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曾经美好的记忆, 却又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陷在泥潭之中并没有得到解脱, 这样的境遇里，聂小倩即使发狂变疯了, 莫与争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却开口就要莫与争救人。
莫与争问她：“理由呢？”
不知这只女鬼把自己当成了谁。
还是在他们眼里, “长生帝君”真的对待人类比其他生物都优容太多。
莫与争想不明白，这几千年的时间里, 他也只是偶尔调//教一下学院里的小家伙们，偶尔领着化身出去刷新一下其他仙神对她的记忆，偶尔骚扰骚扰忙得团团转的几只崽子而已——人世间几经战乱，妖怪们借着乱世无恶不作，人类的城市被吃空了的也不在少数；即便是某几个王朝的盛世, 被妖怪捉走吃掉的人也不是没有。
这些莫与争都没想管, 天宫地府忙得厉害, 难免有些边边角角的地方照看不到；身为天道化身林长风也不做正事，到处瞎溜达挑唆生灵争斗，反而要给他的哥哥们增加工作量......
如果不是这样，那临清县也不会被邪魔趁虚而入, 滋养出刘家那样的组织；而黑山周边的妖怪们也自然不会过得像现在这般松快了。
如今人族正当政的王朝已经是来到了末尾，吏治混乱，刑罚严苛，世家贵族牢牢把控着上层资源, 单单是从一个喜好酷刑的平阳县令，还有临清县刘家人的一手遮天，就不难以小见大地看出来这个王朝的乱象。
莫与争不想管这些。
他讨厌战争, 更讨厌那些战争的源头，然而人类是个不经历战乱就很难从一个阶段跳出到另一个阶段的奇怪种群。
既然已经答应过天道不会擅自插手这世界历史的发展，那莫与争也只有眼不见心不烦了。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放任了人类去遭受苦难，如今竟然还会被他们当成是“仁爱的”“更偏爱着人族的”这么一尊神明。
“我没有要救人的理由，我只是来做客的而已。”莫与争神色温和，聂小倩甚至能从中看出来这男人对自己与爱郎即将遭受的苦难毫不作伪的悲悯，“做个客还要坏了主人家的事情那就太没礼貌了。”
聂小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着出来的。
树妖姥姥见她一人出来，神情顿时完全垮下：“你平时勾男人的那股子骚//浪//劲儿呢？”
她恨恨地用拐杖捶地，嘴脸凶恶地要用语言把聂小倩踩进泥里：“你当我为什么要收留你？不就是一张脸能讨男人欢心吗？”
“你看看你自己，好吃懒做什么也不会，平时姥姥我还得三请四请你才肯动一下，见到主人就好意思腆着脸贴上去了？这黑山是换了主人了——可你别忘了，你的尸骨是在谁手里，你一个小姑娘家家但凡要点儿脸，别着整天就想着勾搭男人，姥姥我能让你来做这种事？”
满脸褶皱的树妖冷笑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还不滚下去！”
聂小倩怯生生地也不敢看她，树妖姥姥将她抛在一旁，自己转身进了大厅。
身后白衣女鬼抬眼满是怨怒，聂小倩盯着老妇人的背影，莫名地感觉树妖姥姥佝偻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不少。
从家乡一路走来。
白云生的心从未有今晚这样剧烈地跳动过。
他在家乡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读书人，家中小富，亲近的血脉也有二三十口人，老人们也爱谈些怪力乱神的事情......然而白云生从小就在当地有名的书院里苦读，信的是圣人之言，从来不将那些稀奇古怪的妖鬼狐仙的故事当真。
可今日发生的一切让他实在是无法再以从前的观念来看待了。
从进入这个外表奇怪的建筑之后，他所见所闻的一切也都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走廊上那些看不见人，但到处都是嬉笑声的侍女们，还有那个将自己四人带来此地，口中说着姐姐如何的女子，明明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也没有见她与谁交谈过，可她就好像是按照这一个看不见的人指示一样，把白云生带到这个小院里，关上门。
叶德义犹在感慨小苏的美貌，他的书童哼哧哼哧地搬着东西去收拾房间，宁采臣呆坐在他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云生方才想去找他说明天一早就要走的，可却在他屋外听见了陌生女子说话的声音。
刚才有人进来过了吗？
白云生走到门口，发现门还是好好关着的。
