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蔚终是醒来。
纤长的睫羽如长扇,睁眼时眼睫轻轻一眨,透窗而入的晨光便被扇薄了几分。
漆黑的瞳孔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里面静静映着季岫脸上的慌乱和不安。
池蔚醒得并不突然,季岫一直都防备地盯着她,可是在看到那双幽深的眸子时,她的心还是颤了颤。
她害怕现在的池蔚,很害怕很害怕。
可是,越是害怕便越是连眼睛都不敢闭上,此时此刻就连嘴里吐纳的气息都在颤抖。
季岫面上的惊惶是如此明显,池蔚却对此视而不见,只淡淡皱了下眉,问道:“一直没睡?”
季岫沉默着不说话,没有回答池蔚。
而这样的问题又何必回答,答案明明就在放在那里。谁能被一番威胁又遭百般折腾后安心入睡呢。
别说只是昨天这么一夜了,恐怕从今往后她都将提心吊胆,过上夜不能寐的日子……
池蔚似乎也早已料到她会沉默以对,问完便径自起身,替季岫将盖着的薄毯拢了拢后便下了床。
季岫也想跟着起来,但毯子底下的身体却不着一物,根本没法下床,而她也实在没有勇气围着毯子便下去穿衣服。
哪怕自个儿看不见自个儿,她也知道那副样子若落在别人眼里,必然是欲拒还迎,轻薄无比。
况且眼下已是早上,保不齐便会有人过来窜门,她可没忘记池蔚之前积累起来的好人缘,女生对她一向热情得很。
为今之计她也只能等到池蔚出门后再穿衣服,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大概就不够用了,恐怕也来不及去食堂吃早饭了。
不过一想到这些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季岫也就没了吃早饭的心思。
她杂七杂八想了许多,缩在被子里皱着眉头恍神的时候,床下的衣柜被开了又关上。
季岫原以为池蔚是要自己换衣服,没想到紧接着便有东西从下面被递了上来,放到了紧挨着她的床沿边。
季岫先是一惊,怕池蔚又起什么别的念头,便依旧缩在毯子里头不动。等后来再听不到别的动静,才小心翼翼探出头,往身畔一瞧,才发现池蔚递上来的居然是自己的衣物。
见到自己的贴身衣物被整齐叠放在外套上面,季岫的脸便不由一红,心里说不出是羞恼还是羞怒。
因为有些意外池蔚居然会帮她把衣服拿上来,她又偷偷往床下窥了几眼,见池蔚这个时候已经在盥洗室洗漱,似乎并没有留意这边的情况,季岫才总算放下了一些戒备,试探着伸出手去抓衣服。
不过拿衣服的这个动作她却做得战战兢兢,极慢无比。季岫现在是草木皆兵,不敢闹出半点声音,生怕会惊动池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季岫的指尖即将碰触到衣服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一道脆亮的女声也紧跟着响起:“池蔚,你在不?我是苗苗。”
原来,门外的这个不速之客居然是戚苗苗。
戚苗苗,平日里朝季岫白眼翻得最多的女生之一,性格比较爽利,喜欢与人说笑打闹直来直去,所以最瞧不惯季岫这种半天吭不出一声,什么事都憋着的闷葫芦性子。
原本她对季岫也只是不待见而已,但这些天关于季岫的负.面消息在女生间传得很快,先入为主之下,她对季岫的印象也就由性格阴郁便成了心思阴暗。
季岫一听她是来找池蔚的,吓得赶紧重新缩回了毯子里。她把身体蜷成一团,两只手紧紧抓住毯子的边角,虽然季岫知道戚苗苗哪怕进来应该也不至于上来就掀她毯子,但她现在什么都没穿,自个儿心虚得不行。
池蔚似乎也没料到戚苗苗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顿了一下,才将门打开,然后带着一如既往的和煦笑意道:“苗苗,早上好!”
“早,池蔚!”
戚苗苗大大咧咧进了门,眼睛往室内溜达了一圈,没看到季岫的身影,便惊讶道,“咦?那谁谁今天居然已经出门了啊?”
季岫知道她口中的那谁谁是指自己,因为害怕被发现,一时间手心都紧张地冒出了汗。
她现在恨不得自己立马就能变成纸片那么薄,这样躺平在床上就谁也发现不了了。
“你是说阿岫么?她还在睡。”
池蔚压低了声音对戚苗苗道,“我们声音放轻些吧。”
“啊?这个时间还睡?”
