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庙本是经历了万年风霜，被侵蚀得厉害, 几乎只看得出一个残留的模糊轮廓的。可是当春雨走进去的时候, 它仿佛开始回光返照。
攀爬紧附在墙上的藤蔓渐渐缩了起来，被岁月磨损得看不出壁画的墙壁外层片片剥落, 露出里面金碧辉煌的墙壁。殿中精美的灯盏盏被凭空点亮, 散发出淡淡的精油香味。
乳白色的纱垂了下来, 将神殿点装起来。用宽大的树叶盛放着的蔬果被摆放在石桌上, 似在等着神灵去享用。整座大殿似乎在他踏入的瞬间焕发出让人难以置信的生机——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可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春雨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脚步, 然而神殿大门却轰然关闭，将他锁在了里面！
他不断地尝试通过孔雀心去联络李寰铮，最后忍无可忍放弃：这什么魔君？关键时候都不带出现的！
身处神秘的远古神殿，春雨没敢轻举妄动，四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神殿内部，发现这神殿虽然在外面看着不显, 但从里面看来, 却是很大的。最顶上是尖尖的，像箭簇一样。在四周倾斜的墙壁上有不同的石室和小个的平台，有台阶、软梯和廊桥可以通过。
神殿内有很多的灯, 照得整座巨大的神殿通亮, 除了摆放在四处的陶器、金器以外，还有无数的壁画和文字刻在墙上。
他从袖间取出几枚小石头, 朝着四面抛去，然后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似乎真的没什么危险之后, 才朝着墙壁走去。
那些文字应该是上古的文字，很有可能是泷安部的文字，壁画的笔势也显得和秦华部的有很大不同。但从他们的服装、工具和制度来看，其繁华程度不亚于太古遗境当中的秦华部。
而他们所供奉的神灵……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画像上。
那“人”身形高大，约莫是寻常人的两倍高，人身狗头，手持权杖，仅仅是在壁画上，也能让人感受到其冰冷威严，如同自幽冥地狱而来。
这就是泷安部供奉的仙人？倒是与汤羊部、华猐部的不一样。似不是同一种族。
不过那几名仙人的尸体，还有飞船，都还在李寰铮那边，待出去救了陈霜之后，倒是可以一边研究，一边去寻找幽篁山。
他又在四周转了转，甚至沿着绳梯和台阶爬上去摸了摸那些陶罐。随着在神殿中不断地摸索，他心情渐渐雀跃了起来。
他像是触摸到了崭新的文明，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探知欲，一时间，光顾着在神殿里摸索，甚至忘了自己接下来还有什么事要做。
直到几天后，他一手抓着炭笔，盘坐在一面墙壁前，对着墙壁上的文字研究，身后的地上凌乱地丢着瓜果的果皮和果核——这几天，他就是以神殿内的瓜果饱腹的。
“果然……仙人虽然都是自于外界，但也是来自不同地方的……这些图像和文字中没有写，但是……莫非是‘星座’？”
他摸了摸下巴，双眼紧紧盯着古老的壁画。上面是一排拥有着鸟头、双臂为羽翼的披着华服的人。而另一侧，是一排人身狗头的人。双方像在谈判，又想在准备争斗。
双方的中间，摆着的东西……
春雨皱起了眉，手指摸到了那刻痕上。
这是一个小方块，上面画着点、圈和线……
他脑中灵光一闪，“是地图？”
那么这双方的仙人，对着一张地图，又是在做什么？
他脸上的神情渐渐冷峻了下来。
在太古遗境之时，他和裮秦也曾对着一张地图，彻夜长谈。他们当时，是为了谋划如何攻打六部，同一人族。
而这些仙人……联系到汤羊、华猐、泷安所供奉的仙人都是不同的形态，春雨心中隐隐确定下一个事实：这些仙人，很有可能是在分割地盘！
很久以前，早在人族还在艰难地与天争与地争，努力地在恶劣的环境下寻求生存之道的时候，仙人们觊觎着这片土地之上的财富，以及人族的信仰，于是从他们的星座来到人族的大地，对这片大地进行瓜分。
