也不懂得掩饰,招惹到不少仇家。若非其他三人得了消息每天贴身看着他,讲些根本不好笑的笑话,带着他四处散心,安排拙劣的戏剧,试图让他重新体会人间的真善美......那么莫与争迟早会被纯阳宫逐出山门,成为恶人谷中沉沦的一员。
只可惜最后莫与争也只是学会了将心底的另一面完全伪装起来,也不再因为正常人都会有的举动而心生杀意,而是选择精准打击那些没有受到处罚的为恶之人。
但三位兄长对自己的体贴与善意,始终都被莫与争铭记心中,这么多年来也未曾褪去。
“我大概天生就不是个好人吧。”
刘家的小院子里,莫与争把灯草和尚捏在手上:“你是怎么从那里跑出来的?”
“是那些魔物放你出来的吗?”
“还是说又是武陵做的这一切?”
他只用两个指头捏住灯草和尚的脖子,虽然发问,但也并不想要听到他的回答:“你真是又脏又丑,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指尖微微用力。
只有巴掌大小的“和尚”散作一阵灰白的粉尘,莫与争随意地将手上沾到的粉尘拍干净。
地上还横着刘言涛的尸体,姑获鸟也伏在他旁边,已经没了进气,濒临死亡。
莫与争对着她打出一道气劲,将这只妖怪的生机断绝,然后他走进同样摆放着两具尸体的房间里。
虽然被观月草草处理过一次,但这里面的血腥味依旧十分浓郁。
莫与争打开窗户,唤来一阵清风,将难闻的气味吹散些许。
他走到床边。
床上王氏的脸因失血过多而变得青白无光,她自下巴以下都被一床被子给盖住了。
莫与争掀开。
露出里边被剖开了肚子的尸体,小小的胎儿——那只是一团子怪模怪样的血肉——捧在王氏尸身的双手里。
莫与争突然笑了一下:“还是这么爱操心。”
将被子盖回去,莫与争从窗外射入的日光中接来一点黄豆大小,不断跳跃着的灿金色火焰,火焰跳到王氏身上,很快延绵出一片火光,连带着整张床都全部燃烧起来。
莫与争从刘家的院子走出来的时候,身后早已是火光冲天。
然而生活在这附近的人们不但不会察觉,等火焰把一切都烧干净了之后,他们连这里曾经有过一间宅子,里边住过一家子人也不会再记得了。
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玉笛,他突然很想吹个什么曲子助兴,现在是秋冬交接之季,前段时间热得不行,现在突然下场大雪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异常的。
莫与争没有过多犹豫,很快的,片片鹅毛大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临清县县民们或是欣慰着终于下雪了,或是担忧这天气是否过于反常,还有几个一拍脑门连忙跑回家去将晒着的东西收起来。
莫与争站在大雪的中心。
这熟悉的,几乎要淹没了视线的雪幕里,再也不会有人微笑着朝他走过来了。
在她最后一封书信抵达,失却音信整整一个月之后。
她养的那匹白马驼回主人流尽鲜血的尸体,腹腔之中血肉模糊。
他们的孩子被人剖了出来。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并不是疯了傻了,而是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记得之前的有没有整理过,干脆从九十六章开始。
西王母——这里用的是山海经和后世传说里的形象融合了一下,她的女儿玉卮后面会有跟凡人谈恋爱的剧情。
把敖甲变成老鼠杂耍的部分参考了《聊斋》里的《鼠戏》,外形的话本来想照着剑三的几只豆描述,但是我写着写着给忘了。
还有敖甲的小侄女三娘,是《柳毅传》的女主角,后面也还会有出场。
看《龙族》的时候就觉得江南描述的钱塘好t帅哦_(:з」∠)_
九尾狐的话就不必多说,要是没砍线的话会有很多戏份......
关于螣蛇,这里其实本来也有一条关联到白娘子的线的,但是嘛e等我写到了再看该怎么圆。
旱魃的话取用了帝女魃的部分传说,又给她加上了需要吃人血的僵尸旱魃的设定,现在她被涂山遥给吞肚子里了,其实我挺想用小赤狐写一篇现代都市灵异的,因为从前看一本《男生女生》杂志上有个半狐妖还是僵尸的道长,简直我的白月光......现在不能多想,坑都填不完不能再挖了。
关于烛龙/蒋子文,都是钟山之神,前者出自山海经,后者是后世封的钟山神,同时也是秦广王,这里融合了一下,写到鬼怪比较多的篇幅他还会出场——妈耶这么一整理我突然害怕六十万字也写不完了orz。
还有叶限,出自酉阳杂俎《叶限》,据说是比格林童话早了800年的中国古代版灰姑娘,挺有意思的。
跟灰姑娘挺像的,就是祈求的对象不同,后来那个国王因为贪念多次向鱼骨许愿,结果血本无归。
讨债鬼,出自《聊斋》中的《四十千》,讲的是一个讨债鬼投胎在一个商人家里,用完欠债的四十千钱之后当场暴毙的故事。
平阳令朱铄,出自《子不语》,一个自以为是的人渣,吊癌患者。
蔡修,出自《子不语》蔡书生,别看他现在胆子小得一批,后面是个看女鬼上吊都面不改色还要教育人家不该做错事的狠人。
刘子固,出自《聊斋》《阿绣》下一个副本出场,现在是先拉他出来溜溜。
刘老太爷起尸那一段取材自《酉阳杂俎》尸穸(xi,一声),有个死掉的老妇人办丧事的时候家人突然听见外边传来乐声,然后她就起尸了,把别人都吓坏了只有老村长敢上去刚。
顾三典和三太子,出自《江中三太子》,浪翻了被人吃掉的典型,他被吃掉之前托梦给顾三典的岳母,但没来得及阻止自己被吃,后来顾三典家被火烧了。
钟馗嘛,民间传说,下个副本就有他的故事了。
县令一家子,出自《妒妇津》,讲的是丈夫嫌弃妻子不如洛神美,妻子为了跟洛神比美就投河而死,然后每当有美貌少女路过就掀起浪把人拉下水淹死,如果是丑女就能平安度过,后来女孩子们为了验证自己的美貌,就在腰上系着绳子去河边,如果河水翻涌就证明是个美人。
谢和顺,魔改自《酉阳杂俎》的《卖油人》,是只拿柳树津//液来当油卖的大□□,本来想让他当这一节的boss的,结果后来写着写着就歪了,所以让他打酱油去了。
细候,出自《聊斋》《细候》,这姑娘也是个狠人如果亲们有兴趣可以搜一下。
姑获鸟,出自传说。
这里的姑获鸟不是好姑姑,是个偏心眼儿的熊家长。
刘县令被当成球给几个姑娘踢的部分取自《胡求为鬼球》,讲的是一个官员下班遇到鬼,被当成球两边踢。
灯草和尚,咳咳,不可说不可说,有兴趣自行百度。
白自怡戏耍刘言涛那一段出自《阅微草堂笔记》,具体内容和我写的差不多,就是我让他挨打得重了一些。
e应该没别的了,躺平.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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