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小说:嫁东宫(重生) 作者:笕素
    等晚膳用完, 夜色已笼罩了宫闱, 残月悬于空中, 月光盈盈如水,落在坤宁宫的屋脊上, 如临仙宫。

    宫门口的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被宫人点亮了, 夜色中影影幢幢, 灯火昏黄, 显出一份燕宫极少有的暖色。

    朝云正派宫娥紧闭宫门,却瞧见崇元帝与大监元喜立在不远处, 且并未乘坐龙辇。

    她心头一跳,顿时以为陛下又要来找娘娘的不快,于是朝宫娥们使了个眼色,嘱咐道:“去里头通禀娘娘。”

    那宫娥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崇元帝不踏入坤宁宫已经有些日子了。

    太后三催四催,也不见皇帝有动静,日子一长, 太后也疲惫了, 索性不管小辈的事,只要他俩不失了皇家体面,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云心中不是不埋怨陛下的, 陛下这些年宠爱赵贵妃, 对娘娘不闻不问已是常态,只是这毕竟是主子的事,她们下人也无权置喙。

    她敛下心中的怨怪, 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崇元帝僵硬地颔首,只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尴尬。

    他本想悄悄来寻皇后问话,便没带那些侍卫太监,此刻倒显得自己偷偷摸摸的,没了排场。

    可转念一想,他是来见自己的皇后,天经地义,为什么要觉得尴尬?

    他的目光朝旁边移了移,咳嗽一声,问道:“皇后在做什么?”

    朝云微微一愣,说道:“武安王家的小郡主今日进宫了,太子殿下和郡主正陪着娘娘用膳呢。”

    倘若陛下不来,坤宁宫里定然还要更温馨一些。

    毕竟陛下每次前来,不是为了赵贵妃责备皇后娘娘,就是冷嘲热讽一番。

    元喜急得向朝云眨了眨眼。

    陛下正想找个台阶下,去皇后宫里瞧瞧,朝云姑姑说的这话,可让陛下怎么接呢?

    朝云瞧见大监挤眉弄眼的模样,心中的不满收敛了一些,她领会了大监的意思,可心中着实有些不大情愿。

    朝云算了算时候,这会儿娘娘该知道陛下已经来了,也有了准备,于是才勉强开口道:“陛下可曾用膳?不如进坤宁宫用一些?”

    崇元帝其实早就用过膳了,他瞧了眼坤宁宫灯火通明的模样,心中有些怪异之感。

    若不是为了昨夜那个奇怪的梦,他定然不愿踏入这坤宁宫半步。

    他皱着眉头,对着朝云说道:“朕只是路过,既然皇后还未歇下,朕便去瞧瞧,你们不必跟着了。”

    朝云不放心地皱了皱眉,但转念一想,殿下和郡主还在里头,陛下应当会顾忌一些,不会再做出那么过分的事。

    当年赵贵妃生二皇子时难产,贵妃不过言语中暗示了几句,装了装柔弱,陛下就认为是娘娘从中做了手脚,怒不可遏地将娘娘训斥了一番,还收了娘娘的宝册,夺了娘娘的协理后宫之权。

    那时娘娘生下太子殿下不久,身子还弱着,又被平白训斥了一通,索性与皇帝撕破了脸,彼时娘娘年轻气盛,连“一刀两断”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口。

    太后心疼娘娘,训斥了皇帝一番,又亲自下了懿旨,敲打了贵妃,复了娘娘的职权,只是娘娘早已看淡一切,除了教导小殿下,管理后宫,任是太后如何催促,她都闭门不见皇帝。

    天子后宫三千,心里又只藏了赵贵妃这样一个青梅竹马,哪里会在意一个不待见自己的皇后。

    直到后来,太后的寿宴上,两人才算在面子上和气了一回。

    不过好日子并不长久,很快陛下又因为赵贵妃同娘娘发生了争执,那之后,娘娘的双目便不大好了,太医也没看出个究竟来,她问了娘娘许多次,娘娘都闭口不谈。

    朝云叹了口气,便进了坤宁宫,元喜跟在后头,只觉得今晚太过邪门。

    两人都守在殿外,一时大眼瞪小眼,终究是元喜先忍不住开了口,“朝云姑姑,不知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朝云瞧着敞开的殿门,出声道:“娘娘过得如何,不需要总管大人关心。”

    当年娘娘眼疾严重,她去求见陛下的时候,这位总管大人的面目她还没忘。

    元喜尴尬地立在一旁,鼻眼观心,倒是再也不出声了。

    正殿里,谢娉婷正陪沈皇后说着话。

    周扶宁安稳地坐在谢娉婷身边,她偏着头,瞧见皇兄一直盯着娉婷姐姐,忍不住握紧了姐姐的手。

    周怀禛瞧见周扶宁的小动作,冷嗤了一声,并不理会,他的目光一转,瞧见珠帘后站着的人影,不由愣住了。

    不过片刻,周怀禛回过神来,只觉得嘲讽,当年父皇不是说了再也不入坤宁宫吗?怎么今日,他又来了?