并且，将这里，命名为“七十一区”。
那么就可以肯定，天元界或许只是诸多“小千世界”中的一个，而那些仙人所在的世界，才是“大千世界”，远比天元界更广袤、也比天元界中人想象的更为庞大。
天元界的矿石、财宝、灵石，像是天霖晶一类的，都是他们觊觎，或是需要的东西。并且，因为参与的星座有多个，为了避免他们之间内斗消耗，他们之间定下了一个叫做《公约》的东西……
又或者，这个《公约》是早就存在的了，天元界并不是他们这样侵略分割的第一个小世界。
七十一区。
如果这里的七十一是数数，那么，是否意味着，在天元界之前，至少还有七十个世界，遭受了这样的对待？
那么信仰呢？以他们的实力，只要掠夺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传播信仰？
他不相信仙人会好心到放人族一马，当力量的对比达到绝对的压制，强势的一方是不会有任何顾虑的。
最大的可能是……信仰，对于他们是有用的。所以在一边掠夺人族资源的同时，他们像是养猪一样把天元界分割成各自势力之下的畜物，在人们的脑中植入“信仰”，让人们崇拜着他们、祈求着他们。
而不曾发现这个世界真相的人们，还在不断将自己作为祭品，为那些仙人劳作、供奉着自己的血肉！
神殿里分明很暖和，但春雨却止不住地觉得冷。
这就是……天元界的真相。
六万年之前，这是一片被仙人不断压榨、掠夺的土地。
直到裮秦和风后的出现，以及他们破碎虚空掉入太古时期之后为人族带来的变化。
人族崛起了，并创造了比现在还要繁荣昌盛的、更伟大的文明。
可人族的崛起，意味着仙族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将人族玩弄于鼓掌，随意拿捏。
甚至……裮秦和风后也必定发现了天元界的真相。
所以裮秦才会铸造神器，妄图打破“障壁”，带领人族寻找出路。
而这，却引起了仙族的警觉。
于是才有了那一场几乎毁去人族所有文明的战争。
战争的最后，在付出惨重的代价之后，裮秦率领人族击退了仙族，并逼得仙族立下盟约，万年之内，不得踏入天元界！
障壁……
和出路……
春雨一手扶额，闭着眼思索着。
不……这只是一半的真相。
另一半，应该就是跟“障壁”有关系了。
这层“障壁”的存在，使得裮秦不得不做出那样冒险的选择——铸神器，破障壁，逃出天元界。
这或许也是……
他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眸子里清凌无尘，却也暗沉无光，没有丝毫温度。
裮秦所发现的那些真相，那些逼得他不得不去冒险的真相。
如果雨千戈也知道了。
那么，这将也是雨千戈“登天”的理由。
那么，裮秦的死。
也就会是……雨千戈，陨落的，
原因。
他不是像传说那样为一己之私，妄图夺取天地灵脉，带领钧天剑宗飞升仙界。
他更不是……走火入魔，然后死于秀微君手下。
他和裮秦一样，死于命运的抗争和谋杀。
春雨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一阵可怕的心悸感涌了上来，浑身寒毛竖起，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在他耳边叫着危险和远离。
不要再想下去。
不要再查下去！
否则，将是万劫不复！
整个神殿开始扭曲，脑中有无数画面疯狂地闪过，那速度太快，他什么也看不清，但每一幅画面都令他心生恐惧和痛苦。
——“这便是，天元界啊！哈哈哈哈！”
——“你会害死所有人的。”
——“总有一天，天元界所有人都会跪下来，感谢我所做的这一切。”
——“我被他们发现了。”
——“西瓜并非我真正的继承者，我也从未考虑过将这一切告诉他。”
——“如果失败，你会死。”
——“不，是如果我死，就失败。”
“啊啊啊——！”春雨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在地上疯狂打滚，那些莫名出现的碎片般的画面冲击着他的识海，令本就千疮百孔的识海翻起了巨大的风浪，折磨着这个失去了过往的青年。
