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界
云深不知处
后山
裤腿已经挽起,魏无羡赤着脚站在溪河里猫着腰,袖子挽至胳膊的他伸出手,在清澈的溪水中仔细摸索。
聂怀桑照葫芦画瓢地挽起了衣袖和裤腿,但毕竟从没有下河摸过鱼,所以为了不添乱,便乖乖巧巧地站在一旁,为魏无羡加油打气。
“啊!抓到了!”
一声欢呼,他猛地抬起双手来,手里的鱼直摆动着鱼尾,在阳光下,空中飞溅着的水花折射出多彩的亮光,勾勒出一抹绚烂璀璨的水弧。
身着白衣的少年郎回过头,好似整个人世间的光都汇聚在他的那双好看的端凤眼里,唇角的笑意纯粹而明亮,瞬间就点亮了整个世界,“聂兄!我们可以烤鱼啦!”
四位局外人站在巨石上低头看去,清澈见底的溪河里两朵大大的白莲花开得正盛,在水流里摇曳生姿,看得蓝思追和蓝景仪这两位姑苏蓝氏的亲眷子弟直扶额叹气。
金凌眉角直抽,俊美的容颜满上浓浓的嫌弃之意,“到姑苏来捉鱼?大舅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来形容自家大舅的金凌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而针对蓝景仪了,“蓝景仪,你们姑苏蓝氏的菜饭是有多难吃啊?居然逼得我大舅自己来捉鱼吃。”
欧阳子真闻言顿感无语,明明是前辈过分,金凌居然还能护着他去说蓝家的菜饭不好。
刚好回想起魏无羡在大梵山上说过云深不知处后山的鱼格外的美味的蓝景仪回过神来,看了金凌一眼,“大小姐,我们姑苏蓝氏的菜饭可是上好的药材,价格昂贵不说,最重要的它还能强身健体,滋补……”一边说着,蓝景仪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家那些青青绿绿清汤寡水散发着一种诡异的苦味的树皮草根蔬叶等素菜……
蓝景仪:“……”
蓝景仪深吸一口气,扭头对蓝思追道:“思追,等我们回云深不知处后,我下河捉鱼给你吃!”
听到蓝景仪这样说,蓝思追不由得眉眼浅弯,“景仪,云深不知处内禁止杀生。”
金凌:“……”
欧阳子真:“……”
等等,刚才蓝景仪是在岔开话题对不对?这姑苏蓝氏的菜饭是有多难吃才会让蓝景仪这个怼人精都没办法理直气壮地怼金凌啊?!
溪河里,两朵大白莲花之一的常年生活在多山少水的清河的聂怀桑笨手笨脚地放跑了鱼,然后便被魏无羡借口捉鱼实则故意推了他一把地摔进了水里,就连他肩膀处绣有的面目狰狞的灰色兽头纹在清澈透亮的溪水里也减少了几分凶狠之意,显得柔和稚嫩。
聂家的少年郎又好笑又好气地扬手将溪水泼向魏无羡,擅水的云梦儿郎自然不甘示弱地抄水泼了回去,属于少年郎清亮愉快的笑声顿时回响在溪涧山谷中。
听着听着,四位小辈也被笑声中的愉悦感染了,互相看了看,忍不住眉眼一弯,笑了。
果然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夜晚降临,金凌刚刚缓过神来便看见一位少女端着一锅汤款款走来,下意识唤出一声“阿娘”,撩起衣摆就跑到少女身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江厌离,依恋而不舍。
蓝思追和蓝景仪对视一眼,和欧阳子真一并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去打搅金凌,而是将目光移到了少年时期的江澄身上。
夜色下,江家的少年郎身若游龙,长剑如芒,剑身反射的寒光时不时掠过那张俊美的眉宇间,好生一位气盖苍梧云的少年侠客。
即便现在他一边舞剑一边向江厌离抱怨魏无羡,他们也能看出江澄只是嘴硬心软,若真有谁在他面前说魏无羡的坏话,他不把那人打得哭爹喊娘才怪。
——真的完全不能将这位意气风发口不对心往死了护魏无羡的少年与那位眉目森然阴冷说话阴阳怪气恨魏无羡恨到只要是鬼修就要活生生打死对方的江宗主联系起来。
