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他们正准备去找游茏秦,游茏秦那边也正好准备过来找春雨, 两人就在路上遇上了。
游茏秦:“春雨?我正巧要去找你!”他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 犹如一位性格豪迈不拘小节的江湖豪侠,让人见了很容易生好感。
春雨看到他, 也笑了出来, “裮秦大哥!你找我什么事?”
游茏秦看看街上人来人往, 道:“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春雨;“可。”
游茏秦一边引着两人往凉水铺走, 一边道:“我是来问问, 即鹿仙人那边,你们是打算怎么处理的?毕竟即鹿仙人是秀微君亲手所擒,我想还是要过问一下你们的意见。前些日子一直忙着那件飞船的事,这事便耽搁了下来。”
春雨哂笑道:“知我者裮秦大哥也!我寻你,原也是为这事情来的!”
“是吗?”裮秦脸上露出了十分惬意的笑,那句“知我者裮秦大哥也”, 真是戳到了他心坎里。
幸得李寰铮化作了人偶去当他额肩部挂件了, 否则,只怕脸色要黑成锅底。
两人走到凉水铺,游茏秦招呼着春雨坐下来, 向老板要了两碗甜汤。
这大概是最早的糖水铺子了, 就几种糖水,用一些蜂蜜、花果、植物根茎汁液调制的。味道有些怪怪的, 但春雨好奇心重,又敢于尝试各种新奇古怪的东西,愣是把每种口味都要了一份。
其中有一种浅黄色的汁液, 把他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如同遭受了什么神识类攻击,好一会儿都没能缓回来。
老板不认得他,但是认得旁边这位率兵攻破汤羊后不仅不屠城,反而带着秦华族民来汤羊搞部落建设的裮秦,连忙上来解释道:“这是一种绿色的野果,皮硬,味酸,大人喝不惯的话,可以兑些蜜进去。”说着,就把蜂蜜罐子拿了出来。
春雨被酸得说不出话来,朝他摆摆手,又灌了一大口旁边另一种甜的,然后再次被齁得说不出话来。
游茏秦起先还担心他是不是十分难受,后来看他喝个糖水也能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忍不住畅快地笑了起来。
人偶也对他嗤笑了一番。
可见,幸灾乐祸是人的本能,不论古今都一样的。
少顷,春雨布下了个隔音结界,示意游茏秦可以说了。
游茏秦这大半个月也没有闲着,根据他们那一晚的深夜密谋,接下来,该是往趁机攻向在这一战中伤筋动骨的华猐部了。
但是没想到华猐部的族长直接捧着族中宝物来归降了。指明愿成秦华部附属,共谋大业。
当时,游茏秦都快不敢去看旁边风后的表情了。
不过风后在和华猐部族长经过一晚的商谈之后,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从那之后,风后看游茏秦的目光就变了。
也没变太多,就是游茏秦总觉得,风后每每看他的时候,都如同在看一棵未来会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小树苗。
那大概就是来自于慈母的目光吧。
游茏秦一身鸡皮疙瘩。
但总体来说,避开了秦华与华猐刀对刀斧对斧的残酷战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再有一件事,就是对仙人即鹿的处置问题了。
按照游茏秦的考虑,即鹿身为仙人,掌握着无数道法,哪怕漏出一点点给人族,都是造化,且他身后还有仙族支持,就怕是打了小的来老的,打了一个人,来了一整个仙族……反为人族招致祸事。
但是汤羊部大部分族民却态度激烈,要求处死即鹿。
他们无法接受供奉已久的仙人原来是一直将他们当成鱼肉在宰割。
修建天池海,原来只是为了凝聚信仰,顺带削减人族的人口。
火山本不会有任何动静,仙人却为了自己的地位而让火山年年爆发。
面对外族进犯,仙人无一人前来拯救这个部族。反是他们以为的“敌人”,不仅没有将他们充作战奴,反而亲自率人来为他们建设部落。
而就在他们开始走出战争的阴影,部落开始一点一点变得好起来的时候,“庇佑”他们的仙人终于降临了。
甫一降临,便是杀人立威。
那一束将整片北城冰冻的光线,使得汤羊部失去了近八百族民。
汤羊部的人开始恨了。崩塌的信仰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回馈到了即鹿的身上。
人们不再视他为仙人,反而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啖肉饮血。
春雨听完游茏秦的想法,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对游茏秦说的这些话绝口不提,反而说到了别的地方:“说来,裮秦大哥与我相识,也有近小半年了。”
游茏秦顿了顿,道:“不足五月。说来,还要感谢玉幽篁教与我们的天干地支和星历记法。”在这之前,人族纪年之法极其简单粗糙,不易计算。
春雨笑了笑,道:“裮秦大哥,从来没有想过我们是从何而来的吗?”
游茏秦身形僵住了。这个问题,好似扎到了他某个极其隐晦不愿提及的伤口。
春雨静静看着他,眼神清透温和。有风从远处吹来,阳光微醺,显得时光宁静美好。
“你们……是魔族吧?”游茏秦开口,语气犹豫,显得心事重重。“我有一次,听到玉幽篁唤秀微君为‘魔君大人’……”
春雨嘴角抽了抽。
游茏秦还在那儿说,什么你们所知所念、所行所想都不似人族,带来的东西都是人族需要再历经不知多少年才能拥有的,什么你们和仙族敌对,随随便便手撕仙人的法器,对仙人也从没有半分敬畏……
最后下结论,只有与仙族比肩的魔族,才有这样的本事,才会这样偏帮人族——因为偏帮人族,那么仙族就讨不了好。
春雨听得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裮秦大哥,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个奇人呢!”
