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郊外的树林
一睁眼,紧接而来的是卷席全身的剧痛,蓝景仪脸色发白地环顾四周,确定蓝思追不在后,率先将自己身上披着的蓝思追的外衣收入乾坤袋中,然后就势一滚,紧咬牙关不出一声的疼得在地上翻来覆去。
拿出忘机琴后盘腿坐在一旁的蓝忘机眉眼清冷,指尖轻拨琴弦,声音同样清清冷冷,“静心,凝神。”
魏无羡转着竹笛,眉头微皱地看着疼得直打滚的蓝景仪脸上的血色逐渐减少,感受着空气中越发不对劲的灵力波动,待蓝景仪快要痛呼出声之际,终于竹笛一转,抬起竹笛和着蓝忘机的琴音吹出笛声,琴音笛声相织成曲,乐音静谧悠长,曲调安然却带有一丝异族风情,似安抚似镇压。
蓝景仪蜷缩成一团默默地倒吸着凉气,在乐曲的安抚下,敲碎骨头般的剧痛一点点地开始减轻,伴随着额头和背上冒出的冷汗点点消散,差不多有一盏茶的时间,蓝景仪才缓过神来,但还是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面白如纸地喘着粗气。
竹笛放下,魏无羡神情凝重地蹲下身半扶起蓝景仪,抬起右手,食指指尖涌出一抹红芒,指尖轻轻点在了蓝景仪的眉心,红芒没入蓝景仪的额头,蓝景仪的脸颊微微恢复了几分血色,“蓝湛,景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景仪昨夜会突然魂魄离体?”
在这群蓝氏小辈中,他最为欣赏喜爱的莫过于蓝思追和蓝景仪两名小辈,尤其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魏无羡更是对两小辈赞赏喜爱有加。
可昨夜蓝景仪突然魂魄离体,若不是他和蓝湛二人齐奏灵曲唤回蓝景仪的魂魄,后果定不堪设想,而今早蓝忘机更是在金凌和蓝思追醒后吩咐二人前去溪边取水,支开了两个小孩后,他们两个却硬生生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唤醒了蓝景仪。
先不说蓝家人那早就刻到骨头里的作息时间,就凭他和蓝湛两人那喊人的架势,恐怕蓝景仪是这个世间上唯一一个叫了一炷香才清醒过来的主了。
并且蓝湛修为甚高,而他作为鬼道第一人,虽然重生回来后灵力低微,但招魂引魄的水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上的。偏偏他和蓝湛二人合力都只能堪堪拉回蓝景仪的魂魄,还无法确保这种事情是否会再次发生……呵,可别告诉他蓝景仪这叫没什么问题。
蓝忘机抬手按住琴弦,微微一顿,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唯有那双清冷的浅色眼眸泄露出几分看不清楚的情绪,然后他看向蓝景仪,不出一言。
魏无羡顺着蓝湛的视线移到怀里的蓝景仪身上,一挑眉,“说。”
魏无羡了解蓝湛,即使蓝景仪是蓝湛的族中后辈,但蓝湛也会尊重蓝景仪的隐私,所以他那个小古板定不会轻易将蓝景仪的事情告知于自己,而自己若想知道真相,也只能从蓝景仪口中得知了。
蓝景仪偷偷瞅了瞅笑得过分“慈爱”的魏无羡,打了个寒战,因为身上半分力气都提不起来,所以只好瘫在魏无羡的怀里可怜兮兮地讨好一笑,装傻,“说什么啊?”
姑苏蓝氏家规禁止撒谎,但没说过不可以绕过去,所以自己不算违背家规。嗯,肯定不算!
魏无羡笑得灿烂,语气温柔,“景仪啊,你说我的手指微微向上挪一挪,触碰到你的抹额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蓝景仪:“……”
不是,魏前辈,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姑苏蓝氏的家规改了对吧?
蓝景仪悄悄看一眼丝毫没有过来拯救自己阻止魏无羡这个大魔王的意思的含光君,然后回头,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魏无羡很有耐心地扶着蓝景仪站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帮蓝景仪拍了拍因为刚才滚地而沾到校服上的灰尘,宛如一个终于等到游子归家的老妇人,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慈爱有加。
蓝景仪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实在忍不下去了的他终于一咬牙,决定不能自己一个人不痛快,于是对着魏无羡小声却清清楚楚地唤了一声“……阿爹?”
魏无羡:“……”
蓝忘机:“……”
匆匆赶回来的蓝思追和金凌:“……”
顺利和蓝思追金凌二人接上头而赶来的欧阳子真:“……”
未知前因只闻一声“阿爹”的三位小辈:“???!!!”
我们是谁我们在哪里我们在做什么?蓝景仪是怎么突然认爹了??
这一声“阿爹”造成的后果是混乱的,在向清河前行的路程中,走在前面的魏无羡走个两三步就会笑一声,再走个四五步就会停下来抱着肚子笑个半柱香的时间。同魏无羡肩并着肩的蓝忘机负手而行,面容清冷正气凛然,然后偶尔会抬手帮笑得差点岔气的魏无羡抚背顺气,免得魏无羡笑得背过气去。
在他们身后,被魏无羡和蓝忘机近乎强制性要求骑马的四小辈则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先不说蓝思追蓝景仪和金凌三位少年郎,先前欧阳子真在看到魏无羡的第一眼时便处于一种茫茫然的诡异状态中。
怎么说呢?