终于从江厌离那里收回视线的金凌目瞪口呆地望着扛着两根插着烤鱼的树枝的魏无羡走进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逗着江澄,生生把江澄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差点拔出三毒给魏无羡刺几个窟窿出来,最后还是江厌离从魏无羡手里接过了烤鱼递给了江澄才阻止了这两个三岁娃娃打成一团。
金凌愣愣地看向蓝思追三人,声音干涩,“我从不知道舅舅和大舅的关系这么好。”话音未落,金家的小公子眼睛已经微微泛红。
嬉戏打闹,亲如兄弟。
蓝思追三小辈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一股瘆人的寒意顺着背脊窜上天灵穴,令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仿佛有人兜头给他们扣下几大盆冰水,冻得他们连血液都是冷冰冰的,依稀有冰渣在血液里滚动。
即使是看到了死于岐山温氏手里的尸体,还是在兰室看到温晁等人的嚣张,他们这群小辈虽然叹惋与愤怒,却不曾惧怕。但直到现在,在他们看到魏无羡与江澄之间亲如兄弟密若家人的举动,他们才惊觉当年的黑暗已经在他的眼前缓缓拉开了帷幕。
试问,是怎样的阴谋诡计,才会令这对自小交好的兄弟落到当年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是怎样的布局陷害,才会使魏无羡身亡十六年,江澄却仍困于过往,怨恨滔天?是怎样的阴狠毒辣的计谋,才会让一位天之骄子成为邪魔外道人人喊打,让一位人中龙凤变得狠厉无情人人惧怕?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幕后黑手,心思诡秘手段阴狠做事滴水不漏善于操纵人心……
单凭他们四人,真的能够找到真相还魏前辈一个清白吗?
又或者说,这个世间,允许他们为魏前辈道出冤屈寻出真相还他清白吗?
时光飞逝,蓝思追四小辈看着魏无羡带着同窗学子上树捕鸟下河捉鱼,后山处时不时传来烤鱼的香味,刚开始还有糊味,到后面越来越香了,香得蓝氏的子弟门生也加入了他们,还帮他们打掩护;
望着魏无羡率着姑苏蓝氏的子弟门生和前来学习的各家子弟玩起了骰子,一开始的赌注只是谁输了就来一段舞剑,后面玩开了,顿时跳舞唱曲穿女装齐上阵,怎么有趣怎么来,越玩越疯,越疯越玩;
瞧着魏无羡约着一堆人偷溜下山,在山下彩衣镇的夜市买了一堆东西然后大包小包地拎到了云深不知处的围墙外堆成小山堆,先让一个学子翻进去找人,然后墙里墙外的人一起把买来的东西运进去,魏无羡和江澄两个则偷偷摸摸地跑到蓝氏女修住的院子外,拜托守在院门处的蓝氏女修把他们买来的各种胭脂水粉头饰发簪都送到江厌离手中,当然,为表谢意,魏无羡还不忘了也送了一些胭脂水粉给女修。
诸多种种事迹不胜枚举,短短不到两个月的功夫,云深不知处已经成为他们新的游玩场所。
通常是魏无羡笑容灿烂堪比六月艳阳地提出玩闹的新计划,聂怀桑摇着扇子满脸无辜地指出蓝氏家规的漏洞以供魏无羡完善计划,江澄板着一张晚娘脸怼魏无羡几句后便参与其中,三人计划周全后便四处找人一起玩耍一起疯闹,等他们玩开后面若冰霜的蓝忘机便提着避尘带着戒律堂的弟子们把他们通通抓起来一个不漏地带到了戒律堂受罚。
然后安静几天后,魏无羡再次提出新的计划,众人犹犹豫豫个一眨眼的功夫,又一个不差地跟随着魏无羡三人玩闹起来,然后又被蓝忘机逮到了。
屡犯屡罚,屡罚屡犯。
魏无羡,江澄,聂怀桑,货真价实的狐朋狗友三人组。
再加上一群说是“年纪尚轻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世家子弟实则是正好处在“人憎狗嫌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所以就特意去作死”时期的熊孩子……
云深不知处不复安宁。
蓝思追:“……”
蓝景仪:“……”
金凌:“……”
欧阳子真:“……”
不知为何,他们好像突然知道了为什么仙门百家的人会如此的害怕含光君了。
果然是因为上学时期被含光君抓惯了吗?