游茏秦脸一僵。
春雨正了正颜色,道:“我们来自六万年后。”
游茏秦捶着桌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春雨老弟,你怎么这么会开玩笑呢!哈哈哈——”
对上春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游茏秦的笑声渐渐收起。
他小心地看了看左右,低声问:“真的啊?”
春雨点头,“你心里自有论断。”
游茏秦的呼吸显而易见地粗重了起来——本来像他这个修为的人,呼吸声应该是极其悠长缓慢,几不可闻的。
春雨眼看着他浑身的肌肉开始绷紧,面色开始泛红,隔了好久才慢慢缓过来。
游茏秦闭了闭眼,问道:“六万年后,人族……如何?”
呵……
春雨忍不住在唇角弯出一抹笑意。
这就是裮秦大哥呀!不论如何,他心中最牵挂的,始终是人族。
就连李寰铮,心底也不由浮上稍稍一丝赞赏。
“人族很好。”春雨微笑道。“自六万年前,秦华大帝于天池海一箭射落仙人之后,人族迈向了统一崛起之路。耕地、纺织、造字,修建道路,传播道法……我们来的那个地方,可称盛世也不为过!汤羊部这般繁华的城池,在六万年后,不过村落尔!”
李寰铮心道:这话就骗人了。
但游茏秦已是听得一片激动之色,他睁开眼,小心翼翼问:“人族,已经无需再受妖兽欺凌,与天地夺食了?”
春雨点头:“自然。”
紧接着,他向游茏秦描绘了一个美轮美奂的盛世。他给他讲琼楼玉宇拔地起,丝竹琵琶声声弹,讲锦绣山河少年行,讲天地神游逐大道……
直将游茏秦听得目眩神迷,心生向往。就连李寰铮也没想到,这人口才这般好。
末了,神来一笔般叹息道:“若秦华大帝得知,这人间,总算不曾辜负。”
这是游茏秦再度从他口中听到“秦华大帝”这个名称了。
他一时有些怔忪。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名,又像遥隔一整个天地。一时触手可及,一时又倏然走远。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的召唤一样,他整颗心忽然安静了下来,空空如也,只有他静静站在原地,仰头等待着什么巨大的东西缓缓降临。
那些从春雨口中吐出的琼楼玉宇、锦绣河山,还有那些太平盛世、丝竹管弦,在那个空荡荡的地方一点点清晰勾勒,如同有人拿着绘笔,将其深深烙印到了他心中。
那是一种,毕生追求的渴望。
哪怕耗尽一生,也值得去为之而战。
春雨紧紧盯着他的表情,连小人偶戳了戳他的脸蛋都没顾得回应。
李寰铮看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盯在对面青年身上,不由有几分气恼,伸出手,重重地戳在了春雨的脸上,没有收回。
春雨微微扭过头,眼角斜睨着他,宛如在不满地问:干嘛?
人偶不说话,抓着他一绺长发,随着发丝晃动,在空中荡来荡去……
春雨更加莫名其妙了。
春雨索性由着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荡秋千,视线重新回到了游茏秦身上。
对方似乎进入到了一个很玄妙的境界,周身的气流也出现了改变,乍一看,如同自成一界了那般。
春雨心想这莫非是顿悟?不敢出言打扰,只传音给人偶道:“他可是顿悟了?可需要为他护法?”
人偶内心:让他死。
说出口的却是指点:“布青阳阵。”
春雨:“青阳阵如何布?”
人偶:“看好!”
布好了护法阵,人偶又叠加了一个传送阵,将人传送到一个空旷无人的街角。
春雨摸着下巴:“你说这顿悟的机会百年难逢,怎么他这么容易就顿悟了?”
人偶木着脸道:“他这不叫顿悟,叫入定。青阳阵,可学会了?”
春雨翻了翻白眼,道:“需要我提醒您么?魔君大人?您就挥了个手,那阵法就布好了!我如何学得?”
人偶顿了顿,骂道:“蠢钝不堪!”
春雨牙尖嘴利地回道:“你就不是个当师长的料!无怪乎飞雨被你教成了个傻孩子!要在我手上,那得是全天元界顶尖聪明的!”
人偶呵呵冷笑,身形一动,春雨面前便出现了那黑衣男人冷峻的面容。
春雨挑眉:“怎么?又想要借着过招指点之名,揍我一顿?我说你心不心虚啊?每逢被我说中了什么,就……喂喂!你别过来啊!放下你手里的剑我跟你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啊!狗贼!”
“李寰铮!李秀微!你还是不是人?!啊!住手!腿要断了要断了!别打腰!”
被李寰铮用剑鞘揍了一顿之后,春雨抱着腿在地上滚来滚去地撒泼耍赖。
李寰铮最是见不得他这副放浪形骸的无赖泼皮模样,当即冷了脸就要走。
只是走了几步之后,忽听得身后那装出来的哀嚎声静止了。
他忍不住回过头。
就见那人不知何时学会了幻形术,将自己缩小为一只木偶大小,在地上孤零零站在。见他回过头,就伸出手,说:“抱。”
魔君大人眼力贼好,还能看到那小人偶眼中强行挤出来的、晶莹剔透的泪花。
……
最后,游茏秦入定醒来之时,看到的,便是墙头坐着仰望星河的黑衣男人。
和男人肩头,抓着他的头发荡来荡去,玩得正欢的春雨版人偶。
游茏秦:?
作者有话要说:李寰铮: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引了这个人入道途,还教他道法……
春雨:受死吧!人偶攻击波!biubiub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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