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最是舒适宜人,窗外吹进来的风都是暖的, 带着春天的气息, 花香混合着青草的味道, 令人心旷神怡。
可就是在这样一切都温和的日子里, 祁京却堪堪结束了一场闹剧。
为首的乃是当朝最得圣上欢心的郢王,联合北境反贼一同将皇宫给围了, 企图逼宫。
幸得太子提前与众臣筹谋, 才及时结束了这场谋反的戏码,将郢王极其党羽压入天牢等待裁决。
当日, 东宫传来喜事。
救驾有功的太子妃已怀有身孕,皇室血脉得以延续。
平定反贼又得此佳讯, 龙颜大悦, 举国欢庆七日以贺。
人人都欢庆圣上即将喜得皇孙,却不知这圣上并非像表面那般心情甚佳。
戚旭乃是戚晟看着长大的弟弟,两人一直都是最为亲近的, 当年的那一场祸乱更是让他们众多兄弟只剩了这么两人。
从戚星阑那里得知郢王通敌叛国之时,他是不信的, 可如今事实就这样摆在他的面前,他便是不相信都不能够。
年过五旬的老皇帝悲痛万分,一夜之间白了发, 如今瞧起来像是古稀之年。
众人无不感叹这戚旭多么狼心狗肺,死不足惜。
只有太子什么都没说,满心满意全都是自己那位昏迷不醒的太子妃。
凤攸宁醒过来时,已是两日后。
她睁眼便见纱帘外站着一人, 朝着窗户的位置负手而立,那挺拔的身影生生多了几分忧愁。
“殿下……”她喃喃开口,听得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忍不住便拧了拧眉头。
戚星阑听得动静,赶忙过来俯身在床边,握紧了她的手。
“宁儿,你终于醒了。”
他的眼中晃过一抹晶莹,随即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默默地舒了一口气。
瞧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凤攸宁用力地扯了扯唇角,“嗓子……疼。”
“好,好,我这便去给你倒水来。”他说着便已转身去倒水。
凤攸宁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内殿的那架屏风后,又合上眼缓了缓神。
外殿传来太子殿下微微颤抖的声音:“太子妃醒了。晴微进屋伺候,濯束,你去请了御医来。潜策和绮烟分别去给陛下和贤妃娘娘报平安。”
听得他这般有条不紊的安排,她的唇角不由漾起一抹欣慰的笑。
“来,我扶你起来。”她的思绪飘得远了,竟是不曾注意那人何时已走至了自己身边。
一只大手托起她的脊背,隔着薄薄的内衫,凤攸宁感觉到那人掌心的温热。
晴微递了水杯过来,戚星阑又接过来亲自喂她。
温水顺着喉咙一直淌进胃里,一股子暖意由内而外散发开来。
她只觉得自己缓过来了不少,只是身上暂时还使不上劲,只倚在那人的胸膛又抿了两口水润嗓子。
“这些事殿下不必亲自做的。”凤攸宁抬眼瞧了戚星阑一眼,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家太子殿下着实好看得紧。
戚星阑的手轻轻捏着她的肩头,笑道:“我是你的夫君,这些事自然是我来做。”
候在一旁的小丫头瞧着两位主子如胶似漆的模样,面上心里都跟着高兴,暗暗在一旁笑着。
凤攸宁面色不由得一红,手指轻轻抚上小腹的位置,“孩子没事吧?”
她昏睡的时候隐约听见有御医禀报说她有喜之事,亦听得了老皇帝说要下旨举国同庆。
“恩,放心吧。”戚星阑替她略了略耳畔的发丝,又垂眸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父皇亲自带了御医来,没能瞒住。”
她摇摇头示意此事无妨,叫他莫要自责。
“那时我想保密,也是考虑到你假装失踪之事,怕这孩子被有心之人利用,如今你回宫了,自是不必再瞒。”
“恩。”
“对了,”脑海中忽的晃过了那日晕倒前的场景,她忙从那人怀中坐起,“父皇那日可是受了惊,如何了?”
