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分道

    写了足足一本册子辱骂魔君，春雨只觉得神清气爽, 看谁都顺眼。

    秋山月见他浑身透着一股愉悦气息, 面上不由又添几分不悦，提醒道：“魔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当初上代魔君才死, 他们就能派小小年纪的李寰铮潜入钧天剑宗, 图谋了几百年, 终于一招翻身。可见这盘子拉得有多大、多深。

    那些年间, 道门也查出了不少潜伏在道门之中的魔门细作, 光是钧天剑宗就处理了几百人。可到最后，不也谁都没想到，还能有李寰铮那么个漏网之鱼。

    叛徒、狼心狗肺。

    这是道门那个年代的旧人给李寰铮打上的标签。

    任他在凡人心中和魔门上下有多么大的威名和美名，道门中老一辈的人也始终记得，他那魔君之路，是踩在雨千戈和整个钧天剑宗的尸骨血肉上才能熠熠生辉的。

    雨千戈对他那么好啊……

    他竟然能下得去手！

    秋山月每逢想到此事, 心境都有些不稳。

    是以千年过去, 心魔难渡。

    但最近，那困扰了他千年之久的心魔，却隐隐有消融淡化的迹象。

    秋山月心想, 可能是跟春雨有关吧。

    失而复得。每每看见这人脸上生动的表情, 心间那巨大的空洞，都会被逐渐填满。

    只是对魔门的厌恶, 已经是可在骨子里的东西了。

    听他这么说，春雨挑眉道：“我是同人往来，又不是同他整个魔门往来！再说了, 难道因着我与魔门中人往来，道门便要将我视为叛徒，肃清了吗？”

    秋山月摇头：“这倒不会。”若是千年前，那还有可能。现如今，魔涨道消，魔门虽然压制道门，但双方却不至于像曾经那样，见面就打。

    也许这跟李寰铮一派的统治有关系，又也许跟道门已无力再如往日那般压制魔门有关系。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数万年前吧，“道”忽然分化出了另一道派，称为“魔”。道魔本互不干涉，各自求其大道。但魔门的修炼功法阴邪诡异，常有魔修为了修炼功法而展开屠戮，伤天害理。

    因此，道魔逐渐不相容，继而走向敌对。道门骂魔门行事残忍，魔门骂道门一群伪君子。魔门以魔祖耶罗迦为首，道门以道门三尊为尊，双方互相敌视，争斗上万年。

    一直到雨千戈出生的年代，道门逐渐占尽上风，并将上代魔君寐言君于绝境天霞域围杀！魔门失去统领，又凋零了无数中流砥柱，顿时元气大伤，犹如鸟兽四散，被道门牢牢压制，不敢轻易动弹，只能四处隐匿。

    但道门并未因此就放松下来，而是对魔修采取了赶尽杀绝的手段。凡有魔修出没之地，必有道修“替天行道”。

    可以说，在道门的观念中，魔修一直都是头等大敌。

    魔门在其压制下，苦不堪言，只能一边像老鼠般四处躲藏，一边徐徐谋划复兴之计。

    一直到雨千戈上位，钧天剑宗在对待魔修的态度上，才逐渐不再那么偏激。而钧天剑宗为道门两大魁首之一，他们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整个道门的态度。

    魔门余孽终于得以喘息。

    雨千戈是什么人啊？

    他全然不把魔门放在眼里过。

    他的敌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头顶的青天！和天外的未知世界！

    他那时对于登天之事已是有些疯魔。再加上绝对想不到真实身份竟会是上代魔君寐言君之子的李寰铮……

    就这么的，给了魔门反扑的机会。

    登天之战，钧天剑宗以一己之力，与整个道门抗击。

    一边是力图登天，另一边竭力阻止。

    源源不断的修者将生命投入到那场乱战之中，打了整整二十八年。

    便是那二十八年，吸尽了道门修者的血。

    活下来的道修，十不存一。更遑论那些必须冲在前锋打头阵的各家大能，和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

    秋山月昔年往来有交情的修者颇多。

    但等登天之战结束，他所认识的人中，还活着的，竟只剩寥寥十几人！

    整个道门在登天之战中元气大伤，各门各派的高手尽皆凋零。所以在李寰铮异军突起之际，道门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更何况。

