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父皇……”躺在床上那人一张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戚星阑回头看她,不由得跟着一起拧了拧眉头。
听闻崇国的先帝已逝三年有余, 新帝登基, 期间皆是由长公主凤攸宁辅政, 倒是让原本国土贫瘠人力稀少的崇国恢复了不少元气, 可终究国本弱,只能堪堪维持。
他静静望着她, 心不由得沉了沉。
一个女孩子, 十几岁便要担起家国重任,这即便是搁在一个成年男子身上尚且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她……就这样一直坚持着吗?
戚星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竟然已经对她这样在意了。
但他知道, 他想让这个女人在自己的庇护下, 不再伪装。
这般想着,戚星阑俯下身去,轻轻掰开她的手指, 又将手给掖回到了被子里,这才起身离开。
晴微本以为太子今晚会宿在这里, 可抬眼却见他走了出来,不由得疑惑。
“太子妃已睡下了,你们熄灯时轻些, 莫要吵着她。”戚星阑吩咐着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寝殿的窗,眼中的万般柔情被晴微与绮烟看得清清楚楚。
“是。”两人应着,心中却暗自诧异。
也不知这两位主子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怎的太子殿下前一刻还剑拔弩张, 下一刻便柔情似水?
绮烟自幼便跟着崇国如今的太后,自然是将太后和先帝的那份情深义重看在眼里,对于眼下这种,思索片刻亦能明白。
可晴微便不同了,她年龄小些,又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自是懵懵懂懂的搞不清楚,只顾得怪那太子阴晴不定心思难猜,一心替着主子担心,生怕上当受骗。
目送着戚星阑走远了,两人这才转身进了殿内,将一切收拾妥当后熄了灯,默默退出寝殿。
翌日,待凤攸宁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晴微,绮烟,都这个时辰了,你们怎么没叫我。”她匆匆下了床,自行穿衣服收拾。
晴微赶忙过来帮她束腰带,“公主不必慌张,殿下昨晚便吩咐了,让您好生休息,养病。”
“养病……”她这才缓过神来。
昨晚戚星阑当着众人的面说她病得厉害这才没能去宫宴,各宫听了少不得要陆陆续续的带着些东西来探病。
看来这病还要再装些时候了。
这般思虑着,便听得外面有人来禀。
“娘娘,希公主和暮雨姑娘来看您了。”
凤攸宁的心不由得一顿。
看她?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前两日是皇后带着寇暮雨来,今日竟是换成了戚月希?这承鸾宫的怕是盯上了东宫不成?
“殿下呢?”
那小太监回道:“殿下方才被陛下召去了承御宫,估摸着这会子刚到。”
凤攸宁的眉头不由得锁紧了。趁着戚星阑不在东宫便带了人来说要看她……指不定安的什么心。
无论如何她还是小心些为好。
“让她们进来吧。”她说着又坐回到了床上,倚着床栏摆出一脸疲色,顺势又让绮烟将戚星阑的那件外衫从衣架上收了起来。
幸好方才只是换了身衣裳,还未梳洗装扮,这样瞧起来也更能扮出几分病态。
凤攸宁如是想着,合了眼静静等着她们来。
戚月希带着寇暮雨进来的时候,只见凤攸宁倚在床上假寐,隔了纱帐,只瞧得她纤瘦的身影。
她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提醒床上那人。
晴微麻利的走到了床边,小声提醒,“公主,希公主来了。”
凤攸宁这才睁开眼懒懒的瞧着那边站得那两个人,虽是隔了层纱瞧不清,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看的。
她低声咳了两下,“给两位看茶。”
晴微应着去沏茶,绮烟便给她俩搬了座来,“公主和姑娘请坐。”
戚月希也不客气,拉着寇暮雨坐下,又叫了自己的婢女将东西呈上来,“这是些上好的人参和一些药材,拿给太子妃补补身子。”
寇暮雨也赶忙将自己准备的礼物奉上,“这……这是暮雨给太子妃娘娘准备的香袋,有安神助眠的效果,还望娘娘不嫌弃。”
眼瞧着小姑娘怯怯的模样,凤攸宁笑了笑,“二皇姐和暮雨姑娘有心了。”摆摆手让绮烟将东西收下了。
刚好晴微奉了茶来。
戚月希接过茶盏,唇角挂着冷笑,“太子妃昨日不曾去宫宴,还不知道吧。”
听得她这个语气,凤攸宁的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不知二皇姐所言何事?”