孩童的声音突然传来。
“发现真相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而真相也远比你想象的残酷。”
“在你之前，所有的‘先行者’，都已经死了。”
春雨一手扶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看向神殿中央出现孩童。
“所以，你又是什么？”他浑身冷汗，因疼痛而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引导他一路找到这里的小孩。
“我？”小孩歪了歪头，“我是山灵。他救过我。”
“他？”春雨踉跄了两步，“谁？那个委托你的人？”
“对。”
春雨走到那面无表情的孩童面前，因为疼痛而眼前发黑，忍不住单膝半跪在地。“他交托你的，到底是什么事？！”他一把抓住了那孩童的衣角，指尖摩挲的，是远古时期粗糙的布料。
山灵低下了头，与他对视的目光中出现了淡淡的怜悯。
“他让我，看着你复活。”
春雨瞳孔猛地一缩，抓住山灵衣角的手指骨泛白。
复活！
“终的，是什么事！”他抬起头，眼神带着狠意。
山灵摇头，“我说过，他死了，没来得及告诉我。”
心上如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森森冷风刮进去，让他整个人都止不住往下坠。
“他，是谁？”
山灵的目光居高临下，带着怜悯。
“他，是谁！”那怜悯的目光刺痛了春雨，他朝着山灵低喝道。
山灵仍是不说话，只是缓缓地抬头，望向神殿的顶端——那个尖角处。“时辰快到了。”
“什么？”
“到了。”山灵低头，朝春雨道：“你是先行者，却也要踏在先行者的肩膀上。”
“很多人能够发现真相，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成功地‘登天’！”
神殿开始震动起来，春雨蓦然睁大了眼，看着神殿的四面斜墙开始缓缓打开，如同绽放的花苞，向着四面缓缓打开，发出巨大的动静。
那些建于墙壁之上用于摆放珍品的暗格和土台纷纷倾泻，无数的陶器、石像、黏土物掉下来，砸在地上碎裂成片，扬起一地灰尘。
随着神殿顶端的打开，一束阳光照了进来，射在神殿中一面作为摆设的铜镜上，而铜镜反射出的光芒，又射到另一面铜镜之上。如此，借着阳光和数面铜镜，在空中连成了一个以光线构成的图案！
“和时间奔跑吧，雨千戈。”
“真相就在这里。”
“这是他给你的选择机会。”
“找到真相，继续沿着前路走下去。”
“或是就这样，做一个天真的、混沌的人，和世上的每个人都一样。”
“什么意思？”春雨正发问，便觉手中一空，山灵骤然消失。
就像之前一样，来去无痕迹。
而渐渐地，随着神殿顶部的打开，越来越多的阳光照了进来，那些原本在有些昏暗的神殿中十分显目的光线，开始被更多的阳光混淆。
和时间奔跑……
春雨浑身一震，咬破中指，飞快地在掌心将那些纵横交错的光线画了下来。
阳光将小半座神殿照得亮堂，余下的大部分仍在阴影中。
这些交错的光线，是图腾？地图？还是指向什么东西？
春雨一面躲避着砸落下来的东西，一面紧盯着自己掌心的图案，不时抬头看向周围。
他手指顺着镜子被照亮的顺序划了几遍，仍是找不出什么头绪。
而神殿已经随着顶端的开口开始一点点坍塌，墙壁上完整的壁画和文字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不不不……再给他多一点时间！他一定可以找出来那剩余的半个“真相”！
雨千戈当年能做到的，他也一定可以！
镜子点亮的顺序，顺序……
七个点？
东、中、南、北、极南、极北、西、东？
这是！
春雨猛地想起他和裮秦深夜面对着的那张地图。
这是秦华大帝攻下各部的顺序！那些镜面所在的点，正是对应着各个部落的方位！
可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飞快的在神殿中扫视着，似乎要将一切可疑的地方都看过来。然而每个地方都似乎那样的寻常，光是凭借目力，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线索。
