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句老情人，我就让你失去你的好朋友春雨。”春雨冷酷道。
人偶立刻跳起来踩他头, “朋友？你在发癔症么？瞧瞧你, 一个凡人，一只聒噪的彩鸡, 学一套白首剑诀都要花好几天功夫, 你也配做本尊的朋友？”然后他的声音在春雨不语的凝视中渐渐弱了下去。“好吧, 这种地方, 看在飞雨君的面子上, 看在琥珀求本尊来救你的份上，本尊就暂时当你的朋友。”
瞧见青年唇角勾起的微笑，他又冷着声音警告道：“不过你可别以为这样就能爬到本尊头上了，本尊的容忍可是有限度的……”
“轰隆隆——”一声声轰鸣自远方传来，大地震动，春雨一时不察, 险些摔下祭坛。他脸色微变, 朝着天池海望过去——
一道黑烟自火山口遥遥升起，间或有隐约的火星跳出，又落下。
“啊！”人偶的语气有些感叹, “颂歌正好停了。”
果然, 耳边万人唱诵的声音停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口传来的轰鸣声, 和人偶的声音，“看起来，祭典的请神仪式好像完成了。”
春雨：？
小小的人偶顺着他的长发爬到了他的头顶, 道：“继续看着吧，你的好戏，仙人要降临了！”
一道冲天火光自火山口汹涌喷出，灭世的黑烟和岩浆顺着火山口喷薄而出，一路融化了积雪，向着山下滚滚而来！
春雨睁大了眼，“李寰铮！人被熔岩碰到会怎么样？”
人偶嘲讽道：“你莫非是被吓傻了？当然是被烧成碳了！”
却见春雨长舒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人偶在他的头顶坐了下来，“你还不算太傻。”
春雨轻笑，“太明显了。”他目光遥遥望向震动的火山和喷薄而出的岩浆，又落到了正一个个醒来的汤羊部族民身上。
“信仰。”
“怎么样能够最快地获得信仰？”
“只要阻止灾难，救人于水火之中就行了。”
他看着人们望向火山的眼神变得慌乱害怕，语气冷得像刀尖上那一点寒芒一样。“仙人。这就是仙人！”
人偶从未听过他这样的语气，但很快明白他是因何而怒。
其实莫说是春雨了，就连他，心底也是隐有震怒的。
仙族欺人太甚。根本就是将人族当做了玩偶般来愚弄。
他们应当是找了个什么借口，命汤羊部在那座火山之上修建了天池海，并在每年的祭典上利用战舞和颂歌，引起火山异变，岩浆喷发。届时末日降临，人心惶惶，仙人再以救世之姿横空出世……
难怪了……难怪当问及为何每年要举办请神祭时，长席会支支吾吾，难怪其他人的言谈间会提起“灾难降临时会有仙人庇佑汤羊”。因为，这本就是仙人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呀！
你问证据？证据便是……
一片跪拜祈求声中，春雨抬头望向天空，那里，出现了一点光，而空气中，也陡然寒冷了起来。那股冷气目的很明确，向着火山口和岩浆扑去，滚烫的岩浆流动的速度显而易见地就慢了下来。
汤羊部族民们的脸上，出现了获救的欣喜。
春雨沉默了。
诚然，他可以请李寰铮阻隔那股冷气，让岩浆继续喷发，可那样的话，无疑要在汤羊部造成大量伤亡。
他要得是人族统一，然后在裮秦的领导下崛起，而不是要一个残破衰败的人族。
“能探到那上面的人是什么修为么？”他往着那渐渐落下的飞行法器，问道。同时心里觉得奇怪，这飞行法器竟是燕子形状的，通体雪白，不见任何人影站在上面，想来是与华猐部那名仙人所乘法器有异曲同工之妙。
人是藏在法器里面的……
人偶没有说话，春雨又问了一遍，就听人偶语气古怪，道：“两个金丹期的废物！”
春雨蓦地睁大了眼，脱口而出：“金丹期？怎么可能？”
仙人？金丹期的仙人？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他怔怔望向天池海，见熔岩已缓缓止住了流势，火山口也停止了喷发，整座天池海似乎飘起了雪，笼罩在一层白茫茫的雪雾中。
“我不懂修炼，我就想问问……”
“不用问，金丹期没这本事。”人偶直接打断了他。
金丹期要是能这么轻易就平息了喷发的火山，还能影响天气，那还叫什么金丹期？直接改叫飞升渡劫了！
“他们乘坐的那件飞行法器有古怪。”人偶冷冷道：“嘘——别动，有东西看过来了！”人偶乖巧地坐在他头顶，收敛声息，假装自己是个普通的木偶。同时察觉到一股强悍的神识扫过自己这边，心中一凛。
春雨有心用孔雀心再问问，但他猛然想起，神识强悍者，似乎是能堪破他人的传音入密的。当下也就不敢再做声，只望着火山口方向，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向长席问道：“方才这是？”
长席脸上有不明显的恨意一闪而过，然后面色立刻变得充满了狂热与赤诚，道：“那里本是地狱入口，幸得仙人降福，传授吾族修建天池海之道，镇压地狱入口！然而每年馥花绽放时节，入口不稳定，妖魔与灾难便会妄图冲破入口，侵入我人族之地。即鹿大仙不忍见我人族遭此劫难，心怀悲悯，是以每年这日便会派遣仙使下凡，助我人族将那入口再度封印！救我人族于危难！”说罢，朝着那架缓缓降落在祭台上的燕子状飞行法器跪拜了下去。
春雨一脸恍然大悟，赞叹道：“原来如此！即鹿大仙真乃悲天悯人，慈悲为怀啊！我今日在此，也算是得仙人一救了！合当感激涕零！”说着，也要跪下去，只是膝盖还未触到地面，忽然想起什么般道：“不妥……吾族信奉巫祖娘娘……”他念叨了几句，最终还是站起了身，一脸遗憾。