戚苗苗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往里边床位打量时眼里也带上了几分不满:“她不会又想让你帮她带早餐吧,你今天可别理她,我来就是找你待会和我们寝室一起去吃早饭的。”
池蔚尚未来得及回答,戚苗苗便又是一跺脚,半是恼怒道:“不,不对!你以后都别惯着她,什么破公主脾气,以后我都来叫你一起吃早饭,让她爱咋样咋样去!”
季岫虽然有点不忿戚苗苗对她的恶意揣度,但却巴不得她们能把池蔚请走,她以前虽然很开心池蔚能拒绝其他女生的邀请一直陪着她去食堂,然而今非昔比,现在只要一想到之后还要和池蔚一道用早餐,她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何况上次在食堂里的教训难道还不够么。
所以此刻陡然听到戚苗苗这么一说,季岫心底多少存了些盼头,她暗暗期盼着自己以后能得到解脱。
可惜她的这丁点希望立即就被池蔚击了个粉碎。
只见池蔚冲戚苗苗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苗苗,无妨的,这些都是小事而已。”
池蔚的态度温和宽厚,却并没有为戚苗苗对季岫的误解做任何解释。
而此时此刻,她的姿态越是宽容大度,便越是证明了季岫一直都在压榨室友。
随后,池蔚又对戚苗苗半是安抚,半是解释,温声道:“其实也不必特意来叫我,我们大家毕竟不在一个寝室,楼层也不一样,时间上难免有契合不上的时候,如果我动作慢了让大家久等,倒要心里过意不去了。”
戚苗苗刚要说这些都不是事儿,想打包票时,便见池蔚对她柔柔一笑,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
“苗苗,你的好意我明白的。”池蔚的声音无比真挚,仿佛真得是在发自内心感激对方。
而且她的顾虑也是那样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不过我听说顾青她们每天早上四十分就有在教室早读的习惯,以后怎么也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她们。”
顾青是戚苗苗的室友,为人特别勤奋好学。宿舍楼每天早上六点二十才开闸放人,她便天天雷打不动六点四十分就要坐到教室里开始晨读。
刚开始戚苗苗也受不了顾青这种机器人模式,但大家同住一个宿舍,又都奔着考名牌大学的目标,自然不甘于人后,原本只是顾青一个人的习惯久而久之也就变成集体行为了。
现在要真把寝室里的学习狂的时间表打破了,那还真有点不好办。
戚苗苗原本也只是一时冲动才脱口而出的建议,此时再仔细想想,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了,面上不由有些讪讪,一时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处处为她着想的池蔚了。
而池蔚自然也看出了她的纠结,便又善解人意,给她递了梯子,温言道:“其实我们就住在一栋楼里,平时楼上楼下也容易碰到。到时候碰到了就聚一起去吃个饭也挺好的,你们天天上楼来请我,倒让我受宠若惊,无地自容了。”
说到最后,池蔚语气里又带出了些许俏皮,一下子就打消掉了戚苗苗脸上的所有顾虑和犹豫。
两人的气氛从头到尾都很融洽,没有因为谁拒绝谁,或者别的什么事而出现半点凝滞和尴尬。
季岫知道池蔚一向有这个本事,拒绝别人时哪怕话里漏洞再多,也能说得合情合理,善解人意至极,让别人不由生出一种如果再去勉强她就是自己无理取闹的错觉。
其实从前也有许多女生想与池蔚交好,一个个都表现得很热情,就跟今天的戚苗苗一样,会主动过来邀池蔚一起去吃饭,或者一起去图书馆之类的。
那时看到那些围着池蔚的人,季岫还曾止不住地心底发酸。
她一直都是那种性格沉闷,心防也重的人,所以一旦心里承认了池蔚是她唯一的好朋友后,便也希望对方能将她当成唯一的那一个。
但是她又何德何能呢?