可是山灵说，真相就在这里。
除了镜面反光连成的线，一定还有什么，是被他忽略了的。
随着时间过去，神庙坍塌的速度越来越快，顶上的巨墙还在缓缓的打开，同时不断落下坠石来。
春雨开始在如雨坠落的碎石和扬起了巨大灰尘中沿着神殿的中心一点点搜索，偶尔没能躲开坠落的碎石和瓦片，被砸了几下。
然而最可怕的，是来自大地的轰鸣和震颤。
在一阵让春雨站不稳的地动过后，整座神殿开始以极慢的速度缓缓下沉。
再有些时候，这神殿指不定就要沉入地下，永不见天日！
山灵说的没错，他必须和时间奔跑。以越女山这种能够聚集上古时期所有遗迹的神秘来看，神殿看似是沉入地下，可实际上是真的沉入了地下，还是被挪移到了别的空间，尚未可知。
到时，他所极欲探知的那半个真相，就要被埋葬了。
事关自己最想知道的东西，他一时半会儿也顾不得安危了。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冷喝：“你还在那儿做什么？等死吗？”
只是转瞬间，那声音便来到了自己身后，紧接着，一只大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人整个带着飞了起来。
春雨面色一喜：“李寰铮！你来得正好！”
李寰铮面色冷厉，“好什么好？你无故消失了两个时辰，我还当你是被野兽叼了去了！”
春雨一怔，“两个时辰？”不是好几天么？但此刻却不是说话的时候。“此时说来话长，容我过后再讲！神殿即将塌陷，你快帮我想办法！阻止它陷下去！”
李寰铮眼神一凝，皱眉道：“此地危险！”
“我有不得不在这里查清的真相！”他恳求道。
李寰铮迟疑了片刻，将人放在了地上，“此地场气古怪，我只尽量拖延，未必能阻止！”
“好！”春雨匆匆忙忙应了一声，就朝着坍塌的神殿深处跑去了。
李寰铮环顾四周，飞至神殿上方，祭出一道长幡。长幡在他手臂上亲昵地环绕了几圈，登时化作百道长绫，将整座神殿从外围团团包裹，结成一张巨网，从外面牢牢兜住了正不断下陷的尖角神殿！
而他，便是那个提网的人。
此事说来轻松，但真正做起来的时候，李寰铮才感受到其困难和危险。
神殿之下，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深渊，在不断地拉扯着整座神殿，要将之吸到什么未知的地方去。
以神殿为中心的巨大范围内，形成了一股古怪的场气，似时间之力，又似空间之力。
那股场气的力量十分庞大，带着巨大的吞噬性。哪怕已经是站在整个天元界顶端的李寰铮，都能感受到其危险程度！
若是一时不慎，很可能连着神殿带着自己一起被拉入那未知深渊！
李寰铮察觉不妥，忙传音道：“速速归来！下面有古怪！我难以抗衡！”
而春雨，正于漫天的灰尘中，看到了一点反射出来的微光。
神殿深处的柱台上，似有什么东西。
他神情一动，忙朝那边过去。“再坚持片刻！我似乎找到了！”
李寰铮暗骂了一声，身上魔元涌动，随着长幡流动起来，竟硬生生将神殿坠落的态势给止住了！“别再管那些东西！立刻上来！”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这、这白色的板块拿不下来！罢了！我将它记下便是！”
“不对……记不住……怎么会记不住？！是什么在限制？”
“这文字有点像青雪座的文字，给我半柱香时间！给我半柱香时间！！我能破解上面写的东西！”
噗——
一条长绫断裂开来。
李寰铮脸色一变，喝道：“撑不住了！马上回来！”
春雨理也不理他，只顾埋头研究那白色板块上的文字。经过一番努力，他不太确定认出了三个字。
垃圾场。
李寰铮在不断催促着：“快回来！我可不想跟着你一起死在这里！”
春雨深吸了几口气，道：“你走吧！”然后继续看向板块。
李寰铮几乎被他气死，“你不要命了吗？”
春雨反而冷静了下来，道：“愚昧无知地活着，和现在就死去，两者并没有区别！如果这是探知真相需要付出的代价，我……”
“代价个屁！”李寰铮忍不住爆粗，就准备下去将人强行带上来。
可巧，一道熟悉的气息从远方而来。
李寰铮高声唤道：“琥珀！速来助我！”
那气息一顿，倏忽间便来到面前。正是大妖琥珀。
