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上清水把菌干泡开,又把房梁上挂着的腊肉割下三两,一起切碎,再把它们和拢拌进已经淘洗过的米里。
莫与争在大铁锅上放好了水,又把蒸笼放进去,接着是裹在纱布里的米饭,放进蒸层盖好盖子。
忙活半天也不见水开,他才发现自己火都没生起来。
厨房里的干柴已经不多了。
这里没有好心的小花花给他这个老人家送柴送菜,他也不知道酉漱说过的那片树林离这里有多远——如果太远的话莫与争就一点儿都不想过去了。。
啧。
还是得去问酉漱。
莫与争他把火擦着了,恍惚想起先前看见酉氏部落聚集的地方似有火光。
也不晓得他们烧的是什么。
这么想着,莫与争放下灶头上蒸的饭食,慢步走出。
此时栅栏外边聚集了几个小萝卜头,他们裹着毛茸茸的兽皮聚作一堆往院子里探头探脑地张望。
看见莫与争走出来,他们畏惧地齐齐后退,却又敌不过心里的好奇,没有跑回长辈那里去。
一双双浅褐的眼睛从帽檐下或是指缝里悄悄地去看这位长相俊美的“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与部落里的人都不一样。
酉淄这么想着,他长得和酉嶙阿伯一样高,却没阿伯那么健壮,可他却杀死了那可恶的“十目鸟”,比部落里的任何一个叔叔伯伯都更厉害。
酉淄看见身上穿着轻飘飘的黑色衣裳的“山神大人”从他那个神奇的地方走出来,他脚上只穿了一双奇怪的鞋子,脚的大半都裸露在外,“山神大人”就这么踩在冰冷的雪地上,一点儿也不见他冷。
这就是“山神”吧!酉淄羡慕地想,他们身上裹了这么厚的一层层,可到了晚上或是早上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冷。
随后酉淄就听见“山神大人”说话了,他说:“小孩儿,你们家首领在哪里?”
莫与争思索一番后还是决定走出院子看看。
他心里对自己说着就这么一次,要是酉氏部落的人愿意,他可以教授他们知识和武功,用来交换食物和木材。
突然觉得被当成“山神”从此瘫在家里接受供奉也不错。
纯阳诀带起内力在经脉中游走。
华山上的纯阳宫也是一个常年覆雪的地方。
莫与争早就习惯了走在雪里的日子,而且现在的他就算不用内力御寒也是感觉不到太多寒冷的,只是出于习惯地,给自己套了层壳。
他一出院门,就看见一堆遮遮掩掩不太敢直视自己的孩子里面有一个木木呆呆盯着自己看的小家伙。
“小孩儿,你们家首领在哪里?我有事要寻他。”莫与争看着这些毛茸茸的小脑壳,回想起了万花谷里那一堆跑来跑去的花萝花太。
他掏了掏袖子里自己缝上去的暗袋,果不其然摸到一把从明教买过来的西域糖果。
莫与争抓了一把,“你带我去找你们首领,我给你吃好吃的。”他把糖递到酉淄面前,语气里带上些许引诱。
酉淄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山神大人离他这么近,纤长有力的手上放着一些彩色的“小石头”,这些“小石头”上传来浓烈的甜香味儿,刺激着酉淄的鼻腔。
他咽了口口水,低下头不敢去拿“山神大人”手上的东西。
酉淄红着脸垂着头看向自己四周,发现小伙伴们已经互相挤靠着退到后面去了,怕是刚刚“山神大人”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就退到后面去了,只有自己看山神大人看得出了神没有跟着一起退走。
“大......大人.......我,我们带您过去吧.......”酉淄的声音细如蚊蝇。
莫与争看他太过紧张,只得先把糖收回来,道:“嗯,那劳烦你们带路了。”
“不不,不劳烦。”酉淄如蒙大赦,他话说得结结巴巴,一个转身跑进小孩儿堆里,同手同脚,笨拙之极。
酉族人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搭建好可以暂时居住的帐篷,青壮还在劳作,年纪大一点的正在分割肉食,像酉漱这样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们早已经进入到帐篷里面围坐取暖去了。
帐篷是皮制的,因为没能有效地鞣制处理过而始终有一股浓烈的腥臊味儿。
莫与争的五感远超于常人,他在酉族人的临时住处外百来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不愿意再往前去折腾自己的鼻子。
他一停,跟在后边的小孩们也跟着停了下来。
“山神大人,我去叫首领爷爷出来!”一个机灵的孩子转了转眼珠,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帐篷的方向拔腿跑去。
酉淄一愣,生气地朝酉叶跑走的背影吹了吹鼻子。
他不安地看向莫与争,生怕自己惹得山神大人不悦。
莫与争静静看着,脸上含笑,从他们找到了一丝丝久年不见的熟悉感。
他冲着酉淄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酉淄!”酉淄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挺起胸膛大声回答莫与争。
莫与争点点头:“你很好,来,把这个分给你的小朋友们。”他抓出一把糖,让酉淄双手聚成碗状,把一大把糖放进他的手里。
酉淄嗅着诱人的甜香气息,忍住了没把它们全都占为己有,开始乖巧地给众人分配糖果。
此时酉叶带着酉漱出来了。
酉漱见自家的这堆小崽子竟然敢和山神大人离得这么近,立时就板下脸,斥责的话语还没有出口,莫与争叫住了他。
“酉漱,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跟我过来一下。”莫与争摆着架子。
顾不得斥责这群无知无畏的小兔崽子,酉漱一张老脸笑得皱纹都全部挤了起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莫与争带着他走离帐篷:“你今年多大了?”
