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一盏又一盏,
三盏五盏七八盏。
盏盏流光飞逝水,
万家灯火照人间。”
“唉, ”春雨蹲在一张壁画面前,痛心地摇摇头, “怎么就没教他们做灯笼呢?你看看这一个个的, 端着个火盆子, 也不嫌麻烦和烫手!”
玉幽篁瘫倒在一旁, 有气无力道:“可不是么?若是风后知道后世有各种各样的灯, 我却没教给他们,不得……跟我怄气……”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春雨又同他说了几句话,发现他不理人了。
回头望过去,只见玉幽篁靠在一副壁画上,目光怔忪地看着壁画上的一幅祭祀图。
那目光, 好似透过壁画上身穿祝袍的巫祝, 看到了谁。
春雨垂下了眼睫,没有贸然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打坐一会儿,劳烦你注意周围动静。”
玉幽篁“唔”了一声, 丢过一枚一气还元丹, 道:“你只管好好疗伤便是。”
春雨接过丹药服下,然后打坐在地, 开始运气调息。明珠的微光照在他脸上,显出与平时不一样的惨白来。
那是受了重伤、元气未复的惨白。
起初玉幽篁被吓得哇哇大叫,但对于春雨而言,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李寰铮曾说过,他们所处的那片太古遗境,是被一个残阵所支撑的。有人想要以越女山为载体,将太古时期拉入天元界,却被李寰铮和琥珀联手阻止。可惜他们并未能够完全阻止太古降临,这就导致了越女山和太古时期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太古遗境。
而他们一直在阵眼中支撑法阵,因为若是任由残缺的法阵运转,那么太古遗境很有可能崩塌,届时最坏的可能,就是整个太古遗境被卷入虚空缝隙,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够找到破阵之法。
就算找不到破阵之法,那么由一个人从外部来破阵,也会比从里面坍塌来得好。
好巧不巧的,秋山月来了。
更不巧的是,就连李寰铮都没想到,破阵的契机,竟会跟游茏秦相关!
许是因为他们的出现率先夺走了天池海下的神器,改变了神器相关的命运,所以唯有他们将神器“送”到游茏秦手中,让他去射杀即鹿大仙。游茏秦才能真正地觉醒要率领人族走向崛起的意志,命运才能回到正轨。
游茏秦觉醒时,李寰铮明晃晃地感受到了整个太古遗境对他们的驱逐。联合秋山月在外部对于阵法发起的强攻,他认为,破阵之机到了!
是以与琥珀联手,再度启动残破的大阵,强行修改阵符,妄图扭转这残阵的时间走向,脱离太古!
然而事情再一次出乎李寰铮意料。
数百年不见,秋山月那老牛鼻子,修为没什么长进,脾气倒是暴烈了不少……
大概是对着阵法久攻不下,又听说阵中没几个道门的人,秋山月索性不再犹豫,直接祭出“太乙拨尘剑”,一个又一个吓死人的招式不要灵力地挥出,对着阵法大开大合地攻去!
于是,在李寰铮和琥珀还没能将阵符全部逆转的时候……
支撑太古遗境运转的阵法……它……碎了……
所有人掉入了时空罅隙,迷失在了不同的时间段里。
越女山不算大,但是如果加上每个时间段的越女山……那可真的是太庞大了!
李寰铮生吃了秋山月的心都有了。
最令他烦躁的是,在阵法碎裂的时候,他没能抓住春雨。
只是春雨口吐鲜血,他情急之下上前一步的功夫。就那么一步,他走进了别的时间,春雨就在他面前生生消失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阵惶恐。这许久没有感受过的惶恐令他疯狂寻找着出路,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去查看一眼自己的乾坤袖。
于是就也没发现,原本放在乾坤袖里的飞船、秦华部的晶石、华猐部搜来的巫术卷轴……那些属于太古遗境的东西,统统消失不见了。
自然也就不会知道,春雨吐血的原因,是因为体内的那件神器,被剥离出去了——神器是属于太古遗境的,于是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神器自然就要出现一个从春雨体内剥离的过程。
过程有多惨痛自不用说,但对于春雨而言,仍旧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同时,他也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后怕。
命只有一条,未知却有太多。他不似李寰铮那般实力强横,也不似裮秦那般命运已被写定。危险降临之时,他除了被动,就只能为自己祈祷。
他落到了一条长长的暗廊中,暗廊中每隔一段距离,就点了一盏长明灯。里面烧着人鱼油,千万年不灭。
春雨一边引着魂力去修复那被神器冲撞得四分五裂的丹田,一边感觉到自己魂力有所不济,实在是独木难行。
不过,大约他真是运气好到极致,就在他意识濒临模糊之际,前方不仅出现了脚步声,还伴随着一声声有气无力的“有人吗?”