    他还亲手将那个一手掀起这场修士战争的祸害——雨千戈，亲手斩落。

    在那之后，魔门疯狂反扑道门。起先李寰铮并不约束，直到秋山月终于被太一道放了出来，同他打了一架，这才逼得他出手，对魔门加以管束。

    只是李寰铮虽愿保道门一手，但态度始终暧昧莫名。魔门中人起初看他脸色行事，但也有部分，听命于他的叔父——子叔南。

    子叔南仇恨道门，对道门自然恨不得赶尽杀绝，却最终还是被自己的侄儿李寰铮所牵制。

    如此长久往来，随着时间流逝，惨痛的过往和经年的仇恨在时间中渐渐淡忘，新一辈的魔门弟子只知魔门地位，不将道门放在眼中，却不再将道门视为仇敌。道魔道门最终得了生路，得以苟延残喘。

    而道门，也再无力去向曾经那样仇视魔门。

    双方势力明明倾斜得过大，却在其中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是以春雨与魔门中人交往过甚，只是不讨喜，却并不会因此而被过分苛责。

    但秋山月当然是不喜欢、也不想他和魔门中人来往甚密的。

    虽说他从雨千戈当年留下的那枚神念珠中隐隐察觉雨千戈当年陨落的真相或许有异，也许他并非死于李寰铮之手，但李寰铮的背叛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在魔门手上吃了那么个大亏，秋山月自然不希望他重蹈覆辙。

    春雨一向敏锐，立刻便察觉出秋山月对此事的不喜。

    他眼神微闪：“你是怕我在魔门手上吃了亏？”

    秋山月也不怕打击他，点了点头，道：“你虽狡诈，心眼儿也多，但始终坚持正道，终有底线。而魔门，大多行事狠辣，没有底线的。”

    这就是好人为什么总是在坏人手上吃亏的原因了。

    春雨道：“多虑了。”

    他手上拿着几根草编着，看雏形，依稀是一把小剑。

    “我并非与魔门交好。只是在魔门之中，有那么两三个朋友罢了。”

    “两三个？”秋山月微哂，态度有些意味不明。

    春雨面上顿时浮现出几许尴尬，“同李寰铮闹翻了，也不知还算不算得上朋友。”

    秋山月轻哼一声，“同他闹翻，还能收到魔宫来信？”

    “那是小竹子所寄。”

    “信上的尾笺，分明就是魔宫印记！他用的是魔宫特印的纸。”

    用的是魔宫特印的纸，那么，人，当然也是在魔宫的。

    人在魔宫，那封信有没有被谁过目过，就很难说了。

    春雨怔了片刻，然后明白过来秋山月的意思，顿时“啊”地大叫了一声。

    秋山月抬眉：？

    春雨：“我昨夜，一宿没睡！”

    秋山月：“我知道。”

    春雨：“我写了那么厚的一沓回信！”他比了个十分夸张的厚度，一脸抓狂：“全是骂李寰铮的！”

    “完了完了！该不会都要叫那狗贼看到吧？”

    “小竹子把信直接寄来了太一道，那么那厮现下必然知道我在太一道了！万一他看了那叠回信，恼羞成怒打上来，这可如何是好？”

    秋山月面色平静：“你说如何是好？”

    春雨：“不行！我得收拾收拾！”

    秋山月：“作何？”

    春雨：“跑路呀！”

    秋山月眉头微皱，似是对他的话很不满，道：“他打不上来，你放心待着便是。”

    春雨奇道：“他不是当今天元界第一人么？如何打不上来了？”

    秋山月：“他若动手，便意味着道魔将要再起争端。如今天元界资源剧降，灵气匮乏，两边打起来，道门自然消耗不起，可他魔门，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

    春雨：“原来如此……那他还若偷偷潜上山来杀我呢？”

    秋山月：“他虽是狼心狗肺之徒，但好歹也是堂堂魔宫魁首，这等潜伏暗杀一个无名小辈之事，约莫是做不出来的。”

    春雨仍是担心不已：“那他还能派人来杀我呢！”

    秋山月怒了：“你当我是死的不成？！”

    春雨被他一声低喝，总算不再作妖了，反倒和他说起了钧天剑宗的事。

    展越来信，邀他前往朝露峰一聚，共商接下来的打算。

    “我看师兄信里的意思，还是要前往西方泥牛山，看能不能寻到其他落难的同门。之后再商议如何重建钧天剑宗山门之事。”春雨一边低头编着小剑，一边说道。

    秋山月问道：“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春雨飞快地拧着草叶，反问：“我神魂稳定得如何了？”

    秋山月答：“上次不是已同你说过，神魂与肉身已基本契合，比较稳固，只是还需温养……”

