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谁是谁的这种话要是搁在平时,说不定还能引起在场人的重视,然而现在大家都顾不上年峪说了什么,最关键的是,年峪他醒过来了啊!

    被送进病房一个多月之后,连医生都说再不醒来希望就很渺茫的植物人,奇迹般地苏醒了。

    “醒了……小峪醒了!”年妈妈喜极而泣,情绪激动之下,突然翻着白眼软倒在年爸爸的怀里,晕过去了。

    “老婆!”年爸爸用力抱紧她,手忙脚乱地给她掐人中,又求救版地看向医生,“医生,她这是怎么了?”

    年峪他舅也早就把电话掐断,将手机丢到一边,先是急忙去看年峪的情况,床边的位置被秦侑川给占据了,他只好跑到床尾:“小峪!你感觉身体怎么样,还记得舅舅吗……姐!姐怎么晕倒了?”

    病房内一阵兵荒马乱,许多人的身影在病床前来来回回地走,空气中的氧气仿佛都变得稀薄许多。

    年峪刚醒过来,精神本就不太稳定,这会儿感觉自己就像置身在高山上的淡水鱼,又缺水又缺氧,缺到眼冒金星。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视线努力朝上看了看,也晕了过去。

    秦侑川就成了他昏迷前最后见到的形象。

    等到他再次醒过来时,年峪的脑袋里就多了一段记忆,全都是原主从前的经历。

    这些记忆比较零星,和电视里演的那种像放电影一样能浏览原主一生的记忆不太一样。当年峪与这具身体融为一体后,平时的他还是他,只有在碰到特定的人事物时,才会冒出相关的信息来。

    比如说,年峪看向此时病床边上的年妈妈时,脑子里就像是有个机器音在说:关瑶,女,49岁,“我”的妈妈,职业教师,温柔美丽又善良。

    附赠一段原主小时候的记忆:年妈妈帮年幼的原主改作业,做题全对,妈妈给“我”画了一朵小红花,“我”很高兴,把那朵花从作业本上剪下来,贴在小本本里珍藏。

    看见年爸爸时,脑中播报的是:年大富,男,53岁,“我”的爸爸,教师,性格老好人还有点冒失。

    相关记忆:年轻的爸爸带“我”去郊游,把“我”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哼着小曲骑了一段路,发现“我”在背后哇哇大哭,回过头来才发现,孩子的脚卡进车轮里了,汩汩流血。年轻的爸爸吓坏了,赶紧抱起“我”,丢下自行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了最近的医院。

    年峪忍不住在心里想,冒失这个形容词还真没说错,自行车当时就在旁边,年爸爸急得都忘记自己还能骑车赶去医院,愣是靠着双腿跑到了医院。

    挺普通的一对父母,挺平凡的一个家庭。

    只不过年峪发现,原主关于父母的记忆,好像都是停留在小时候,长大以后的记忆反而模糊,一家人逢年过节聚在一起,似乎都是一个模式——吃饭,看电视,聊聊工作,然后没话好说,玩手机,睡觉,第二天起床又回剧组拍戏。

    虽然年峪继承的是记忆而不是情感,但根据那点记忆片段,他也能判断出原主和父母的关系并不亲密。

    大约是原主从小拍戏,父母的陪伴本来就少,原主小小年纪就要承担与年龄不符的压力,必然会耽误学业。而父母都是老师,自然对他的学习也有期望,这么一来压力更大。

    原主既没时间,又不是学习的那块料,父母虽然不把失望说出口,却写在了脸上,让他觉得很难受。

    原主是个有点内向的孩子,他希望成为家长口中的乖孩子,心里有些什么事,为了不麻烦大人,轻易不会说出口。

    而这份难受的情绪,在不断积累中,碰到叛逆期就整个爆发出来了,原主跟父母大吵一架,直接搬去跟他舅舅住。后来干脆连学都不上了,只请了个家教,辅导他参加艺考。

    这一家的性格都相对内敛,就算过后想修复关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别看原主的父母都是老师,开导学生的时候循循善诱,可面对自己的儿子时,就跟天底下的父母一样手足无措。有句话叫“医者不自医”,这句话也适用于年家。

    在年峪成为植物人的消息传出来前,原主已经有两年没跟父母见过面了。

    所以别说能不能分辨出年峪是不是原装的,夫妻俩自己在年峪面前心里都很没底,年妈妈还因为不知道儿子喜欢吃什么,削好苹果后又剥了香蕉和橘子,都放在一个盘子里,看他喜欢哪个吃哪个。

    年峪看了看琳琅满目的盘子,又看了看一脸忐忑的年爸年妈,对他们露出个笑容:“怎么办,我太久没吃东西了,好像哪个都想吃。”

    一句带着点不明显的撒娇口吻的话,打碎了年爸年妈心里的紧张感,也打破了横亘在亲子之间的隔阂。

    年妈妈赶紧说:“吃苹果吧,苹果营养高。”

