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跳跃在枝头,不知霜秋与雪冬即至,脆鸣声无忧无虑。
到得教室,顾巧巧正在拼命补周末落下的作业,掀眼扫了季岫一眼后,道了声“早”她便又继续趁着早读前的几分钟开始奋笔疾书。
季岫原还有些不安,见到顾巧巧的这个反应倒是心稍微定了一点。
顾巧巧一向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一张嘴只要张开了便合不上话匣子,平日班里班外的大部分八卦季岫都是靠顾巧巧的嚷嚷才知晓的。
她原本还担心与池蔚接连两次错过晚自习,班上或许会有什么奇怪的流言蜚语,如今见顾巧巧没什么反应,想来应该是没引起议论,否则消息灵通如顾巧巧,这会儿的反应也不至于这么平淡了。
心安下来后季岫便从抽屉抽了书出来温习,只是她才刚展开书页,眼角余光便见到池蔚也进了门。
呼吸轻轻一滞,窗外的人流声,身旁顾巧巧在纸面上笔尖急走的划拉声便就这样通通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直到小组长捧着一摞作业本过来,季岫这才醒过神,假做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翻动起手上书本,只是她心思却早已经不在上头了。
小组长是过来催顾巧巧交作业的,她们小组如今也就剩了顾巧巧一人拖着作业未交。
季岫坐在走道外侧,对方来催作业时本来站在她位子边催即可。
小组长却在即将走到她桌边时生生退开了几步,重新从小组后边绕了一圈后这才走到顾巧巧的桌旁。
季岫抓着书页的手紧了紧,她太明白小组长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了。
那是一种隐晦却又让当事人心知肚明的嫌弃,就好似避开什么脏东西似得避开她。
其实,刚才她进门去交作业时便发现了,小组长在她即将离开时拿出了一张纸巾使劲地擦了擦桌子和本子……
季岫当时便在心里无声长叹,小组长的这番作态当真是极其讨厌她啊,池蔚看来相当成功。
与对她的态度截然相反,小组长走到顾巧巧身边后便亲昵地掐了一把对方的脖子,半是埋怨半是玩笑道:“巧巧,怎么又差你一个,我要去交任务啦!”
“哎哎,姑奶奶您就饶了我吧,马上马上,我这就好!”
顾巧巧一脸讨饶的表情,顺手从对方那里捞起一本学霸的作业本,用眼一瞄,笔下速度飞快。
季岫在一旁窥见两人的互动,秀眉悄悄拧成了一团。
她并非圣人,只是有些时候看得开,不喜欢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罢了。
可是在刚才,她还是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愤懑——
季岫其实是一个相当素直坦荡的人,她情愿别人当面挑她的毛病数落她,这样的话,是就是,她虚心接受,不是她也坦然笑对,只当过耳之风。
最让她难受和不喜的则是被别人像这样暗戳戳在细微处针对,那样的行为落不了口舌,旁人也根本察觉不出什么异样,只有作为当事人的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偏偏没法与对方理论,即便相争,争到最后也只会是自己无理取闹被嘲神经敏感。
这世上向来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却也最折磨人,这样的手段在季岫眼里便端得是下乘和阴私。
“啪!”一声响,顾巧巧把笔痛快甩在了桌子上。
她人则一下子软绵绵像没了骨头般瘫倒在椅子里:“呼~要命总算赶完了,我再也不敢把作业忘在学校里了!”
长舒一口气后,顾巧巧便把作业递给了立在边上急着催的小组长。
小组长笑盈盈褥了一把她的头发便走了,临走前落在季岫身上的星点余光却相当冷漠,季岫一度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白。
她虽然忍了下来既没说什么,也没有任何过激反应,但心里头的气闷却是怎么也消不下了。
顾巧巧这时大约已经缓过来了,她从葛优瘫突然便精神一振,凑到季岫耳边露出些八卦的笑意:“哎,我说你和池蔚关系可真好,我们班谁都没去过她家呢,你不仅去还就直接住上了,所以同桌你快给我讲讲呗,里面是不是超豪华那种……”
顾巧巧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问个没完,季岫脸上原本强装的平静却再也维持不住。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声音抖了抖,季岫的唇色有些发白,“你怎么知道……”
“啊?”顾巧巧停了下来,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季岫。
季岫面上还强装着镇定,但眼底的惶惶却道出了她心里的不安,刚才因为小组长一事生出的那几分气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如今只担忧着自己与池蔚之间的关系会否被人窥出蛛丝马迹。
“巧巧你……”季岫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终于还是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去池蔚家里住了?”
“嗯?”顾巧巧奇怪地看了季岫一眼,她并没有发现季岫的异样:“早上班里就在说这事啊,昨天池蔚不是还打电话给徐莉,让她跟查寝的宿管说一声你们两人第二天再来学校的吗?”