别的女生仿佛天生就有那样的本领,讲话做事伶俐,与人打交道自然熟,常常几句攀谈后就好姐妹相称。
而她即便在和池蔚相处之时,也依旧不怎么爱说话,根本没有那种上个厕所都非要一起的热络劲。
除了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的真心实意外,她表现在外面的始终和从前一样,冷冷清清看上去似乎淡漠无比,也无怪会被一些不熟的人误会。
那时,在季岫满心不安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好朋友会被别人抢走时,池蔚就是像现在这样微笑着,三言两语便拒绝了其他人。
季岫虽然平日沉默寡言,看着好似冷淡的样子,但如果真有人拜托她帮忙或者邀请她做什么时,她一般都不懂得开口拒绝,甚至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所以当池蔚为她拒绝别人时,季岫心里一半是感动一半是崇拜,在待人接物上,池蔚站在她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内心深处既渴望着有一天能像池蔚这样,不管面对谁都游刃有余,又隐隐忧虑自己是否值得池蔚如此。
然而如今再回头看从前,一切都不过是套路罢了。
实际上面对她也好,面对戚苗苗等人也罢,池蔚都不曾流露过真心。池蔚只是利用她完美的表象成功迷惑了所有人。
就像当初为她拒绝别人,那时池蔚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她么?
或许只是因为她足够安静罢了。
一个根本没有存在感的闷葫芦和一群叽叽喳喳聒噪不休的麻雀,对于池蔚而言自然会更倾向于前者,在前者面前伪装起来也更轻松。
季岫只恨自己明白太晚,没能早点看穿现象之后的本质。而在她追悔从前之时,盥洗室里池蔚也已经完成了洗漱。
戚苗苗见池蔚已经收拾妥当,便迫不及待上前一步,挽住她的胳膊道:“好了,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池蔚却不动声色退开一步,带着温婉的笑意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先把阿岫叫醒,免得她待会睡过头。”
“你呀,也太好心,她自己会醒得啦!”
戚苗苗虽然嘴上不乐意,但也只能任由池蔚去了内室。
而躺在内室的床上,季岫一听到池蔚说要过来叫自己,心中便不由一凛。
自己到底醒没醒,池蔚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却故意说要过来叫自己,恐怕根本没安什么好心!
想到这,季岫手上便又不由加紧了几分力气拽住身上盖着的薄毯,她现在最害怕的便是被人发现毯子底下的秘密。
池蔚很快就走到了她床下,季岫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阿岫,该醒醒了。”
池蔚的声音依旧温柔似水,大约是怕季岫还在沉睡,她又将手伸到床上,似乎想要去摇醒季岫。
这个看在别人眼里自然无比的动作,却将季岫吓得几乎要去了半条命。因为池蔚将手直接伸到了她盖着的毯子底下!
季岫之前害怕有人会把她盖着的毯子掀开,这才一直将毯子的边角拽得紧紧的。但她防备的也只是别人过来掀毯子而已,压根没想到池蔚会把手伸到毯子边缘往里面探,所以很容易就让池蔚得逞了。
而池蔚把手伸进来后自然也没闲着,指尖顺着季岫那起伏的线条便开始游走起来。
戚苗苗这个时候也已经走到了床下,不过戚苗苗就如她的名字那样,是个小豆苗身材,头都没有床板高,自然更看不到床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戚苗苗现在离两人距离实在太近,季岫害怕自己如果大幅挣扎的话会被发现异常,便只能任池蔚的手在自己身上肆虐,根本不敢做出反抗。
季岫暗自咬牙忍得辛苦,喉间的喘息几乎快要抑制不住,池蔚的手却越来越过分,慢慢往她腿间探去。
“唔——”想到之前那双纤长的手对自己做过的羞人的事,季岫便感觉有一道激烈的电流由触碰的地方导入身体,让她再也咬紧不了牙关。
“阿岫,你醒了么?”池蔚的声音再次从床边传来。
“池蔚,她既然醒了,那我们先走吧。”
一旁戚苗苗早有些不耐烦,听到季岫总算有了点反应,便赶紧催促道。
“嗯。”池蔚朝戚苗苗点点头,又对季岫道,“阿岫,我们先去食堂了,待会是给你带粥还是想吃别的?”
季岫压根不想理她,但池蔚的手却在这时恶劣地轻轻捏了捏她,季岫浑身一颤,无可奈何下,只能缩在毯子里闷闷回道:“粥。”
“嗯,好的。那我和苗苗先走了,你也早些起床收拾吧。”
池蔚说完总算将手伸了出来,神情泰然自若,似乎刚才真得只是在喊季岫起床般,而后便与一旁已经等急了的戚苗苗一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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