欧阳子真有幸在梦界见过这位大人物,不同于仙门百家口中的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杀人不眨眼刨人坟墓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邪魔外道这种恐怖形象,少年时期的魏无羡分明是个长得极俊相貌上上等的爱笑爱玩爱闹的少年郎而已,而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魏无羡虽然容貌未变,但始终少了几分少年时期的潇洒肆意,就像是一枚已经被打磨好了的玉石,虽然完美,却少了当初的那抹锋芒毕露的光彩。
欧阳子真真的完全无法将那些词用在魏无羡的身上。
准确来说,是看了魏无羡几人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光的欧阳子真四小辈都无法做到以以前的目光看待这群赫赫有名的长辈了。
可是欧阳子真心性敏感,看到笑意盈盈的魏无羡,再回忆起那位意气风发搅得云深不知处鸡飞狗跳的白衣少年郎,便心里发涩,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待欧阳子真缓过来,蓝思追三位少年郎欲言又止地瞄了瞄骑在马上摇摇欲坠的蓝景仪,见蓝景仪一脸“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游天外状,金凌和欧阳子真便放弃了自己直接去追问蓝景仪的念头,转而用眼神示意蓝思追上场。
蓝思追犹犹豫豫,但还是担忧压过了族规“不可打听他人秘密”,拉了拉马缰绳,凑到蓝景仪身边,还未等他开口,蓝景仪已经恢复过来,转头对着蓝思追笑,“思追,我听族中的长辈们说这清河的百合羹和玫瑰饼可是上等的美食,进城后我去寻来给你可好?”
蓝思追抿抿唇,弯眉浅笑,“好,我和你一起去。”
金凌眉角一抽,没好气道:“吃什么吃,我们去清河可是有事要做的,你们还想着吃。”
“怎么了?我们吃东西碍你事了?”蓝景仪瞬间杠回去,“好不容易下山一次,不去尝尝当地的美食,那岂不是白来一次?再者说,那也是我用我的月例银子买给思追吃的,又不用大小姐你的银子,你反对个什么劲儿啊!”
才说了一句话就被蓝景仪砸了一头一脸的话的金凌成功地怒了,怒喝了一声“蓝景仪!”便抽出岁华一剑刺向蓝景仪。
蓝景仪纵身一跃,干净利落地飞到不远处的树林旁站稳,旋身一转,荒唐出鞘,扬手抽中紧随其后飞过来的岁华,岁华被挑的向上空一飞,随后被金凌控制着向后一转,风驰电擎般冲了过去。与此同时,欧阳子真手中灵剑出鞘,一道剑气直接向蓝景仪袭去,堪堪擦过蓝景仪的肩膀,没进了蓝景仪身后的树林中。
蓝景仪足尖一点就跳到荒唐的剑身上御剑上天,星阑正好从他原先站着的那个位置闯了过去,穿过了丛丛灌木,在一声惨叫声中贯穿过蒙面黑衣人的肩胛骨,带着他串到了树干上,任由他挣扎也无济于事。
蓝景仪控制着荒唐落下,“三个人?这也太小瞧我们了吧?!”
“你还巴不得有其他人来袭击我们啊!”
和蓝景仪配合默契的金凌飞身下马,再次嫌弃道,欧阳子真也翻身下马走了过来,劈开遮挡住视野的灌木丛,便看到岁华正穿过一个黑衣人的手臂将其钉死在了地上,而被他用剑气击中右手腕的黑衣人正握着鲜血淋淋的手腕怨恨地瞪着他们。
早就发现有人跟踪的魏无羡和蓝忘机向回走来,魏无羡双手交叠在后脑勺处,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三名黑衣人,“蓝湛,是另一批人。”目光移到欧阳子真的身上,“这三人应该是跟着你来清河的。”
“我?”冷不丁成为目标人物的欧阳子真瞬间蒙了,惊讶道:“我没发现他们跟踪我啊!”
蓝思追、蓝景仪和金凌三人对视一眼,明显也有些诧异,他们一直以为这三人的目标是他们,没想到居然是半路遇见的欧阳子真!
魏无羡笑着提示道:“金凌,思追,景仪,你们看看子真小朋友和这三个黑衣人之间有什么地方是一样的。”
金凌突然扭头瞪了魏无羡一眼,“为什么你叫蓝思追蓝景仪和欧阳子真都是直接喊名字,叫我就是连名带姓的!”
蓝景仪顿时乐了,“大小姐你这是吃醋了?”
蓝思追连忙拉了拉蓝景仪的袖子,“景仪!”
金凌涨红了脸,“谁吃醋了!”说着,抬起剑鞘就要抽死蓝景仪,蓝思追和欧阳子真拦在二人之间,头疼极了,“你们两个别闹了。”
魏无羡眨眨眼,眼圈一红,飞快地眨了眨眼压下泪意,恢复了正常,调侃道:“小金凌这是吃醋了吗?”
“不准喊我‘小金凌’!”
“那……”魏无羡笑着,声线有着几分不易被人察觉到的颤抖,只有蓝忘机闻声看向了他,“我听说你的字是‘如兰’,我唤你‘如兰’如何?”
“……随便你。”
话音未落,背对着魏无羡的金凌已经咬住了下唇,眼泪险些落下。
“如兰”的确是金凌的字,他曾嫌弃过“如兰”二字过于女气,跟舅舅说过几次,但次次都被舅舅用“你敢换了这个字我就把你的腿打断!”这句话阻止,明明舅舅不准他换字,但也不肯唤他的字,他一直都不知道原因,直到在梦界遇见他的娘亲,他才知道原因——
“如兰”这个字,是他大舅舅为他取的。
所以舅舅不肯唤这个字。
所以舅舅不肯换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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