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将长仪扶到了后厨,唬得众人吓了一跳,知晓了没事之后才略放了心。
苑柳吩咐门角靠着的一个丫鬟打了热水来,自己与长仪洗了手,边洗边哭,方才自家主子险些便叫那等恶心的人占了便宜去,想着就骇人。
刘婶知晓这山里的情况,冷笑了两声,“总有几个没嘴脸的,姑娘今日莫要回去了罢,我边上收拾一间与你歇着如何?”
长仪应了,低眉瞧着铜盆里的水被染了红色,血腥气弥散开。裴锦不在,她也不敢回那间屋子,这里都是姑娘们,人要多些。
柳依依回去之后也不怎么言语,兀自盯着灶台里的跳跃的火光发呆,柴火声音噼啪响,仿佛无甚知觉似的。众人都说她是给吓着了,言语上劝慰了些。
苑柳替长仪将手洗净,确定血腥气去掉,方才用手巾擦了,恨此处没有熏香只得罢了。待要将铜盆里的水到了去时,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便来帮了忙。
这姑娘想是底下村子里劫来的,穿着浅绿的衣裙,梳了油亮乌黑的辫子,下巴处尖尖的,一双眼睛看着人。
那人借着接过铜盆的功夫将长仪认认真真看了,目光探寻,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惹得边上的苑柳还不痛快些。自家公主,也由得你乡野之人上下乱瞅着了?
长仪的丫鬟们见着自家主子手洗净了,也没见得有受伤的地方,重新回到厨房里去帮忙了。苑柳先前挑时机说了长仪的吩咐,莫要泄露公主的身份,等着京里人过来救。
都是宫里的,哪一个愿意留在这山里头?
长仪在后厨待了一日,待到第二日晌午,裴锦就回来了。
他劫些道士自然是轻松的,等人过来华阳山就用不得半日的功夫了。小道士不像兵卫,挣扎不了几下就由着人绑回来了,一处捆在了山脚下几间草屋子里,兄弟们守着的。禅音观要给贪官去送礼,带着好几个箱子,都给他们一处得了。这世道,本分人都没处吃饭到山上谋营生来了,贪官还是要寻着机会夜里敲门收税,白享受些香火钱。倒不如一道给了你裴锦爷爷?
裴锦回来时去了屋里寻不得她,就即刻过来了。白袍子上沾了点血污灰土,不过不是他流的血。
晌午的阳光暖人,长仪倚在门边出神,还是昨日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墨色长发娴静地垂在身后,面色淡然。
他准备笑着走过去,在长仪转过视线来时想到什么又即刻跑开了。
险些忘了自己衣裳都不曾换,沐浴都不曾的!
长仪:所以我刚刚看见什么白影子一晃而过了??!
裴锦简单沐浴了一番,换了干净衣裳又立刻赶过来了。瑶儿还是站在檐下出神,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里又烫又软。
长仪也注意到他过来了,少年人白袍子干净,桃花眼明亮,干净澄澈地对自己笑着,俊朗的五官带着暖意,鼻尖一颗淡痣在阳光下显得可爱。
“瑶儿。”裴锦心里想她想得厉害,却不敢顺从心意将她抱入怀里,只是小心到檐下与她一处站了,眨着眼睛看她。
长仪也对她笑了,唇角轻勾,眼角带笑。其实她也有点想他的,尤其是昨日遇到那样的事,越发觉得他不在时危险许多。
想到昨日那件事,长仪眸色深了深,将计拉着裴锦月白的袖子角红了眼睛,“郎君~”
裴锦给她叫的即刻心里软了,慌忙低下头来小声哄着,清润的声音跟这山里的风一般温柔着,“瑶儿怎么了,可是被人欺负了?”