“此事不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挑拨你们夫妻关系,是众人都看见了的,我想替你们辩解都不能。”她说着呷了口茶,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昨晚宫宴,六弟私自离席,结果被人撞见了与一小宫女在院里的假山后私会,听闻两个人搂搂抱抱的好不亲热!”
凤攸宁的心一颤。
锦鸯殿院里的假山……搂搂抱抱……宫女……那不就是她么?
明明昨晚他们两个有好好躲避,怎的还是被人瞧见了?
更何况,此事事关一国储君,怎敢有人在背后这般大肆议论……定是有人指使。
许是见她没答言,戚月希以为自己这是已事成了一半,便又接着说道:“按理说,六弟身为太子宠幸一两个宫女也是应当的,只是这事却发生在锦鸯殿,各宫女眷都在场,指不定是被哪个宫的给看了去。如今已是传到了母后的耳朵里,幸好母后及时拦下,这才没让父皇听到。”
绮烟与晴微在一旁听着,也猜出了那个同太子殿下搂搂抱抱的宫女是自家主子,这会儿听着戚月希这般说,忍不住便要发笑,静静等着凤攸宁打她的脸。
可凤攸宁思虑的却并非如此简单。
若是认了她是昨晚那个宫女,便证明了她没病,昨晚未去参加上元宫宴便是欺君。可若是不认下……
她抬眼瞧了瞧两人,虽因纱帐挡在前看不清楚,可寇暮雨那垂着头局促的样子却是落尽了她的眼中。
难不成又是想借着此事将寇暮雨塞进东宫?
“二皇姐今日,恐怕并非只是来将此事告与我的吧。”凤攸宁淡淡开口,丝毫没有戚月希预料中的那种恼羞成怒。
“自然。”戚月希虽然觉得凤攸宁的反应奇怪,可她一心想着要让她难堪,便也没多想,接着说道,“如今外面都在传那个宫女容貌与暮雨十分相似,暮雨的名声也是受了影响的,故而才带了人来,也算是为我这个可怜的表妹讨个说法吧。”
这都能拐到一处去?倒也是费心了。
凤攸宁压着嗓子咳了两声,懒懒道:“若是来讨说法,二皇姐怕是找错人了。此事前前后后都与我无关,二姐应当去寻你六皇弟才是。”
早便见识过凤攸宁伶牙俐齿的戚月希并不意外,她笑了笑,“太子妃可别着急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
“身为太子妃,新婚不久便让太子传出此等丑闻,自然是过错。又怎会与你无关?”
凤攸宁却笑了,“还得是二皇姐这般未出阁的姑娘才能将这番话说出口。”
“你什么意思,讽刺本公主?”戚月希只觉得一股子怒气往头顶钻。
若不是戚月盈那个木头脑袋说什么都不嫁,她又怎会为了嫁的比她好熬到了今日?
“不敢。”凤攸宁说着又装咳了几声,“古人曾云:夫为妻纲。二皇姐未曾婚嫁,怕是还不懂这些。太子殿下想要如何,身为太子妃本宫也只能支持,顺从。至于二姐方才所言之‘丑闻’,太子殿下不过是宠幸了一位宫女,二姐方才也说了这并非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也不知为何又成了丑闻呢?”
戚月希被她这么一通话怼得无言以对,一气之下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撂,“你——”
“咳咳咳……”凤攸宁又接连咳了好些声,生生将对面气势汹汹那人想说的话给噎了回去。
绮烟是个极有眼力见的,瞧着凤攸宁已是懒得搭理她们,便过来好心提醒。
“公主还是请回罢,太子殿下吩咐过不让我们家娘娘过于劳神,今日已陪了您说许多话了,怕是病情加重谁也担待不了。不如公主改日再带了暮雨姑娘来?”
