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在天元界和佛门的定义中，是指因缘果报。一个人种下什么样的因, 得到什么样的果。
李寰铮有幸见过一次雨千戈和佛门高僧的禅辩。
雨千戈所说的因果, 是万事万物间原因和结果的关系。而且他认为，这种关系不仅仅是原因导致结果的单向关系, 更应该是双向的, 即先有了“果”, 然后去创造“因”, 即“果”出现的条件。这种双向联系有可能是人刻意为之的, 也有可能是无意识的。
然后雨千戈跟人禅辩结束后，当晚就在背后下黑手抢了人家佛门的至宝，说是借来研究几日就还，惹得整个佛门追在他身后跑。
那件至宝名唤“祈愿灯”。能够实现人的愿望，然后收取代价。但这东西有些邪门，与其说是佛门至宝, 不如说是被佛门镇压看管的。
雨千戈认为这种愿望的实现, 是从一个“果”到另一个“果”的直接转换，于是提出借来研究研究。佛门不给，他就抢。然后一边跑路一边研究。
雨千戈抢到东西, 连夜就带着共犯帮凶李寰铮跑路了, 可怜他的亲传弟子小西瓜，被孤零零丢在了佛门, 一脸呆懵地被佛门扣住——若非还能扣住他的徒弟，只怕佛门就要打上钧天剑宗了。
雨千戈拿着那祈愿灯，没能研究出个什么, 倒是受到了启发，产生了一个“因果律武器”的想法。
在他的设想里，“因果律武器”应该有两种。
一种是时间的操控。假如他已经经历了一场失败，知道了这个失败的结局，那么就通过操控时间的办法回到过去，将那个有可能导致自己失败的原因扼杀在过去。
但是这样的话很容易出现一个悖论。即，有没有可能，那个导致他未来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他回到了过去才产生的？
还有一种更为理想化的，就是一件实体的武器。先在使用武器的人心底埋下“果”，让他对“果”深信不疑，哪怕那个“果”是荒诞不可能的，但因为深信了那个“果”，所以使用这件武器的时候，就能构成“因”的条件。即，我告诉你某个人未来死于某把神剑，一剑穿心，然后给你一把神剑，最后你用神剑将那个人一箭穿心，达成了我告诉你的“果”。
然而这样又出现了一个问题：我告诉你的“果”，是否必须是我亲眼见证、真实存在的？
李寰铮在雨千戈提出这样一件武器的时候，有生之年第一次觉得他疯了。
这世间，真的存在这样违背天地法则的逆天神器？
这个问题他们都无法回答。李寰铮没有雨千戈那样一颗研究万事万物到疯狂的心，而雨千戈，他死得太早，死前也未能研究出来。
那是第一个对他提及“因果律武器”的人。
第二个，便是眼前的青年了。
李寰铮再次将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不论是谁，在看到这个青年的时候，首先都会注意到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形状温柔，但偏生桀骜不驯的眼。
他穿着秦华部族民用各种不同布料、皮带编织而成的衣衫，颜色偏向藏蓝和青灰，带点江湖落拓的侠气。一头微卷的长发漫过腰间，用孔雀心化作的彩绳捆在脑后，两颊边是几缕束不起来的碎发，正形状不羁地飘着。
他的外表应该是温柔绚烂，是潇洒不羁的，偏偏内里透着的沧桑阴郁，又在他身上形成一种无可化解的矛盾。
以至于当你以为他是个温柔的好人，实际上却发现他也有狠辣偏执的一面时，压根儿就不会觉得奇怪。
但李寰铮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用“普通凡人”来看待他了。
普通凡人，能有这样的造化？
普通凡人，能说出“因果律武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哦，看起来，似乎已经不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了。
“你是说，那件藏在你身体中的神器，是一件因果律武器？”李寰铮声音冷沉地问道。
春雨点头。
李寰铮：“你如何知道？”
春雨摇头道：“说来蹊跷，那神器冲进我身体后，一直以来并无动静，只是在靠近裮秦大哥之后，我便开始能感受到那神器在我丹田之中发生变化。”
他想了想要怎么形容，“唔……就是一团泥，慢慢捏成了一张弓的形状。”
“然后前几日，这张弓终于成形了。我能感受到它想要冲出去，去找裮秦大哥。我试图同它对话，可惜……”他低头，脚尖在地上的石子上搓了几下，“它并不会说话。”
“不过，我猜它是有灵智的。”
“它虽然不会说话，却也隐隐传递过来一种意思——它是一件因果律武器，它的主人铸造了它。”
“它是有主的。”春雨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直直看向李寰铮。“这也正好说明，那日你炼化它之时，它为何会突然冲进我体内。”
“它不想被非他主人之外的其他人操控，于是躲进了我体内。”
“你要强行取出，就得杀我。”
“可是你没有杀我。”
“所以，它莫非是知道我俩的关系？”
面对春雨环环相扣的推理，李寰铮肃然许久，然后开口问道：“若依你所言，你能感受到这件武器传递给你的意思。那么，如它当真要从你体内脱离，去寻它的主人，可会对你造成伤害？”
春雨一时间呆滞。
李寰铮轻哼一声，“本尊答应了飞雨君和琥珀要护你安全，自然不想食言！”