长席自然理解。说来各部族都有供奉的仙人，而各仙人之间又有几分打擂台的意味，信仰之事，勉强不得。
正说着，那飞行法器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祭台之上，随即法器上开了一个口子，约莫是道门的形状，有光辉从中倾泻出来，春雨恍惚还听到了奇异的唱诵声。
不是恍惚……确实是听到了唱诵声，自那扇打开的门中传出的。
春雨忍不住脸色古怪了起来。
人偶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在想什么？”
春雨心知应是可以说话了，语气古怪道：“我在想你。”
人偶怔了怔，“想、想我、想本尊做什么？你这贼子当真可恨，有了飞雨君不够，竟还敢肖想本尊？”他心中一阵波动，忍不住气急败坏道。
春雨咽了口唾沫，道：“你说你堂堂魔君大人，每次出场，都是先冷哼一声，然后人前便出现了个小木偶，真是一点排场都没有。我给你出个主意，下次你出场，先让几个剑修‘嗖嗖嗖’打出十排八卦剑光！然后法修出场，风雷水火土各系法术走一遍，造点声势！接下来，你们魔宫里有精通器乐之人吧？琴瑟琵琶、二胡编钟，敲个震天响！最后！”
他朝祭台上努了努下巴，道：“穿着最闪亮的袍，架着你最拉风的一件法器，横空出世！”
趁着无人注意，人偶直接飞起，一脚踹上了青年眉飞色舞的脸。“滚！”
春雨吃吃地笑，望向祭台上出现的那两人的目光，却毫无温度。
“仙人的打扮，似乎与我想象中相去甚远呢……”
那是两名看上去不过弱冠之龄的青年，穿着雪白的长衫，皮肤也是雪白，头发也是雪白，在阳光下像是发着光。他们生得一副好面孔，神色却是趾高气昂。望向汤羊部众人的目光，如视一群垃圾。
对，不是如视尘土，也不是像华猐部那名仙人一样目中无人。
而是真真正正就像看到了什么肮脏污秽的东西一样，恨不得瞧都不要瞧上一眼！
“不是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的这两人竟是短发？削发明志么？”春雨问。
“裮秦不也是短发，怎不见你说他？”
“不一样，裮秦大哥脑袋后面有小辫子的！”
“两寸长的辫子？呵，一口一个大哥，你倒是喊的亲热！刚走一个表哥，又想起你的大哥！”
人偶老是觉得他跟其他人有不正当关系，春雨想不通这件事怎么就偏生过不去了呢，干脆就逗逗他，用一种意有所指的语调慢悠悠道：“不止，我还有师兄呢！师兄，师哥，哦？”
人偶气道：“聒噪！闭嘴！”
春雨哪里能如他的愿，就算不说此事了，祭台那边的事还没完呢。
他正要说话，长席便向他告辞，说仙人降临，自己作为族长之子，理应前去拜见。
春雨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有点意思，未必同其他人一样愚昧无知。
这一天，对于汤羊部的人们而言，和过去每一个请神祭没有什么不同。灾难被阻，仙人降临，接下来，便是要向仙人上供了。
那两名仙人被恭恭敬敬请到了最华美的椅子上，周边有年轻貌美的女子盛上汤羊部最珍贵的佳酿和美食。只不过那两名仙人似乎对此嫌弃得紧，半点也没有碰。
进行上供的族民被分成了几排，一排一排地走上前，跪拜，将礼品呈上，放于仙人脚下，然后退下。
前面四排人呈上的物品，仙人大多没什么兴趣，顶多瞥上一眼。
直到第五排人上前，他们的神色终于认真了一点。
玉石。晶矿。还有其他颜色的宝石。
紧接着，第六排人也上前了。
说是“排”，其实有点不恰当。因为只有一个人。
那男人端着一个陶土捏成的盘子，上面细心地盖上了一层珍贵的布料。
当布料掀开时，那两名仙人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惊愕、狂喜和贪婪的神情。
布料之下是一块石头，长得挺漂亮，令人瞩目，关键是春雨前几天还见过。
雨霖晶。
“李寰铮，我有不好的预感。”春雨望着那块巴掌大小的雨霖晶，忽然道。
果然，那男人呈上雨霖晶，向着两名仙人恭恭敬敬道：“此乃小人走商，路过秦华部时，从一名商人手中换来的。晶石……”
他正待说出这晶石有何奇妙、美丽之处，便被其中一名仙人打断了。
“秦华部？”
男人脸上呈现出狂喜的神色。
他、他竟被仙人问话了！同仙人对话，这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竟被他坐到了！
男人激动之下，说话难免磕磕巴巴，将自己如何以赌约从秦华部商人手中赢得这枚石头之事说了出来。
说完，他匐匍在地，静候仙人的指示。
春雨看得分明，那两名仙人低头商量了些什么，便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方形小物。不知他们是如何催动的，就见那方形小物上泛起了点点星光。
春雨眼眶猛然睁大，想起了飞雨君曾经给过陈霜等人的传音玉珏，掏出胡萝卜“嘎嘣”咬了一口，“动手！”
“杀了他们！决不能让他们将消息传出去！”
他的声音带着凛冽的狠意，传递给人偶的同时，也通过胡萝卜上的阵法，传到了巫峤等人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春雨（啃了一口胡萝卜）：我jio得有个人醋精附体，我已经在收集证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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