酉漱“诶?”了一声,又反应过来:“大人,我今年已经四十六了。”
莫与争挑眉,自己当时因为受伤,衰老得比同龄人快很多,可这酉漱四十多岁看起来竟和自己六十几岁的时候差不多。
“你之前说过雪原外有树林,我想问问你,那树林离这儿有多远?”
“不远不远。”酉漱连连摆手,“只要走太阳鸟从这儿,飞到那儿,这么久就能到了。”他伸手往天上指着比划,莫与争抬头估算了一下大概的距离,应该是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于是他又问:“你们平日里靠什么东西取暖?”
酉漱本以为山神大人要继续问自己关于森林的问题,一时语塞:“咳......咳咳,我们,我们用牛羊从燧人氏那里换来了火石和火草,捡雪原牛的粪便来烧,但是雪原牛活动的地方离这里太远了,所以不常用,不过这儿附近有一种黑色的石头也可以烧起来,而且比木头和牛粪都烧得久。”
黑石头?莫与争心说这大概是煤炭吧。
“你可否让我看一看那黑色的石头?”
酉漱忙点头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大人您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来,马上就回来!”
他拔腿就跑的样子像极了酉叶。
莫与争远远望了一眼已经玩作一团的小孩儿,那个跑得飞快的小家伙应该就是酉漱的孙女,她正把呆头呆脑的酉淄按在地上死死压住,看起来应该是在打架,而且还是一方暴打一方的单方面压制。
莫与争收回目光。
长相显老的酉漱跑得飞快,他怀里抱着一包黑色煤块,还拿着一把形似笤帚的东西。
“大人!嗨......大人,我把黑石拿来了。”酉漱喘着粗气 。
莫与争拿起一块煤炭。
它并没有因为身处雪原而变得潮冷,反而十分干燥:“我需要一些这样的黑石。”
酉漱双眼一亮,山神大人终于要接受他们的供奉了!
“大人,”他把那包煤块放在地上,“我再回去给您拿一些过来吧!”
“不必了!”莫与争拦住他,“这些就够了。”他只是需要偶尔烧个水烧个饭,这么大一包煤已经足够他用十来天的了。
莫与争问酉漱:“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都可以满足你,当做交换。”
酉漱心里一颤生怕这次的供奉又被山神拒绝,他想了想,拿着那把头上还有几片焉哒哒的翠绿叶子的笤帚道:“大人,我想请您为我解惑,这个——”他双手捧着笤帚,“这个是什么东西。”
莫与争的第一反应是:你自己鼓捣出来的玩意儿为啥要来问我是个什么东西?
他打量着酉漱手上的东西长得很像自己闲来无事扎的笤帚。
“这叫笤帚,用来清扫灰尘。”
酉漱并不明白灰尘为什么要清扫,但他想起了“神舍”里干净的青石地板,顿时明了——原来这山神大人用来是扫污除秽,祛除邪祟的法宝!
他恭敬地深鞠一躬:“大人,我们可以用这个......这个笤吗?”
莫与争心里有些莫名,怕是这个老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了,却不想纠正他的错误:“当然可以。”
“多想大人!”
莫与争再问了酉漱有没有别的想要的,酉漱再三表示真的没有了,他在被莫与争拒绝了自己帮忙把煤炭送回去之后,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兴高采烈地把那把“笤帚”捧着回帐篷里去了。
莫与争往灶里加了几块煤,看着墙角的笤帚出了会儿神,最后还是决定不管酉漱要用笤帚来做什么,他都不会去管 。
直到很久以后,莫与争的“信徒”们自发组建起了祭祀的队伍,而且还用不同的“笤帚”来区分地位,莫与争这才追悔莫及,深恨当初的自己没有阻止酉漱这个老不要脸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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