    春雨打断道：“别糊弄我了。我最近看你注视我的目光时常露着忧愁之意，可是我的情况不太好？”

    秋山月沉默了少顷，沉声说道：“是。”

    春雨编小剑的动作一刻都没停顿过，似是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秋山月望着他，眼神染上了一层温柔，“你放心，我定会……”

    “别瞎说了你！”春雨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你要能治好我这破碎的神魂，还会天天扎在这昆仑洲上？我看你也是没办法了吧？”

    不等秋山月答话，他又接着道：“噢！我把你房里那些有关神魂修复的书、古籍、残卷全都翻了一遍。”

    秋山月闭上了正要张开的口。

    春雨编完了小剑，将那把绿油油的小剑举到眼前不断打量着，“唔……我可真是心灵手巧！”

    “行了，老月，你也别哭丧着个脸了！就直接跟我说吧！我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他貌似安慰地拍了拍秋山月的肩膀，还把刚刚编成的小剑往对方手里一塞，“喏！这是诊金！你就如实道来吧！”

    秋山月垂了垂眼，看了几眼手心那枚由草线编织的小剑，将之纳入怀中，这才开口：“情况很不好。”

    “神魂破碎过于厉害，失忆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若有人对你的识海发起攻击，你根本毫无自保和还手之力！”

    “一碾就碎？”春雨问道。

    “一碾就碎。”秋山月道。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相顾无言。

    良久，春雨扯了扯嘴角，道：“我还是继续想想怎么修复神魂吧！”

    否则，别人若与他斗法，那还有一争之力，若直接以神识侵入，拿自己可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一切就碎？

    毕竟，元婴以上，便可对他人展开神识攻击了。

    而春雨自认，自己将来的敌人，可要远超元婴以上。

    “唉！”他又一声叹息。“命苦哇……”

    秋山月抿了抿唇，低声道：“能活着，已是万幸了……”

    他这一声委实太小了，春雨离得那般近，都没能听清。“你说什么？”

    秋山月摇摇头：“没什么。”然后又问道：“所以钧天剑宗那边，你如何打算？”

    春雨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能怎么打算？”

    “重建钧天剑宗、找天宁洞巫家算账、去钧天剑宗那个地下空间寻找身世之谜，还有幽篁山……这一样一样的，要做的事怎地这般多？”

    “可现下看我这般模样，不得急着去找保命方法？那谁说的好啊，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这都快活不下去了，这些打算也好、安排也罢，都得缓缓。”

    秋山月点头：“正是。我也觉得，身世之谜和跟他们一起重建钧天剑宗的事，都可以缓缓。当务之急，是将你的神魂修补完全。”

    春雨问道：“你当真一点头绪也无？”

    秋山月垂了垂眼，“倒也不是。”

    春雨等着他开口。

    片刻后，秋山月才缓缓开口：“钧天遗址，东海剑渊，或有一物，名为渡厄冰泉。”

    春雨站起身来，“懂了。我这就去同展师兄他们说说。届时请他们先行前往泥牛山，待我找到修补神魂之法，再去西方同他们汇合。”

    秋山月：“我会派弟子一路护送他们。”

    春雨摆了摆手，“不用！有华年在，没问题的！”

    毕竟，能让雨千戈仅凭着本能的危机感，就将之封印关押一千四百多年的苍邪龙鲸，岂会是凡物？

    秋山月眼神一利：“那只妖物！”

    春雨挑眉：“瞧不起妖？”六万年前，妖魔可是将人族逼得不得不抱团才能抗衡的哦！

    秋山月道：“那只妖，可不像另一只那样好相与！苍邪龙鲸，世间至邪！”

    春雨“呸”了一声，道：“就算是世间至邪，他活至今日，也从未伤过任何人分毫！反是人生百年，恶事做尽！”

    论口舌，秋山月历来争不过他。

    两人在对待孟华年的态度上未能达成共识，便不约而同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秋山月招来太阴云，便要送春雨前往朝露峰。

    踏上云朵，春雨又叹了一声：“唉，我虽是钧天剑宗弟子，但不知怎的，总觉得存在感好弱……”

    眼见朝露峰近在眼前，春雨揉了揉眼，打起精神来。

    “幸得我钧天剑宗不要求出勤率，否则，将来一清点名册，展师兄怕是要将我逐出门墙去，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年底比较忙，更新很不稳定，先给宝宝们道歉，我会抓紧机会尽量努力更的！

    2020年到啦，祝仙女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大家都要比以前更好更美更幸福哦！

    今天本章下面留言发100的红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