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祁京渐渐显露了回春的征兆, 天边的那一团火热也总算不再是个摆设了, 偶尔也能让人感受到一丝暖意。
正沅殿内, 方才还带着小女儿心思的氛围, 这会儿冷了一下。
凤攸宁朝着晴微颔首,让她先退下了。
戚月盈看了看主仆两人之间的氛围, 恍若感觉到了什么, “宁儿可是有什么要事?”
她既然都这么问了,凤攸宁也就没再遮掩, 抱歉一笑。
“确实是有些事情,皇长姐, 这……”
虽是不与皇后“同流合污”, 在承鸾宫待得久了,戚月盈也早就是个有眼力的。
再说她本又不是个扭扭捏捏的性子,这会儿瞧着凤攸宁一副为难的样子, 便也没再多留,约了下次再叙, 便也就走了。
这边将戚月盈送走了,凤攸宁这才回了屋里,晴微依旧是皱着一张小脸。
“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这般着急?”她也有些慌了。
许久都没有收到崇国来的消息,近日各国边境都不太安宁,这会儿偏又收到了消息,凤攸宁难免要往坏地方想。
晴微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近日崇衍边境不甚安定,急坏了陛下,可对此事朝中大臣们各执一词。霍将军主张全力抵抗,再向承国借兵,可崔相国不以为然……两人争论许久,陛下心情不佳,难免朝着皇后娘娘发了脾气,以致……”后面的话她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来。
凤攸宁急了,“以致如何?”
凤卓允娶得皇后便是崔相国之女崔毓瑾,是个急性子的,人不坏就是遇事冷静不下来。从前与凤攸宁总是对着干,但念在她年龄尚小,凤攸宁也没跟她计较过。
这会儿若是崔皇后出了什么事,相国又是个出了名的女儿奴,朝中少不得又要出什么乱子。
“年前御医给皇后娘娘诊脉,已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瞒着没说,前几日陛下一气之下推搡了皇后,孩子……没了。”
“没了?”凤攸宁的身子不由地一颤。
这可是头一胎,便这样没了……有孕瞒着并没错,也是怕那些没安好心的下毒手,可这孩子偏偏折在了父亲手里。
那崔毓瑾岂是个好惹的,不把后宫闹个底朝天不错了!还不知阿允能不能应付得来……
这般思虑着,她便觉得头疼。
这还真是内忧外患全都赶在一处了。她如今又远在他国,暗中接收母国消息已是犯了忌讳,手再长也够不着啊!
晴微瞧着主子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赶忙又说道:“公主,陛下只是将这些事说了,瞧那语气却没诉苦的意思,应当是应付得来的。”
提及此事,凤攸宁问道:“信已经烧了?”
“烧了。”
崇国过来的信件皆是由经过专门训练的信鸽送达,从前晴微便跟着养过这些信鸽,自然是最熟悉不过。故而那些信件皆是由她收发,收到第一时刻便是烧毁,以免留下证据。
也是因为凤攸宁对此事不熟悉便极少接触,所有消息都是晴微口述给她的。
毕竟两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晴微是她最信任的人,又是个没啥心眼儿的,故而也无甚好怀疑的。
“他若是应付得来还好,若是应付不来……”凤攸宁没敢想下去。
此事实在是棘手,她得挑个时候去戚星阑那儿打探一下情况。衍国不可能同时攻打两个人国家,即便是兵强马壮也无法兼顾两边的战事。
俗话说,胖子也不是一口吃成的。更何况吞并国家这种事。
*
眼瞧着次日便是二月初一,凤攸宁正思量着寻个由头去定晨殿瞧瞧。可巧,晴微多做了些酸梅糕,最是爽口开胃的。
又听了膳房的人嘀咕,说太子殿下有些食欲不振,连平日里最爱吃的都不怎么动筷子。
她这会儿送去,总归是没错的。
况且她已有些时日未能与那人面对面说上几句话了,自从上次从阑宁居回来便没能见上几面。
凤攸宁心中不由感叹,这太子殿下不拿她逗趣的时候,倒也是认真的在当一位好储君。
她不习惯提前打了招呼再过去,便端了酸梅糕直接往定晨殿去了。
定晨殿内,戚旭正饶有兴致的盯着面前的那一盘棋,右手握着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左手掌心点着。
在宫里呆了也快一个月,他却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美其名曰多陪陪自己的皇兄,实则是为了什么戚星阑大概能猜出来。
“听闻这几日五姐一直住在宫里,想来淑嫔娘娘宫里倒是热闹了许多。”戚星阑说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戚旭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却并没有搭言,只默默地望着棋盘,跟着戚星阑的棋子也落下一枚。
见他不言,戚星阑又笑道:“我还记得,小皇叔曾救过五姐,故而她从小便与皇叔您更亲近些,那时连父皇都笑道五姐倒像是皇叔你的女儿。”
郢王的身影明显一顿,就连本该点在掌心的扇子都在空中停了半刻方才落下。
戚星阑也就淡淡的望着他,笑而不语。
“我救过苒儿,她与我这位救命恩人自会亲近些。”戚旭抬眼,那对浅褐色的狐狸眼中是复杂的光,只一会儿便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可我没救过你,你便要同我这个皇叔疏远了不成?”