长仪点头,一双杏眼里都蒙了水雾气,细着嗓音应了一声,“他欲辱我,被我拿匕首刺了,吓得我昨日都不曾回去。”
“是谁?”少年人的瞳孔紧了紧,眼眸里闪现过一丝杀意,怕吓着她声音还是轻柔的。
“如今哪个留在山上的还带了伤,就是谁了。”长仪揪他袖子的动作更厉害了,还轻轻摇了摇。
不止带了伤,准确来说,是带了很多伤。
裴锦低头看了一眼葱白指尖揪着自己袖子角晃着的样子,心下也跟着她动作摇曳了几分,嗓音暗哑,“瑶儿莫怕,我定然给他扔下山去。”
他打算直接要了那人的命的,不过怕瑶儿觉得自己狠毒,就哄她说扔下山去。
长仪在心里想,你都回来了我怕什么……不过自然是顺着他笑了,唇角轻勾起一点弧度,抬眼羞涩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来,只顾着轻晃晃地摇他袖子。
她这两日悟得一个道理,只要自己撒娇些,这个人就极少有不顺着的。虽说许多年不曾撒娇了,而今就着形势温习温习还是可以的。
……
当夜的夜色浓厚了许多,躺在长仪床榻边上的少年人默默等着女孩儿睡过去。
辰星在山林间闪烁着,夜风透过半开的窗儿拂进来,轻轻浅浅的呼吸间带了白檀香气,长仪睡得熟了。
裴锦就睁了眼,起身看着床榻上女孩儿,一双桃花眼在暗夜里明亮又温柔。
她睡时乖巧又可爱,墨色长发柔柔地散在边上,鼻尖小巧精致,微张的樱桃口能诱得人气息都要乱上几分。
少年抬手,不敢拿粗粝的指尖碰她,换了手背在她脸颊上拂过,片刻间细腻柔软的触感比这夜色还要缠绵些。
裴锦掀开被褥起身,替她将木窗合了,方才穿衣出门。
……
苏大壮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在想,他招惹了裴锦的娘子,裴锦会不会回来之后打击报复,故此翻来覆去纠结了会,牵连着伤口都疼了好些。那小娘子下手重,真是瞧不出来的狠,和裴锦小儿一个样的。
他白日里想了很多,甚至有些惧怕的,思索着要不要收拾着包袱布就这么逃下山去。不过转念一想,不就是个女人么?他裴锦就是宠爱些,自己又没碰到,还给平白戳了几刀,当是能被放过去。
这么一纠结到点灯时分,裴锦已经回来许久了,还不曾过来,自然将心放下来了,顺着就睡死过去。果真是个娘们儿,不当回事的。
故此,夜半被白衣裳的少年人冷着眼睛掐醒的时候,他是惊恐又恐惧的。
裴锦没给他机会喊叫,苏大壮睁眼看见来人,面上刚出现表情时,就被他了结了。
夜里林间鸟虫多叫了几声,少年人身姿挺拔俊朗,白色衣袍在风里像栀子花似的颤了颤。桦树林后头山泉里被一个人洗了手,清凉的流水从粗粝的指尖穿过,那人俊朗的眉眼倒映在泉水里,鼻梁右边一颗淡痣都带着冷意。另外,它作为一汪无辜的山泉,还被吐了口口水……
……
苏大壮的死第二天就传出来了,据说被人掐死在床上,眼睛睁得很大,死状很难看。
有人过来报信的时候裴锦正在屋里陪着长仪吃午食,他照例是捧着脸对她眨眼睛等她吃完,中间换过姿势给她倒水喝。瑶儿吃的还不是很多,他将硬硬的胡饼在鸡汤里泡软了,夹到她碗碟里,防止吃着噎得慌。
来的兄弟在外头敲门,裴锦让他在外面等着莫要进来。
敲门的那个听见里面娇软的一声“烫”,就想歪了,在外面咧嘴笑了一会,默默耐心等待裴老大穿好裤子系腰带。裴老大开窍了,朗朗乾坤的,就在做那档子事。
长仪被鸡汤烫了口,下意识地抱怨了一小声。裴锦立刻就内疚了,手忙脚乱地揪了揪头发,默默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脑子,慌忙用勺子散了散热气,哄着“放凉会再喝”。然后才站起来理了理白袍衣襟角去应门,只开了一小缝,自己出去挡住来人想往里看的视线,冷漠地将门缝合上,挑眉不善地开口问,“什么事?”
这些兄弟长得丑,又是没个礼数的,容易吓到瑶儿。
“苏大壮死在屋里了。”那人也有些意外,压低了声音凑到裴锦耳边,“昨日平白受了伤回来,问他怎么弄的也不说,夜里就被人掐死在榻上了。”
裴锦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来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嗯,我知道了。”
他素日这样子惯了,报信的兄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憨气地挠挠后脑勺,“现在雷叔在吵,说是自家山上的兄弟,无故地去了,定要为人做主,砍了那个伤人命的。”
裴锦无所谓,“那就给他做主,查查就是了。”
“老大亲自查吗?”报信的哥们目露崇拜,裴老大在京里混过,是个顶聪明的人。
“不,教给徐先生查。”
“啊?”来人不懂。
裴锦就笑了,眼角轻勾,眸色冰冷,“我来查,雷叔还是会有的闹的。只有徐先生查了,他才是会信的。”
“那苏大壮埋了哪处?”报信的兄弟问了个关心的问题,坦白说他自己一直看不惯那个人糟蹋姑娘的死德行,心里也有些讨厌。
“问徐先生,徐先生想埋哪就埋哪。”
与此同时,正在闲适地靠着树摇折扇的某人浑身上下都没来由得抖了抖,打了个凉凉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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