春雨心中一暖，面上渐渐展露出母亲般无限和蔼包容的神色，“魔君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在李寰铮发脾气之前及时地清咳一声，正了正色，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我能感觉到危险。”他顺带装了一把可怜，“说不定哪天我就爆体而亡了。”那张弓躲在他的丹田之中，像一个随时会爆发的源头，扼住了他的喉咙。
广袖之下，李寰铮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一派胡言！有本尊在，还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不成？”
春雨歪过头道：“那你闭上眼不看就行了？”
“胡搅蛮缠！”李寰铮冷声道：“既然这神器能够轻易附在你丹田上，那就必然会有将之剥离的办法！又或者，你要认命等死了不成？”
“在之前，我是想着等死了！”
李寰铮瞳孔猛地一缩。
春雨又接着道：“但是，按理说，一件神器想要弄死我，然后去寻找自己的主人，那岂不是眨眼间的事？”
李寰铮骤然变色，“时机未到！”
“你也想到了……”春雨点点头。
“我猜，便是时机未到。”
“而这个时机，或许便是射杀即鹿那几日。”
春雨揉了揉额心，道：“按照我原本的打算，今明两日，便是即鹿的死期了。”
“可是因果律武器却显然在告诉我，这几日并不是即鹿的死期。”
他按着太阳穴，似乎有些难受。“时机未到……时机未到……是暂且不能杀，还是说，我们会被什么事耽误？”
“仙人即鹿被一箭射落，钉死在天池海……”春雨有些魔怔地咬着指甲，怎么也想不通是哪里时机未到。
李寰铮道：“若是你猜错了呢？”
猜错，那就意味着这一切都不成立，也就不存在时机未到、神器寻主之事了。
春雨理也不理他，坐在地上，以树枝为笔、尘土为纸，开始写写画画。
写了不多时，他突兀地抬起头来问：“后世可有提到，秦华大帝跟什么神器有关联？”
李寰铮双眼飞快地眨了一下，“秦华大帝，只用一件神器有过关联。”
“什么？”
“礼魂。”
不等春雨倒吸一口凉气，李寰铮再度开口：“六万年前，无人可踏成仙之道，哪怕有修士修炼至大乘圆满，也无一人能渡过雷劫，羽化成仙。谣传秦华大帝为破雷劫、踏通天之路，集天下百万兵戈，铸神器‘礼魂’。”
“后秦华大帝渡劫成功，飞升而去。只是神器‘礼魂’也在天劫中四分五裂，化作五枚碎片，散落人间。”
“后来，人人都道：得神器‘礼魂’者，可挡天劫，令飞升之路通泰无虞。”
而从古至今，多少修者殁于雷劫。怨不得神器消息一出，便四方惊动了。
春雨若有所思，“你可还记得请神祭上，汤羊部唱诵的那几句小诗？”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李寰铮道：“每句末尾两字，便是神器碎片之名。你是要说，你丹田中那件神器，便是‘礼魂’？”
春雨弯了弯唇角，默认如此。
李寰铮道：“我也曾怀疑，那五个冰湖之下各镇压一件神器碎片，最后被我用地脉精火融合炼化，化作一整件神器。若是没有汤羊部仙人以战舞和唱诵之辞来催动五枚碎片，我也发觉不了。至于汤羊部的仙人为何不将之取走，我猜……他们是还没发现这五枚碎片有所联系！否则，若是我……”
“若是你，早就丢下朋友跑去摸神器了！”春雨半是调侃半是嘲讽道。
李寰铮看了他一眼，对之默认，继续道：“事后，我曾查过汤羊部典籍，问过些人，那首小诗，并非仙人带来的。而是汤羊部的先祖，在火山下的石窟中发现的。”这也佐证了仙人为何只以颂词来催动火山爆发，却不取走神器。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底下埋着什么东西。只是根据颂词的催动力、五个冰湖和死火山的位置，遣汤羊部众人修建了天池海，用作他们“神降”的光辉。
直到真正遇见了识货之人——李寰铮。
春雨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觉得，这是‘礼魂’么？”
李寰铮摇摇头：“难以确定。神器碎片只是一个传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礼魂’是什么模样。不过……若是照记载来说，‘礼魂’应该是秦华大帝在统一了人族之后铸造的。那么，这件就不应该是‘礼魂’。”
春雨却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确认，是先有‘秦华大帝’后有‘礼魂’的？”
李寰铮一怔，视线落向了春雨的小腹——丹田处。“你的意思是……因果律……”
春雨打了个响指，“没错！”
然后他伸手拉住了李寰铮的袖子，道：“我们去找裮秦！”
“射仙之日时机未到！不论我体内这张弓是不是‘礼魂’，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才会阻拦了这张弓交到裮秦大哥手里！”
“信我！我有预感！”
“只要跟着裮秦大哥，便能找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春雨：信我！我冒险类RPG打得贼溜！这种剧情我一看就知道找谁才能触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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