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回

    裴锦吩咐完回来的时候长仪正在喝鸡汤,玉白指尖勾了勺箸往嘴里送,尾指微翘,待将一口汤咽下去时才轻轻启了唇问道,“郎君怎么了?”

    “无事,跑了一个人下山去,叫人去追了。”裴锦故意皱鼻子无害地对她笑,惹得瑶儿也笑了方才眨眨大眼睛给她递过去手帕擦嘴。

    山上死了个人,说出来瑶儿许是会担惊受怕。

    长仪听他说跑下去一个也不意外,心里猜测是昨日给自己刺伤的那个,怕裴锦揍,跑下山去的,也省的被赶下去了。她想不到裴锦是会要那个人命的。

    “昨日郎君带了很多观里的道士回来吗?”长仪那绢帕擦了擦嘴,看到裴锦就着她喝过的勺子喝她剩下的鸡汤,略微红了脸。

    裴锦没注意这些,只觉得今日鸡汤比往常都甜了许多,舌尖舔舔勺箸,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些小道士们软的很,他没要他们命,带回来随意扔了屋子里。

    长仪不说话了,低下头绞着衣带在心里默默思量。

    不知他会不会放了那些小道士离山,自己手里有裴锦给的草图,不过尚且不知道哪处设了放哨。还有柳依依,是可以跟着他们走的。

    但是长仪不曾想到,柳依依那圆脸喜庆的丫头,先一步闯了小道士在的屋子,还被巡哨的人给逮住了。

    倒是小看了这圆脸姑娘,原是个这般胆大的。

    ……

    彼时巡哨的兄弟将嫩黄衣裙的小姑娘揪到裴锦跟前按在地上叫她跪下,“老大,这个人鬼祟得很。”

    劫了道士的箱子还不曾分,这个人就在关着道士的屋子边上转着,还想扒窗户往里头瞧。

    裴锦无所谓,准备随意打发将她扔下山的时候,看到那张惧怕的圆脸有点眼熟,在心里回想了许久,才确认了是那日瑶儿专门挑着要伺候沐浴的。

    话到嘴边,裴锦老大临时改了主意,单腿屈膝坐在虎皮椅子上,没啥感情地抬手指了指,“先放着,我晚些时候带去送给瑶姑娘处置。”

    兄弟们便应了,徐远安在边上一面清点箱子里的东西一面心里啧啧啧,看看裴锦这小儿,还有人样吗?

    “那狗官也贪得很,玩意多的很,道士的钱都不放过,这些够兄弟们吃着一年的了。”徐远安清点完盖了最后一个木箱,合着纸扇在箱面上点了点。

    裴锦勾着右唇笑了一瞬,桃花眼微眯,周身都点上了几分寒意,“就怕他早晚有一天撑死。”说完站起来认真抖抖衣袖,观察了一下今日自己月白袍子中间可有褶子,接着问了一句,“清点完了?”

    “嗯,清点完了,明日就能分了。”徐远安在纸上记好条目,抄了两份,拿起纸来将墨迹吹干。

    裴锦将他书写好的其中一份条目卷了塞进袖子里,招手让跪在墙角发抖的柳依依跟着,头也不回准备往外走。

    “天还没黑呢!你就不能再忍忍!!!”徐远安在后面扭曲着一张帅脸跟他恶狠狠地质问。

    裴锦好心情地回他一句,“谁规定回去陪瑶儿要等到天黑了?”

    ……

    长仪下午读了些书,望着窗外出神了会,又由着苑柳陪着用了些茶,日影子竟就走得快些。

    “莲心还不曾找到这里么?”苑柳又讲茶盏子里倒了一些。

    长仪将手中的粗瓷茶盏转了转,“应当是快了。”

    裴锦不在怕时她闷着,会叫苑柳来陪她,等到自己回来时也不明着赶苑柳走,就冷冷地看她一眼,桃花眼里凶狠意思明显。如此这般,苑柳只得自己去了。当然,这些小动作都是避开长仪来的,对着瑶儿时他就又单纯无害地笑了,还揪头发,一小缕一小缕地揪。

    苑柳将长仪将箱里的几本赋言翻出来,听得外头有脚步声,叹口气收了动作准备出去。她本来不怕事的,不过给他那般多看几眼容易梦魇着。

    苑柳前脚刚出去,裴锦便来了,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欢喜,进门就是,“瑶儿,我给你带了个人。”

    长仪手里看到他后面跟着一个嫩黄的衣裙的姑娘,也不想仔细看了,手里的茶盏兀得一声滚到地上,瞬间就红了眼。

    裴锦慌了,即刻跑过来半跪在她边上捧了她嫩白的手查看,“可是烫到哪处了?”