他抬眼望去,昏过去之前,隐约见着昏暗的灯火映照下,玉幽篁一瘸一拐,正扶着墙缓缓挪过来……
春雨再次被玉幽篁救了一条狗命。
这一次,真的让玉幽篁赔上了自己的半数身家。
光是那枚“清圣回神丹”,就是整个天元界都找不出五枚的圣品!
但玉幽篁没有半点犹豫,他甚至没有思考过这枚丹药的价值。他发现春雨全身气息开始衰败,丹田也濒临溃散的瞬间,只想到了这枚丹药能救春雨的性命这一步,便再没往下想,直接拿出来用了。
若是放在半年前,他或许会犹豫一下。但现在,他已经学会了辩清什么对他更重要。
只要确认是更重要的一方,那么,丹药的价值就算再高,跟重要的人比起来,理所当然也就不算什么了。
于他而言,春雨是好友,是挚友,那么,就算需要用十枚圣丹来救他性命,那也是值得的!
他想,等回去后,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娘亲。
告诉她,她的儿子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总是让人操心的纨绔了。
告诉她,她的儿子在秦华部,是一个多么值得尊敬的人。
春雨再度醒来——没错,在调戏疗伤的过程中,他再度昏死过去了。
暗廊里的长明灯昏暗,映入他眼中,仿佛带着墓土的气息。他迷迷糊糊问:“我还活着?”
玉幽篁虽然也在阵碎之时受了伤,但现下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走到春雨身旁,一手摸向春雨脉门,“活着。你睡了两个月。”
春雨一惊:“两个月?!”
玉幽篁灵力在春雨体内游走了一圈,然后撤了回去。“嗯。两个月。”语气中有着浓浓的控诉。
两个月,掏空了他剩下那一半身家。
他怎么都想不通,春雨体内的生机怎地会溃散得如此之快?前一个月,几乎是用丹药吊着性命才撑了下来!到后一个月的时候,才渐渐稳定了伤情,开始缓慢恢复。
春雨皱了皱眉,关心道:“你好像十分疲惫?”
玉幽篁一张俊脸几乎皱成个包子,“你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两个月试试?”
春雨哑然,心知这两个月必然是叫玉幽篁费心了。
其实……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在他昏死过去的这段时间中,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冥河,以及冥河上随着黯淡波流涉水而去的众多游魂。
他感知到了来自死亡的召唤。有什么东西扯着他的灵魂,要将他倒着往下拉,拉到一个永远无需再思考的地方。
但每逢顺着河流走到一个瀑布边,即将顺着流水往下时,总会有一根绳子远远套住了他的脚踝,牢牢捆着他,将他拖回去。
春雨目光沉沉看着玉幽篁。
“他日你若有难,我定第一个前来相助。”
玉幽篁翻了个白眼,“诅咒我呢?”
春雨哼哼一笑,然后原地打坐,魂力在体内循环了十二周,而后缓缓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玉幽篁问道:“如何?”
春雨点头:“多亏有你,伤势已复原,修为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然后他又问道:“可知此处是何方?”
玉幽篁道:“我也不知这是何处。那日我正同风后说话,突然一阵狂风卷来,我就掉入了这个地方。在这暗廊中绕了好久,就撞见了你。之后看你伤势颇重,随时要死的样子,也就不敢稍离片刻了。”
也就是说,这地方对于两人而言,都是未知的待探索状态。
玉幽篁顿了顿,望着长明灯下不甚清晰的壁画,道:“不过,想来是与秦华有关的。”墙上,正是一幅幅记录远古时代的壁画。
玉幽篁一直靠的最近的那一幅壁画,上面记录的,正是远古部族进行重大祭祀时候的画面。画上是一个半月形的祭坛,人群围绕在祭坛之下,有的屈膝下跪,有的弓腰行礼。祭坛的另一侧,是部族的阿答们伫立在旁,手持各种表示自己身份和威仪的东西。
祭坛中央,是一位身着祝袍,盛装打扮,左手持杖,右手持弯刀,上半张面上覆着狼头面具的巫祝。
巫祝的头顶画着谷物、水滴、鲜花等物,应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谷物丰收的祭祀。
他看向画上那位巫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连他自己也不明朗的东西。
良久,他突然出声,道:“春雨。”
春雨抬了抬头。
玉幽篁问道:“你说,我们这是回到越女山了吗?”离开太古遗境,回到现世的越女山——没有秦华、没有部落、没有仙人也没有巫祝的天元界,越女山。
春雨摇摇头:“这我如何知晓?”他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指尖一搓,一束由魂力点燃的小火苗出现在空中,照亮了周围。
春雨四面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是一条高约一丈,宽约六七尺的暗廊,不知是建在地下还是建在地面上,总归既是阴暗又是漫长,虽然墙壁上点着一盏盏长明灯,但前后都看不到头。
阴森森的,有些诡异。
春雨凝眉片刻,道:“我们走,且看看这暗廊中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我来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