李寰铮将沉水幡往他手中一塞，“拉稳了！我去把人带回来！”说罢身影一晃，便朝又一次开始不断陷落的神殿飞去。
只是这一次，神殿之下的力量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上方的阻碍，场气猛然增强，神殿陷落的速度便呈数倍加快！
“灵魂……强电流……下面这个词的意思是？”春雨正凝神思索，冷不防腰间被人揽住，那人的手像是巨钳一样，将他牢牢固定在了怀中。
“李寰铮？”他睁大了眼，似是想不到李寰铮会冒险下来。
李寰铮没有看他，而是并指成刀，切向那块春雨无比重视的白色板块。
然而竟没能将之切下来！
李寰铮神情冷冽，再度尝试了两次，然均以失败告终。
春雨飞快道：“此物恐非我界之物，无法以蛮力破之。李寰铮，我必须留下！那上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你走便是，不必……”
“闭嘴！”李寰铮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带着人往上空飞去。
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神殿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那四面绽开的巨大石墙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合拢！
李寰铮瞳孔微缩，同时察觉到法宝沉水幡已悉数断裂！
他身上魔元暴动，朝着飞快合拢的神殿顶端飞去。
春雨面色一变。他知道，若是此刻出去了，便是与真相擦肩而过！
“李寰铮！放开我！我必须解开真相！”
李寰铮只高喝道：“琥珀！”
琥珀早在神殿出口合拢、沉水幡断裂的时候便飞到了出口处，浑身妖力涌动，愣是在石墙聚合过来的时候以四肢抵在石墙的尖角上，强行撑开了一个出口，不让其合拢！
最后关头，李寰铮浑身泛着耀目的紫光，抵抗着下方传来的巨大吸力，一路撞开层层石台和坠落的碎石，来到出口，广袖一挥，勒住了琥珀的腰间，带着春雨和琥珀二人冲了出去——
身后，神殿闭合，沉入地下。
而后，一阵地动山摇之后，陷落的痕迹被掩去，神殿原本存在的地方，仅像是发生了一场地动而已。
春雨愣愣看着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神殿，干呕了一声。
李寰铮走到不远处，蹲下身，捡起一片破碎的水蓝色布条，骨节泛白。
——“我们秀微过了今天，便也是及冠男儿了呢！”
——“谁说剑修便只能用剑的？这‘沉水幡’可是我精心锻造，你可要好生对待着。”
——“若是被我发现它有个什么破损，仔细师叔我扒了你的皮~”
他沉默着将四周散落的残破布条一根根捡起，捏在手中。
上面阵纹和咒文上原本流转的华光已经悉数消失不见，黯淡又破碎。
还有一些，已随着神殿一起被吞噬。
琥珀走到呆滞的春雨身边，拉了拉他的手，清澈不染一物的眼睛望着他的侧脸。
春雨像是一尊石像，呆呆望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李寰铮将手中的碎步收入怀中，妥帖地放好，然后冷声道：“下次要送死，别在我面前！”
春雨脸上木然的表情顿时裂开了，他回头时表情近乎疯魔。“我要你救了吗？！”
“我说了那石板上的内容对我很重要！”
“我愿意拿命去换啊！”
“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啊！”
“你知道我错过了什么吗？！”
“啪——”
他的头被一巴掌打得侧了过去。
琥珀上前了半步，又顿住了。
李寰铮走到春雨面前，目光中是沉沉的隐忍的怒气。他一把掐住了春雨的脖颈，恨声道：“那你知道，为了救你，我失去了什么吗？”
“想死好不容易？我现在就可以掐死你！”
“你错过了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出手救你也好，现在不掐死你也好，也只是因为你是我徒弟认定的道侣！我作为师长，便理应护着你！”