原来,原来这件事背后又是池蔚……
季岫心里空荡荡一片,她是真得很害怕两人的关系暴露在众人面前,哪怕她其实也明白,单单就在池蔚家中留宿一晚这种事,任谁听了也不会脑洞大到能想出别的苟且。
但有些事做了便有痕迹,而池蔚在学校里也并没有真正收敛过,桩桩件件,时间长了总会有明眼人看出不妥。
到时候抽丝剥茧,加上大家对她本人的偏见和一部分人用心险恶的针对,后果简直不可想象,往严重说她的生活会被彻底毁掉。
虽然现在也同样摇摇欲坠,但事情起码还未露于人前,总归还有些盼头。
可池蔚如今却偏偏主动把秘密抖开了一角,那样秘密还会是秘密吗?
季岫不由揣测池蔚这样做的真实用意,池蔚她究竟想要干什么?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暗暗警告自己么?
指甲紧紧掐在了肉里,她却压根连疼痛都没有感受到。
顾巧巧一贯神经大条,根本没走心去瞧季岫的脸色,兀自附在季岫耳旁问道:“对了,昨天你们什么事啊?你怎么就睡池蔚家了……”
“没什么。”季岫垂睫,“天晚就睡她家了。”
她这次答得极其简洁,没有再废力去编些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
其实她早该明悟的,她跟池蔚的纠葛已深,有些事再想努力撇清也早已撇不清了。
顾巧巧明显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她还想再探听些别的,但当她想要再细问时教室却突然一静,原来池蔚已经拿着课本走上了讲台。
周一的早读正式开始了。
朗朗读书声中,季岫眼神渐渐变冷。
她确实害怕两人之间的事会被其他人知晓,但池蔚如果以为可以凭此拿捏她就大错特错了。
她只是怕惹麻烦,却从来不懦弱。
避不开的时候她不会再避更不会逃,如果池蔚当真不管不顾,她也只能陪着破罐子破摔。
有些事,从来就不是她的错,哪怕千夫所指,该为此羞耻的人也绝不是她!
对于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她当时虽然惶惶无措却也早在那一刻便已经做好了觉悟,随时准备着去承受那一个个她所害怕的后果。
所以,她或许会不得已屈服,却绝不会次次都如池蔚的意。
早读很快迎来了结束,步下讲台时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池蔚往季岫的方向望了好几眼。
季岫却只沉默着阖上了书本,原本清淡的瞳仁已化作雪冬里的冰湖,远处看再如何清可鉴人,风过也已吹不皱半点波光。
之后的整整一天里,她再没有主动将眼神落到池蔚身上。
季岫平素虽看着安静温吞似乎脾气极善的一个人,但真正冷淡起来却比那些气场张扬的人发出的怒火还要来得厉害几分。
起码这一日,连一贯迟钝喜欢自顾自在季岫耳边嘀咕个没完的顾巧巧也难得学会了察言观色。
她几次开口想八卦,但瞅见季岫浑身的低气压又只好讪讪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不过临放学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没憋住,边收拾书包边悄悄窥看季岫脸色,明明心里好奇得紧,偏还要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模样,试探着问道:“同桌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啊?怎么都不见你和池蔚一块了,她中午……”
“她中午……”
顾巧巧有着极其强烈的好奇心,但在季岫似霜清恰雪冷的目光下,后半句话却自动消了音,她只好讷讷闭上了嘴。
她本来想说的是:“她中午还来找你吃饭了,结果你居然理都不理人家便转身走掉了……”
但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平时瞧着好性的季岫,朝她看过来的目光却如檐下冰棱,清锐中带着刺骨寒意,竟让她从心里头发起怵来。
所以顾巧巧特别有自知之明地闭紧了嘴,不再试图从季岫这儿挖掘出八卦了,但她心里头的嘀咕却一刻都没有停下过。
顾巧巧其实是有些嫉妒和不服气的,在她看来季岫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可道之处,长相普通出身平凡,不爱说话,不懂交流,平时就呆头鹅似得傻读书,在老师面前也不知道表现表现……
偏偏这样的人不知为何入了池蔚的眼,池蔚对季岫那真是有目共睹的好,早上给她带早餐,晚上又辅导功课……
全心全意,不记付出,不求回报。
这样的好甚至让顾巧巧都有些替池蔚打抱不平。毕竟这段日子季岫的行为在旁人看来实在有些不可理喻,她都已经不知多少次对池蔚冷脸相向了,池蔚竟然还能好脾气地事事包容也真是够不容易的。
本来顾巧巧从前瞧着季岫也好好的,虽然话不多也不怎么爱与其他人交流,但总得来说作为朋友还是合格的。
然而这个学期以来,季岫的各种行为突然变得很迷,顾巧巧已经无数次在心里吐槽自己的同桌太作了。
然而偏偏越作的人越被偏爱,老天爷果然没什么公平可言。
顾巧巧怨念地偷瞄了季岫一眼,季岫这时早已经收回刚才的目光,她简单整理了一下桌面便出了教室。
若是知道顾巧巧心中所想,她或许会气笑,果然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只可惜她并非被偏爱的那一个,有恃无恐也只是因为早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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