已经维持不了微笑的蓝思追按住蠢蠢欲动的对这些玩法十分感兴趣的蓝景仪,暗自决定等回到云深不知处后一定要盯紧了蓝景仪;
头一次知道自家舅舅这般玩得开的金凌眉角直抽,想想自己印象中的那位时常冷着脸做事狠厉的宗主舅舅,再看看眼前这个和魏无羡聂怀桑一并将云深不知处搅得个天翻地覆的舅舅……不忍直视;
而欧阳子真也是捂着脸直叹气,在玩得开的那群世家子弟中,他好像经常能看到自家老爹的身影……难怪自家老爹在自己小的时候能带着他漫山遍野整个市井街道的疯玩了。
最后,四小辈面无表情地观看魏无羡在聂怀桑的求助下,领着同窗学子一同在考试中作弊,那小纸条“唰唰唰唰”的在空中飞得欢快,真真是川流不息交织成网热闹至极,那小纸条就没有停下来过,一个抄完就传个下一个,各家子弟在此刻真的是分外的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亲如一家。
然后正襟危坐面若冰霜的蓝忘机豁然伸手,纤纤五指猛地攥起,一团小纸团握在手中,满室的热闹戛然而止,众人呆呆地看着蓝忘机缓缓回头怒视罪魁祸首,其后众人齐刷刷一个甩头,看着僵硬如木的魏无羡和聂怀桑,在刚进兰室就得知有人考试作弊的蓝老先生的怒斥声中满含同情和感激地为独自一人承担了责任的魏无羡满满的掬一把眼泪。
藏书阁内,奉命来看着魏无羡抄书的蓝忘机前六天每天都是直接甩了魏无羡一个“禁言术”,而在魏无羡抄完家规的第七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婴——!!”
蓝思追和蓝景仪都涨红了脸,闭眼捂耳背过身,蓝景仪惨叫,“啊啊啊前辈他怎么可以这样啊啊啊啊啊!!”
金凌和欧阳子真倒是比蓝氏小双璧的情况好一点儿,但同样是脸颊上飞起了两抹红霞,眼神漂移不敢看向躺在地板上的那本春宫图。
待被魏无羡胡搅蛮缠得暴怒的蓝忘机毁了书册,魏无羡便在蓝忘机的怒喝声中跳下了藏书阁,疯子一般横冲直撞,蹿进了树林里。
而躲在树林里的世家少年们一拥而上,聂怀桑急急问道:“怎么样?他看了没有?什么表情?”
魏无羡满脸得意,“什么表情?嘿!他刚才吼那么大声,你们没听到吗?”
“听到了!”众人齐声哄笑道,“蓝忘机让你滚!魏兄你可真厉害,我们可是第一次听到蓝忘机叫人‘滚’!你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追四小辈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树林里的那些世家子弟胡闹,回头看向脸都气白了的含光君,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然后,一句话“呲溜”一声钻进他们的耳朵里。
“把蓝忘机和蓝启仁都得罪透了,你明天等你死吧!没谁给你收尸!”
金凌白着脸望向尚且年幼的舅舅,一股悲凉惨然的情绪浮上心头。
是啊,舅舅,你最后真的没能为大舅舅收尸。
终是无尸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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