“春雨，没有下次了！我也不会允许你这样的人入我魔宫！”
他松开手，望着春雨的眼神是真的冰冷刺骨，毫无温度。
“现在，滚回你的钧天剑宗！别再来纠缠我徒弟！”
“若是被我看见，我便扒……我便不让你好过！”他恨恨地一挥袖，转过了身去。
春雨一手捂在脸颊上，神色莫名的盯着李寰铮的背影。
扒……扒什么？扒了我的皮？
他心中没来由地一酸，紧接着便是无限的愤慨和恼怒，还夹杂着不少他绝不愿意承认的伤心。
这难过，竟更甚于神殿陷落那一刻。
他手指微微蜷起又松开，蜷起又松开，呼吸有些凌乱。
“好啊！”他逼着自己冷着声音道：“还请秀微君牢记今日所言，有朝一日再会之时，可千万莫要忘了，别叫我好过！最好是，扒了我的皮！”
李寰铮大怒，转回身来，“你！”
目光在触及春雨的眼神那一刻，却是连呼吸都慢了一拍。
他懊恼地又转过了身去，唾弃自己这片刻的心软。
那可是害你损了沉水幡的蠢货！
你没有现在就弄死他，已经是很顾及飞雨君的感受了！
可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质问他：真的吗？真的只是因为飞雨君之故吗？
那为什么，会在看到那人难过又要强的眼神之后，忍不住心疼呢？
等等，心疼？
李寰铮脸色大变。
我心疼我徒弟的道侣？？？
他一言不发匆匆离去，那背影看起来还竟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样子！
春雨银牙几乎咬碎，“若真有再见一日，我……我！”
琥珀歪了歪头，道：“是你不对。”
春雨正气恼伤心头上，被他这么一说，几乎要跳起来：“我如何不对了？”
琥珀摇头：“你全不将自己的命当做一回事。”
他目光直直望进春雨的眼底，那双碎叶融金的花珀眼眸满是纯净剔透，“你死了，那些重视你的人，怎么办？”
“重……视？”春雨愕然道。
琥珀：“就像我，我也很生气。”
春雨：抱歉，全然看不出你有什么生气的样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春雨无奈道：“罢了，”他无不遗憾地看了神殿被吞没的地方一眼，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某项重任，“我们先回去找飞雨君和华年他们，霜师姐还等着救命呢！”
琥珀点点头，手一挥，巨大的枯黄叶片便出现在面前。
春雨轻车熟路地跳了上去，一指前方，“走！”
枯叶飞起，向着天际而去。
而身后藏匿了无数谜团与错落时空的越女山，渐渐披上了一层暮色，树影要地面摇曳重叠，张牙舞爪，宛如从地狱爬起的鬼魅。
正是：
摇风落月，光影同生。
行山踏水，古今同尘。
斯人不往，徒与谁恨？
来往无间，日落荒坟。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而又漫长的一章 欠着三章明天继续0.0庆祝第二卷完结，感谢宝宝们的支持，本章留言发红包啦！
【第二卷·秦华古迹】完。
愚昧无知地活着和现在就死去并没有区别。
固执又偏激，血液中流淌着探索和求知的本能。雨千戈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第三卷·东海惊渊】预告
“去剑渊吧！我想，那里，会有我要的答案！”
“秋山……月？你说这人和曾经的我是好友？不会吧？这人一看就是个表里不一的矫情精，字不盈，衣服上却绣着象征‘完美’的神盘！我怎么可能和这种人做朋友？”
“这便是……钧天剑宗坠落的遗迹，剑渊！”
“唔？西瓜最喜欢师糊了！第二喜欢……哼，秀微师兄勉强算半个吧！另一半嘛……还是喜欢师糊！”
“师糊师糊！那你说！你是喜欢秀微师兄多一点？还是喜欢西瓜多一点？”
“闻说先生归也，榴花春雨山门。”
“原来，这便是剩余的真相。我原以为在过度痛苦的时候，死亡也不妨是一种解脱。却没想到，原来，这只是苦难转了个弯，回到原点，让人重新去受尽煎熬。”
“李寰铮……我……不怪你。”
==
那么我们明天见咯！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