    年爸爸则说:“苹果太脆了,嚼不烂会不容易消化,小峪一个多月没吃东西,只能接受流食。还是吃香蕉吧,香蕉软,热量又高。”

    年峪故作苦恼状,最后咬了一口苹果,又咬了口香蕉:“每样都吃一点不就行了,吃不完的不还有你们吗?”说着他又伸手拿了一片橘子塞进嘴里。

    年爸和年妈尽管一脸拿他没办法的表情,眼角眉梢却又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欣慰和满足。

    年峪看着他们如释重负的表情,心里也不免有些柔软。

    既然接受了身体与记忆,原主的父母也成了他的父母,年峪自认有义务孝顺好这对父母,不让隔阂继续加深。

    这破损的家庭关系,就让他来修复吧!

    拉近与家人之间的关系后,年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目光将病房的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年妈妈一看他这机灵的小表情,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不用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你在找秦先生吧?放心,你舅跟他出去了,只是解下一下你的情况,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对,你舅已经向人家道歉了,知道你在昏迷期间能感受到外界的一些事,这次能醒过来,也多亏了秦先生。”年爸爸接着年妈妈的话说,“你刚醒过来,不能说太多话,保护好自己的嗓子,知道吗?”

    年峪刚想回一句知道了,见状索性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捏起一块酸橘子吃了。

    鲶鱼是一种很好养活的鱼,把它丢进水稻田里自生自灭都照样活得有滋有味,放着不捞,可以养到几十斤重,就是因为鲶鱼什么都吃,不挑食。

    放在年峪身上也是一样的,酸的甜的他都能吃,基本不挑嘴。

    年爸爸看他吧唧吧唧吃得香,也忍不住给自己剥了个橘子,结果酸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呸呸呸,怎么这么酸啊!”

    “呀,你运气也太不好了吧。”年妈妈挽起袖子,在水果篮里仔细挑了挑,专挑皮红微皱看起来已经很成熟的果子,“看到没有,像这样的才比较甜……”

    她把手里的橘子剥开,自己尝了一片,刚咬下第一口,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秦侑川和关在洲也进门来了,年峪他舅在弄清对方的身份,与澄清了误解之后,在秦侑川的面前总有点忐忑。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前,他可以壮着胆子去得罪对方,知道以后……他舅只希望能有一块动画片里那种能让记忆消失的橡皮擦,把他大言不惭要让民警教育秦侑川的那段话给擦掉。

    倒是秦侑川仍然一派高冷作风,对年峪的父母也只是略点了一下头就算作打招呼,他径直走到年峪面前,和他对视了十几秒。

    在年峪没清醒之前,秦侑川就觉得他给自己的感觉很特别,当他睁开眼睛之后,如果说之前秦侑川已经有了一丝丝的心动,那么现在那种心情就像是焰火升空后,骤然炸开的烟花,绚烂多彩,照亮了整片漆黑的天空!

    人的眼睛会说话,年峪的眼睛尤其是。

    秦侑川看着这双生动的眼睛,仿佛所有的烦恼都离自己远去,有点舍不得挪开视线了。

    然而眼下的情况如果这么做,肯定会引起误会,秦侑川便开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年峪:“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年峪看了看正含着水漱口的年爸爸,又看看秦侑川,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对刚进门的两人道:“大川,老舅,我们刚刚在比赛,看谁挑到的橘子甜,你们要不要也来试试?”

    大……大川?关在洲瞪着眼睛看了一眼自家外甥,这个称呼能用在那位传说中的秦总身上吗?

    他小心瞥向秦侑川,发现秦总完全不介意年峪这显得有些亲昵的称呼,反而眼神柔和了一瞬。

    “我不会挑水果,你帮我挑吧。”秦侑川对年峪说。

    “好啊。”年峪兴致勃勃地把手伸向篮子里,挑了个表皮光滑不过颜色还挺红的橘子,三两下剥开给他。

    年妈妈刚想提醒他,橘子皮这么光滑的,恐怕还没成熟,会比她刚才吃到的更酸。

    结果秦侑川直接就着年峪的手吃下了整个小橘子,脸上没有半点被酸到的表情,反而还对年峪说了句:“好吃。”

    年峪眨眨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舅就照着年峪挑的那种橘子,选了个差不多的吃,结果直接被酸倒了牙,酸得直抽气:“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你们吃的是好的,我们都是酸不溜秋的?”

    “哈哈,因为我是锦鲤吧。”年峪大言不惭地说,说完还暗中给了秦侑川一个眼神,暗示他合作愉快。

    然而对上秦侑川的视线时,年峪忽然心跳漏了一拍,他明显没有从秦侑川的脸上看到半点勉强,反而目光和软地看着自己。

    这说明……他不是在演戏,是真的觉得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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