    崇元帝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他正愣神地看着大殿内的场景。

    他的皇后,同几个孩子相处地这样好,此刻他若出声,倒显得打搅到她们了。

    一旁的宫娥正欲通报,却被帝王警告的眼神吓到了,不由顿在原地,不敢动弹。

    崇元帝转了转手中的珠串,心中莫名烦躁,他一向知道,皇后与贵妃不同,贵妃喜欢艳色的衣衫,言语中透露出娇憨,而皇后,从来只着淡色,端庄大气。

    譬如此刻,皇后虽风髻雾鬓,朱唇榴齿,同贵妃一样都是美人,可言谈间却温声细语,全不见一丝娇纵。

    他此时若为了一个荒唐的梦去询问皇后,倒显得自己幼稚。

    崇元帝在外徘徊了两步,他恍惚了一瞬,忽然又想起了昨夜的梦。

    他又梦见了身为太子时的自己。

    他是太宗第九子,尽管走了狗屎运入主东宫,可兄弟间到底是不服气的。

    有一年秋狩,他被兄弟设计中了箭,他在丛林深处,箭上有毒,他动弹不得,倘若没有人施救,他这条命就算没了。

    就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有一位姑娘出现了。

    朦胧间,那位姑娘蒙着面纱替他敷药,替他拔箭,温声细语地问他:“您没事了吧?”

    再醒来,便是在营帐里,旁人告诉他,幸亏赵御史家的女儿赵云清随兄长狩猎,途中遇见了他,否则他性命难保。

    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他一向是个薄情的人,也从不愿回忆那些过去,可就在昨夜,他忽然做了个梦,在这场梦里,他清晰地瞧清了那个女子的脸,那分明是皇后的模样。

    他三番四次做这个梦,简直不胜其烦,他从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与其自己烦恼,倒不如上坤宁宫来,亲口问一问皇后。

    只是他来了这么久,又站在这好一会儿,这大殿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到来。

    崇元帝咳了一声。

    一屋子的人瞬间静止了。

    周怀禛的面庞不自觉地冷了冷,他站起身来,行礼道道:“儿子见过父皇。”

    只是那声音里,没有半丝温情,仿若说这样一句话,只是为了缓解眼前的尴尬。

    谢娉婷跟着起身行了礼,周扶宁瞧见父皇,也并不欢喜,她躲在谢娉婷身后,紧紧地握着娉婷姐姐的手。

    从小到大,父皇来母后宫中,都是大呼小叫,指责呵斥的,在周扶宁心中,父皇简直就是一个大魔头。

    沈皇后瞧见他们的反应,心中微微有些苦涩,这样的场景,反倒显示出,她这个母后有多无能。

    她神色淡淡,下了座,朝崇元帝福了福身子,“臣妾见过陛下。”

    崇元帝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到这一屋子的人都不欢迎他,他面色有些发黑,瞧见长子一副忤逆的模样,心底的尴尬与怒气混在了一处,不由责问道:“身为太子,公事不毕便率先回京,叫文武百官心中作何想?”

    周怀禛剑眉微挑,从容道:“儿臣回京前,已给父皇上了折子,公事办的好不好,儿臣以为父皇是清楚的。”

    崇元帝被堵了话头,脸色并不好看,正欲再斥责,却见皇后冷了脸色,一向温婉的皇后竟然出言道:“陛下今日若是来训斥禛儿的,便请回吧,他舟车劳顿,为了公事鞠躬尽瘁,不过是因为想念本宫,提前了结差事回了京城,又能有多大的罪过?”