看她皱着一张小脸担心的模样,他眉眼不由染上几分笑意。
“父皇一切都好。他老人家还说,那日听你唤他‘父皇’又见你拼命护驾,感动得不行,要好好赏赐你。”
“赏赐便不必了。”凤攸宁垂下眉眼盯着自己还不曾显现的小腹,忧心忡忡地说道,“只盼望父皇能再帮一帮我母国,阿允那边还不知如何了……”
提及此事,戚星阑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随后舒展开来。
“放心罢,父皇已在同众臣商议此事,过不了几日便会再派援兵去南境的。”他柔声说着,便听得殿外濯束的声音传来。
“殿下,娘娘,御医已到了。”
“进来罢。”
两日不曾进食,凤攸宁这会儿不由得腹中饥饿,待御医诊完脉后忙叫晴微去做了碗翠蓉鸡丝粥来。
戚星阑眼看着她将粥碗吃了个干净,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你现下是有身子的人,多吃些补补身体才好。”
她拧了拧眉头,小声嗔怪:“御医方才嘱咐了不可食过量,补过甚,你这是要害我和孩子。”
她这副样子像极了小孩子,看得太子殿下这几日头顶笼罩着的乌云全都散了,只堪堪望着她,恨不得这般一直看下去,看一辈子。
凤攸宁晕倒的那一刻,他怕极了。
他后悔将她独自放在了大殿中,还留下让她护父皇周全的话。他不曾料到会有人偷偷溜进殿里行刺,他以为那里是最安全的。
想来若是他晚进去了一刻,父皇和他的宁儿便都是生死未卜了。
“宁儿,我再不会留你一人了。”他如是说道。
凤攸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一怔,随后笑道:“那日后你若是再赴边境征战,也带上我可好?”
戚星阑的眉头又是一皱,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她笑着去抚他的眉头,“我这不是没事嘛,殿下的担心可以消了。况且我可是断虚山凌崖的关门弟子,上战场说不定还能立下战功呢。”
“可你轻功不好。”太子殿下适时的补了一刀。
“……”凤攸宁心虚地瞪了他一眼,赌气地将人往外推,“你走,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比我轻功好的人。”
他最爱看她赌气闹别扭的时候,那副样子全然没有平日里伪装出的成熟稳重贤惠大方,就只是个会哭会笑会和他吵嘴的活得真实的女孩子。
那是他的妻,亦是他想给尽所有温柔的人。
“禀太子殿下,太子妃,苒公主来了。”
戚月苒?
凤攸宁与戚星阑对视一眼,心中也都猜到了戚月苒来得目的。
那日戚旭将淑嫔绑在了承谨宫的偏殿,后来才被人发现。
淑嫔虽是不曾在明面上参与此次谋反,可皇帝不是傻子,近些日子对淑嫔的疏远任是谁都看得出的。
再加之戚星阑早就暗地里查出了两人从前的关系,这件事戚晟亦是知晓的。
今日戚月苒来,想必就是来求戚星阑和凤攸宁去给她的母妃求情。
到底这件事戚月苒从小到大也都是被蒙蔽其中,她总归是无辜的,他们两个也不好避而不见。
“请进来罢。”戚星阑这般说着,扶着凤攸宁倚在了床栏上,自己端坐在床边,面色略有些凝重。
凤攸宁轻握了握他的手,笑着朝他摇头。
他怎不懂她的意思,可这件事实在是触人的眉头。
戚月苒被绮烟带着进了屋,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太子,太子妃。”
“五姐。”戚星阑起身回了一礼,冷声说道,“宁儿她才醒,身子虚着不便行礼,还望莫怪。”
这样的态度不是聋子便是都能听得出那语气中的不悦,戚月苒从小在皇宫中耳濡目染,自然也是个心思透彻之人,这会儿也只是笑了笑。
“太子妃已有身孕,须得好好养着。我那时怀启儿,可是被折腾得不轻。”
凤攸宁唇角挂着一抹得体的笑,“多谢五姐挂心,日后有不懂的还得向五姐请教。”
许是凤攸宁身上自带一种能够让人心情舒畅的魔力,戚月苒同她讲了几句话便不再那样提心吊胆了,谈吐间多了几分从容。
倒是戚星阑,怎么都放心不下,非要坐在那里冷着脸色听两人聊天。