听着绮烟将客套话说够了,晴微便也不再客气,侧过身子做了请的手势,“公主和姑娘请吧。”
寇暮雨是见识过戚星阑生气的模样,这会儿不由得身子打颤,瑟瑟地拽了拽身旁的表姐,“希姐姐……我们走吧。”
“别拉我!”戚月希冷冷甩开她的手,“废物东西,一句话也不知道说,白费了母后的一番心思。”
她说完便怒气冲冲的出了正沅殿,等都没等寇暮雨。
小姑娘前几日才被姑母训斥,此刻又被表姐骂了这么一通,不由得委屈,眼眶都泛了红,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凤攸宁瞧着她那孤零零的小身影不由得惋惜,便叫了晴微,“好生送了暮雨姑娘回去罢。”
寇暮雨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赶忙朝床上倚着的凤攸宁福了福身,“娘娘好生养病,暮雨告退。”
直至将人都送了出去,正沅殿内才恢复了宁静。
凤攸宁掀开纱帐,从床上下来。
绮烟递来热茶,“公主方才咳了好些下,喝点茶润润嗓子。”
装病确实并非易事,她方才都觉得自己的嗓子冒了烟,这才应付走了戚月希。只是她假扮宫女去锦鸯殿之事被人如此利用,若是将实话讲出来,就算皇帝看在崇国的面子上不作计较,亦是会影响到两国的关系。
此时衍国虎视眈眈,崇国说不定何时便要承国相助,此时绝对不可出任何岔子。
可若是将计就计下去……
“公主,太子殿下已回宫,这会儿朝着正沅殿来了。”晴微送了人回来。
“哦。”凤攸宁懒懒的应了一声,又兀自低下头去喝茶。
正好,这人自己来了也省得她再去找了,干脆今日便将此事商量出个对策来,免得日后再出什么差错。
这般想着,便听得有人走进了院里的声音。
凤攸宁坐在榻上端着茶盏吹了吹,垂着眸子连眼都没抬。
“太子殿下。”听得外面守着的小宫女如是说道,她才堪堪放下了手中的茶,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戚星阑进了屋,便见凤攸宁方从榻上站起身,朝着他行了一礼,“殿下万安。”
“恩。”他微微颔首,径直过去坐在了她身旁,沉着一张脸,“我方才见二皇姐从这儿离开,可是来找你麻烦了?”
“麻烦……确实是有的。”凤攸宁也没藏着掖着,屏退了众人,这才淡淡开口。
“昨晚臣妾去了锦鸯殿寻殿下,在院里假山下说话的时候被人瞧了去。此时众人都在传那宫女身形像极了皇后娘娘的侄女暮雨姑娘,二皇姐便带了人来,要讨说法。”
戚星阑听得皱了皱眉,“哪里像了。”
不应该担心如何处理这件事吗?
凤攸宁见他所注意的点完全偏了,便又懒得说话,只坐在一旁默默的喝茶吃点心。
“她没有难为你吧?”
听他温柔地问了这么一句,凤攸宁反倒不自在了,“我还应付得来。”
戚星阑听她这么说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恩,娘子伶牙俐齿,一般人欺负不得。”
“……”凤攸宁发现这人真的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而且整日“娘子娘子”的叫成何体统,这是在皇宫里又不是在民间。她还是习惯他直接称自己为“太子妃”。
太子殿下自是不这么想,他细细将身旁那人打量了一番,不由笑道:“娘子演得一出好戏,不知想讨个怎样的赏呢?”
“赏便不必了,殿下还是早些想出应对之策,免得承鸾宫的人日日带着暮雨姑娘往这儿跑。”凤攸宁淡淡回道。
总有人往这儿来,她便日日都得装病,再这么咳下去,她怕是真的要咳坏了。
戚星阑微挑了挑眉尾,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依娘子看,该如何?”
依她看?
凤攸宁放下手中的茶盏,偏过头来看他,“我昨晚去锦鸯殿的事讲出来便是欺君之罪,帮我隐瞒的殿下亦是脱不了干系,索性……”
话说到一半,她顿了顿。
戚星阑认真听着,“如何?”