“怎敢 。”
方才两人目光有那么片刻的交集,戚星阑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这位小皇叔,确实邪门得很。听闻自小便不常与人接触,不喜见光,亦不喜笑。
如今看来虽是好些了,只是这倒为他平添了些恐怖感与距离感。
两人棋局未完,便听得外面的小太监禀了一声,“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
戚星阑执着棋子的手已抬至半空,听得凤攸宁来了不由得一顿。
他的眉头微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今日濯束与潜策皆被他派了出去,恰巧郢王便来了东宫寻他下棋,这会儿凤攸宁又巴巴地来了定晨殿。
敛了面上的表情,戚星阑兀自落下一子,没有说话。
倒是听得戚旭先开了口。
“虽是回了春,可外面到底冷,阑儿怎也忍心让侄媳妇在外面冻着?”他说着拿扇子拄在了棋桌上,坠着的一小串铃铛发出闷响,“我若没记错,侄媳妇前几日才病愈吧?”
戚星阑勾了下唇角,笑意不明,“请太子妃进来。”
凤攸宁端着酸梅糕进书房的时候,下意识的往里间的桌案看去,未曾见着那人的身影,却听得身后有棋子落盘的声音。
回眸瞧去,不由得怔住了。
戚旭一双笑吟吟的狐狸眼直勾勾的望着她,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子寒意。
这目光,她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这般想着,她赶忙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太子殿下,王爷。”
戚星阑只淡淡的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心中却是在暗暗盘算着。
倒是戚旭,替他招了招手,叫凤攸宁过来坐。
“听闻太子妃大病一场,果然是清瘦了不少。”郢王如是道。
戚星阑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凤攸宁也是在心中暗暗捏了把冷汗。
她来前打听了,今日没有大臣来东宫与太子议事,却是漏了郢王。
戚星阑早就提过,不许她与戚旭见面。虽不知为何要这般,但到底她心中也是对这位王爷无甚好感,只求敬而远之。
如今她这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这般想着,凤攸宁从容的转了个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殿下与王爷的棋局,臣妾便不掺合了。只是听闻近日殿下胃口欠佳,臣妾便带了酸梅糕来,且先放在这儿。”
她说着将那一碟子糕点放到了案桌旁边。
她既然句句都是对着戚星阑说的,他也不好不回,只得朝着对面坐着那人满是歉意的笑了一下,又回头去看凤攸宁,“太子妃有心了。”
“这是臣妾的本分。”凤攸宁得体的笑着,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寻个由头离开。
戚旭将这小两口好生打量了一番,笑道:“果然是新婚小夫妻,关系如此之好,令我这位老皇叔着实羡慕啊!”
那语音微微上挑,听起来总归是让人觉得有些轻浮。
两人面上虽然笑着,心中却是同样的恶心。
凤攸宁没说话,戚星阑便将话接了过来,“不知皇叔打算何时也为我们寻一位皇婶来?父皇可是日日在为皇叔的婚事忧心着。”
戚旭笑了两声,“我注定孤家寡人一个。”说着目光在凤攸宁的身上绕了两圈,又道,“不过若是能有像侄媳妇这般的妙人儿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凤攸宁的心“咯噔”一下,悻悻地不敢抬眼去看戚星阑,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脸色。
而彼时,太子殿下隐在袖中的手早已紧紧攥成了拳。
“臣妾怕是打扰到了殿下与王爷下棋,这便告退了。”她说着便要往外走,谁知戚旭的折扇却“唰”的一下展开,那声音顿时回响在整个书房,令人身子不由得一僵。
“太子妃上次便是匆匆告退,这次……”他话没说完,最后的语调挑得却想是带了一股寒意和杀气,直直的逼向她的脊背。
凤攸宁从来没真正怕过什么人,但戚旭的那双眼睛,只是瞧那么一眼她便已心中慌乱。她没有勇气再去看第二眼,遇见郢王的第一想法也是“逃”这一个字。
就像是猎物看到追捕者时下意识的反应一样。
只是再慌乱,她也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
凤攸宁缓缓转过身来,面上依旧是那和善的笑容。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却见一直坐在那里不动的太子殿下忽的站起身来,挡住了戚旭看过来的视线。
那一刻,屋里的气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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