知道戚月苒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又见太子殿下在这儿待得别扭,凤攸宁只得替她开了这个口。
“淑嫔娘娘可还好?”她问。
提及自己的母妃,五公主自然是眼眶都红了。
她轻叹了一声,笑着看向凤攸宁:“劳太子妃记挂,只是母妃她……”
“在承祥宫幽禁已是父皇对她最后的宽容,五姐还是不必太过伤心了。”戚星阑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朝着晴微他们摆摆手,让人都退下了。
“我自知这是对母妃最好的结果,可我当真与皇叔——”她顿了一下,接着道,“与罪臣戚旭不曾有父女关系,我曾亲自验过的。”
此话一出,戚星阑与凤攸宁都不由得一怔。
原是这五公主戚月苒早对淑嫔与郢王的关系有所察觉,故而曾在暗中试过自己是否如戚旭所言,是他的女儿。
可结果却证明,淑嫔并不曾真正背叛过皇帝。
“他知晓我是母妃的命,故而一直拿我做要挟,逼母妃给父皇下毒,又逼母妃将我嫁至北境,就是看上了北境那些不服从朝廷管束的付家军……”
“可你却从来没有阻止过这场蓄谋已久的谋反。”戚星阑冷眼看她,淡淡说道。
“我……”戚月苒的眼眶通红,她垂下眉眼,指尖紧紧捏着手中的那方帕子,“他毕竟救过我的命。”
太子却笑了,那对桃花眼中映出的冷漠让人心颤。
“可你却从没想过,就连这件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凤攸宁听得心一沉。
看来这件事戚星阑早已摸了个清楚透彻,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那般笃定郢王就是要造反。
这般想着,她抬眼便见一滴泪跌落戚月苒的眼眶,“你、你说什么……”
从那一刻起,直至戚月苒走出东宫,她的泪便没再断过。
自己曾经最感恩、最信任的人,却是连她的那份信任都是骗取来的。
原来发生的所有都是那人已经计划好的,就等着她们这些棋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为他的贪婪和自私走上一条不归路,最终成为弃子,给他陪葬。
凤攸宁望着戚月苒落寞的背影,抻了抻戚星阑的衣角,柔声道:“你去送一送她罢。”
戚星阑本不想,可抬眼便见她满脸的恳求,也只得应下来,跟在后面将戚月苒送出了东宫。
“五姐,你自幼也是从这皇宫中长大,应知父皇若是认定的事情,即便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戚月苒那通红的眼眶,心中只有怜悯。
“我会尽可能为你求情,至于淑嫔那边……”
戚月苒抬手拭了眼角的泪珠,朝着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多谢太子殿下,还是不必了。”
她既然从一开始便是那人计划中的一枚棋子,自然也是无法逃脱罪责。此事便已不仅仅是她真实身份能够左右的了,受了这份责罚,倒也能让她那颗愧疚的心得到些许的安慰。
戚星阑定睛看她,终是点了头:“……好。”
他目送着戚月苒离开了东宫,这才转身回了正沅殿。
凤攸宁方才醒来便劳神许久,这会儿已是又睡下了。
他俯下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又望着她的睡颜失神了好一会儿,这才回了定晨殿。
只是还不曾到定晨殿的门口,便见潜策匆匆回来。
“殿下,陛下请您到承御宫议事,诸位大臣都在。”
戚星阑的心猛地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确实是比平时长一点吧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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