他打开门，外边零散地点着几盏灯笼，夜色沉得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灯笼所能照亮的距离也不过小半步而已，称得门外的黑暗愈发幽深可怖，鬼气森森。
这地方是在那座富丽堂皇的高楼后边，白云生站在门口的时候还能听见主人家歌伎弹唱的声音。
他正犹豫着自己该不该出去看看的时候，黑暗中忽然传出一阵脚步声。
白云生立刻躲到门后。
“我还以为小倩姐姐那位贵客会被留下来呢，没想到却是婉姑入了他的眼。”
“婉姑那脾气，长了刺的花似的，啧啧，贵客还真是怪口味，不爱小倩姐姐那样的温柔女子，难道是想试试驯服烈马的滋味？”
“姐姐你别说，我活着的时候听说，还真有那么些达官贵人就好这一口。”
隔着单薄的门板。
白云生冷汗浸透衣衫。
两个女子的声音似乎到门口就停了下来，白云生贴着门板不敢乱动，连呼吸声也压得低低的。
只听女声又说：“这三个书生倒是好运气，偏生遇上这回公子不拿人肉做菜了。”
“我听说是因为这回的贵客不喜食人......似乎是天上的神仙呢。”
“哪里的神仙会到这种地方来，怕不只是跟神仙带了点儿亲罢了，你是没看见，姥姥非要逼着小倩姐姐去伺候，小倩姐姐不愿意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姥姥好像对小倩姐姐很不放心呢。”
“哪儿只是不放心了，简直就跟被小倩姐姐抢过男人一样，把她当仇人看呢。”
白云生不知道她们口中的“小倩”是谁，只弄明白了这地方确实是个妖怪窝子，而自己等人能暂时留下一条性命来，也不过是因为那位“贵客”不吃人而已。
只是......能跟妖怪们混迹在一起的，不管是神仙还是妖鬼，又怎么会是个好的呢？
白云生心中的恐惧攀升到了顶峰之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该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现在妖怪多得很，贸然出逃被抓住了，那肯定缺不了一个死字。
他这个时候想起宁采臣房间里说话的女子了，既然她没有取宁生性命，又刻意避开了耳目与他交谈，那想必是对宁生有一定的好感了。
白云生心里很没底。
“诶，姐姐，你说他听到现在也没动静，是不是已经被吓傻了？”
脑子里嘭地一声巨响炸开。
她们知道我在这里！！
白云生四肢发麻，寒凉的触感像是一条小蛇，从尾椎上沿着脊柱向脑后攀爬。
他所能视之处的光线也骤然暗了下去。
阴冷的风一阵阵吹打在他身上。
冷汗从鬓边滴落，白云生几乎要忘却呼吸。
“那边的两位！”
灯火忽地重新亮了起来，围着白云生打转的阴风也一下子消散了去。
李曼青与阿绣逛了一路，看着天色不早了，才想起来要找自家叔叔；虽然她在夜里也能视物，但重重楼阁间相连的曲折回廊却把李曼青的方向感全部给绕没了，她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一阵，终于见着两个看上去像人的身影，便也不管她们人形之下到底是个什么妖怪了，兴冲冲地跑上来问路。
两个私语的女鬼认出这个打扮怪异的姑娘是跟着“贵客”来的。
“姑娘有何吩咐？”
李曼青的红衣在夜幕里尤为显眼：“你们可知道我叔叔，就是跟着你们家公子在一起的那个，他去哪儿了吗？”
两鬼对视一眼：“贵客此时应在公子宴客用的正厅中吧。”
“那什么。”李曼青搓搓手，“两位小姐姐能给我指个路吗，我头一次出门，不太能认路呢。”她不太好意思地说着，忽然看见两位小姐姐身后的一扇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
李曼青抽抽鼻子。
竟然是活人的气味。
两只想趁着旁人不注意来偷偷吸食男子精气的女鬼只想快点将她打发走，便仔细地给她说了该怎么从这儿去到正厅。
李曼青却另有计较，她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点头，还不时询问几处细节。
等问完了路，才笑眯眯地跟两鬼道别。
见搅局的妖怪终于走了，两只女鬼又想继续吓唬白云生，好趁他心神动摇的时候趁虚而入，吸了他的精气。
白云生的腿脚早就被吓得不能动弹，哪怕方才李曼青的到来给了他逃脱的时间，他也只是将将把自己从门口挪到院子中心而已。
阴风将大门吹开，门板拍在两侧墙壁发出巨响，同住一个院子的伙伴却都像是失聪了一样，半点儿也没察觉。
白云生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没有腿，脸色青白可怖的女鬼朝着自己扑过来。
他拖着腿拼命后退，女鬼的狞笑近在眼前。
乍然！
一道火光自空中射下，横在一人两鬼中间。
“他这小身板怕是受不住两位，小姐姐们不如来找我耍呀~”
作者有话要说：脑阔好晕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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