    长仪将手从他手里冷地抽出来,别过脸去看矮案上的花枝,“不要你管。”

    当年她阿耶也是这样对阿娘说的,我给你带了一个人回来,那人就是洛贵妃,后来气得阿娘就卧了榻。

    如今这田舍郎也要来这出吗?长仪心里酸得很,又酸又气,本宫是公主,凭什么要为你这田舍郎酸!

    裴锦哪里知晓瑶儿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难受地冒泡泡。瑶儿别过脸去不看他了,瑶儿也不知道烫了没有,刚刚自己都没看清。

    他身后的柳依依也有点奇怪,好好的仙女姐姐怎么了?自己方才一路上跟着裴老大有些惧怕,如今看着这个仙女姐姐就不怕了,圆圆的脸笑起来堆了两个酒窝,“仙女姐姐你怎么了,烫着手了吗?”

    裴锦无措地看着她别过去的脸,声音软了千倍万倍来哄她,“这丫头惹了事,我本是想赶下山去罢了。瞧着你那日似是喜欢,特地带回来问你,你若是喜欢,就不赶走了,再扔回后厨好不好?”

    长仪心里气着,却听了裴锦在他耳边的解释,转过脸来看清是柳依依,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他。这个人,是将她带回来给自己处置来了,不是带回来暖榻子的。

    “瑶儿你烫着了吗?手疼不疼?”裴锦看她转脸来笑了,慌忙要去看她的手。

    长仪知晓自己误会了,又气又羞,本宫为甚要和这个田舍郎置这么大的气?也不许他看自己的手,将素白十指绕到身后,脸都红了红。

    方才那茶盏里的茶水是温热的,不曾烫着手。

    她不给看裴锦越发怕她烫着了要看,站起来整个人笼罩下来,捉了她藏在身后的手,没管她挣扎,待看清了一双细嫩柔夷半点红的也没有时放了心。接着意识到自己将瑶儿搂在了怀里,温香软玉贴了胸腔,檀香气绕了自己一身,方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鼻尖都跟着烫了几分。

    他有两天,都没有抱过瑶儿了。

    “放开。”长仪红着脸小声说了一句,要将手从他手里挣扎开。

    这次倒是好挣扎了,裴锦松了手,眨着眼睛对她笑,还有些羞羞怯怯的小软糯,“瑶儿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白占了便宜,在这里羞怯什么!

    粗瓷茶盏不曾摔碎,被柳依依捡起来抱怀里用衣裳擦了擦,重新放回案桌上。

    长仪注意到她,叫了过来,“你犯了什么事?”

    这时候长仪坐在圆角矮凳上,裴锦松了她就顺势蹲在她边上捧着脸,头向她肩膀处微微侧了侧,欲蹭没敢蹭。

    柳依依一张圆脸憋红了,绞着袖子口跪下了,“奴在禅音观有个相熟的友人,想去看看他在不在里面。”

    长仪闻言点点头,这话不假,是自己让她去的,只是她去的也太急切了些。

    “即是相熟,你去看看也不防的。”长仪说话时搭在衣裙上的指尖轻轻颤了颤,细长的睫毛轻轻垂下来。她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忤逆到他。

    纵使是这两日裴锦顺着自己到不行,却终究是占山为王的山匪。

    “瑶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裴锦弯眼月牙似的笑了,“许你进去看看相熟的人在不在。”

    那些道士他没打算要他们的命。先放两天,到时候让远安决定怎么处置。

    “且起来吧,莫要跪着了。”

    柳依依一边心里喜着神仙姐姐温柔漂亮又怜惜人,一边突然发现裴老大投过来的极度冷漠的眼神,惊恐了片刻,自觉推门出去了。

    “瑶儿可有喜欢的”裴锦看她出去了,将自己袖子里的条目拿出来与长仪看,唇角也笑的弯弯。他近来将这个笑练得很好,面色转换十分自然。

    长仪接过来看了,纸上字迹苍劲有力,如孤松瘦石一般,墨色间透着嶙峋寒霜意,与壁上挂着的石涧图风骨相似。想不到这山上竟藏着这般好字,就是朝里的学士也写不出来。

    待心中叹了句好字,方才看那条目。不过是记了写古玩俗物,大梁的嫡公主什么样的没见过,自觉比起来不如手里这字珍贵些。

    长仪刚想说“无甚喜欢的”,低头刚好对上裴锦亮亮的桃花眸,心里紧了紧,随手指了两样,“喜欢这两个。”

    裴锦凑过去看,预备在心里默默记下。未曾束好的墨发斜到她裙摆上,绸缎一般柔柔划过,瀑布过崖峰。偏生那个还不知,歪着头认真看着记的那两样东西,指尖勾了一缕。

    之前还未能察觉,他头发也生的这般美,比女人的都好看些。

    “明日帮郎君束发如何”长仪目光在自己裙摆上停留片刻,又淡淡转开。

    可惜这样好的头发遇不得一个会打理的良人,就这么随意的束着,还经常不能束好,每日都能溜下几缕出来给他揪着,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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