凤攸宁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淡淡将话说出了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殿下便将暮雨姑娘收了。”
“恩……什么?!”戚星阑跟着点了头之后这才回过味来,“你让我纳妾?”
他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此刻一双眼里隐隐装了愠怒。
凤攸宁没看他,兀自说着:“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殿下是一国储君,有朝一日继位后也是要多多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戚星阑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虽喜欢凤攸宁聪明懂事又看得通透,可她就是看得太过透彻了,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当做理所应当。
他希望她也能够有点自己的私心,可她没有,除非涉及到母国的利益。
叫他不说话,凤攸宁这才扭过头来瞧他。见那人黑着张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不由得眨眨眼。
她是说错什么了么?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凤攸宁只能改口,“额……殿下若是不喜欢暮雨姑娘,便当臣妾没说。臣妾这便去承御宫认罪领罚。”
她说着便要起身,可刚站起来就只觉得被身后又一股力量拽了一下。
下一刻,整个人便已坐在了那人的腿上。
凤攸宁惊慌失措,抬眼便见戚星阑定定的望着自己,眼里的情绪复杂到她看不清。
“殿下……”
“凤攸宁,你到底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装不在乎?”他沉声问道,右手紧紧扣在她的腰上。
她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在乎……什么?在乎他纳不纳妾,喜不喜欢别的女人?
且不说她有没有必要在乎,就算是在乎,他们两个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她在乎有用么?
可若说她不在乎也不全然是。
若是戚星阑要纳的妾是个像戚月希那样骄纵蛮横的女子,她确实在意,毕竟这种人喜欢闹事,将来后宫也不好打理。
可寇暮雨怎么看都是个乖巧的姑娘,给她一把刀都想不到用来杀人的那种,这样的女子放在宫里说不定还真能陪她解解闷儿。
这般想着,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只堪堪地将问题又抛给了那人。
“殿下想让臣妾在乎还是不在乎?”
“……”戚星阑只觉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卡在喉咙里险些被噎死过去。
她怎么就是不懂呢!他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太子殿下恨恨咬了咬牙,把人往怀里扯了一下,“听闻太子妃从前在母国也有过倾慕之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凤攸宁整个身子被他带着往他胸膛上一撞,大腿处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难以言喻。
她虽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最基本的还是知晓一些的,这会儿不由得脸颊泛红,“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殿下何必在意。”
“因为喜欢。”
凤攸宁不由得怔了一下。
他说的喜欢难道是喜欢问别人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或者是……
她没敢想下去,毕竟在她看来,戚星阑就是个喜怒无常又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对她所有的关心都是一时兴起,对她的捉弄也是起于玩心,怎么可能说出这种涉及感情的词语。
“臣妾少时曾仰慕霍将军,仅仅是仰慕而已。不过霍将军早已娶妻生子。”她尽可能平淡的说道,心跳却还是因为紧张而加快了。
戚星阑望着她,“为什么要解释。”
“怕殿下生气。”她如实答道。
这一句话让戚星阑晃了个神。既然是怕他生气,那便是在意他的。
这般想着他不由得心情舒畅了些许。
“那我与霍将军相比,如何?”他问。
凤攸宁僵着身子坐在他的腿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被他搂着腰,瞥向别处。
“霍将军怎能与殿下相比。殿下乃是一国储君,无论气质样貌身份都远高于他,着实无甚能比的。”
戚星阑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你当真这么想?”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几乎都扫过她的脖颈,这会儿凤攸宁不由得觉得一阵痒意,缩了下脖子。
“当真。”
太子殿下心里高兴,面上却并未完全表现出来。
他只是不再黑着脸,顺势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只觉得有股子淡淡的香气窜进鼻孔,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凤攸宁忽的觉得在他腿上坐得有些不舒服,有什么硌着了。
她不由得拧了拧眉头,想挪动一下,却被那人的大手搂着,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那人哑着嗓子问道:“宁儿,我还欠你一个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老母亲的嘶吼:什么时候圆房!
【今天这章长不长!想要奖励和表扬~(星星眼.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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