    崇元帝闻言,脸色更难看了,皇后都这样说了,他再待在坤宁宫不走,倒显得自己丢分,可那件事情不问妥当,他心里又像猫挠了似的。

    沈皇后说出这话,见皇帝还不走,便知道他今日来坤宁宫必有要事,她不想让孩子们瞧见两人箭张弩拔的场景,于是忍住面上的冷硬,努力笑着朝谢娉婷说道:“呦呦,你同禛儿将扶宁带出去消消食,她今日吃了太多的酒酿圆子,恐怕不易克化。”

    谢娉婷微微一愣,杏眼偷偷瞧了瞧周怀禛,殿下的眉头皱成一团,模样瞧着并不愉悦,她黛眉微蹙,应了一声是,便牵了扶宁的手往外走。

    周怀禛瞧见崇元帝不善的神色,幼时灰暗的记忆又海水倒灌般地涌了回来。

    母亲的眼疾是怎样来的,他无比清楚,也更为心寒。

    沈皇后看见儿子眼底的郁色,怕他又顶撞皇帝,说道:“快些去吧,母后这儿没什么好担心的。”

    周怀禛犹豫了一瞬,他眼底划过一丝暗沉,拱手道:“儿臣告退。”

    坤宁宫周围,有他的人,只要母后呼喊一声,他便带着人进去。

    谢娉婷带着扶宁走了一段路,她见殿下还未跟上来,索性停下等着他,她搓了搓扶宁有些冰凉的小手,蹲下身说道:“扶宁的手怎么这么冷?”

    周扶宁怕手太冰了,冻到娉婷姐姐,她将手抽回来,用手指在谢娉婷手上写了一个字。

    谢娉婷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模样,问道:“这是“一”字?扶宁是想告诉姐姐,你的手从小就是凉的?”

    周扶宁点点头,眼中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除了母后,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能认出她写的字,知道她想说的话。

    谢娉婷抚了抚小姑娘柔软的发丝,又重新替小姑娘暖手,心疼地说道:“没事的,只要扶宁以后好好喝药,不怕苦,就一定能调养过来,到时候扶宁的小手就不会冰凉凉的了。”

    周扶宁乖巧地点点头,她想起母后,又止不住地担忧起来。

    谢娉婷瞧着小姑娘低落的模样,她微微笑了笑,安慰道:“扶宁放心,有你皇兄在,娘娘会没事的。”

    她走的时候,将小四小五留在了殿中,倘若娘娘真的遇到了麻烦,小四小五绝不会袖手旁观。

    周扶宁瞧见娉婷姐姐身后站着的人,眼睛一亮,她晃了晃手,又眨了眨眼睛。

    谢娉婷微微一愣,她站起身来,心有灵犀地朝后转了身。

    周怀禛眉宇间的阴郁在瞧见她的一瞬间掩了下去,他阔步朝她走去。

    即便殿下一句话都没说,谢娉婷也知道,他心中必定不好受。

    没有人会喜欢看见父母争吵的场面,殿下也一样,他太过隐忍,将所有情绪都藏在心底,只愿别人瞧见他强大的一面。

    谢娉婷只觉得心中酸酸的,但她知道,此刻殿下心中已经够难受的了,她看着他疾步到她面前,剑眉微蹙的模样,握着扶宁的手紧了紧。

    夜风阵阵,将小姑娘发丝吹得凌乱了,周怀禛的眼神软了软,他将身上的大氅解开,长臂环过她的肩膀,替她寄着披风的飘带,冷声说道:“要等着孤,也不会找个挡风的地方,怎得这么傻?”

    虽然嘴里说的是责怪的话,可谢娉婷竟然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怜惜,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明明是甜的,眼中却有些酸酸的,她忍不住开口叫道:“殿下……”

    他方才分明是不开心的,可瞧见她的那一瞬,便将所有的不开心都藏了起来,滴水不漏,让人心疼。

    她何德何能,能够被殿下这样的人喜欢。

    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糯,仿佛能抚去所有的烦恼与忧虑,周怀禛心尖一软,他眸色深深,敛下心中的涟漪,轻声说道:“孤在。”

    谢娉婷芙蓉面上的热意被夜风吹去了,她微微一笑,杏眼弯成了月牙,软软地说道:“殿下不要皱眉头,因为……”

    我会心疼。

    周扶宁好奇地仰头往上看,只瞧见太子哥哥和娉婷姐姐都傻傻地看着对方,她动了动被娉婷姐姐握着的那只手,心里疑惑道:盯着看就盯着看吧,为什么娉婷姐姐的手还出汗了呢?

    话正到此处,天上忽然轰鸣一声,银白的闪电在天际飞快坠落,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这场雨实在来得太急,叫人没有任何准备,周怀禛心中微微有些遗憾,没听清呦呦的后半句话,只是此时,两人忙着躲雨,也来不及顾着这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仙女们一定要注意安全鸭,缩在家里的都是好宝宝,明天也许有大肥章掉落,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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