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一行人上路, 山路陡峭, 曲折坎坷。我从未到过这样偏僻的地方, 往下看就是无边的悬崖,只有脚下曲折狭窄的山路可以通向月光村。

    对我来说, 道路的前方永远都充满未知。我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有什么在等待自己,或许是刹那间让人惊艳的风景, 又或是无法跨越的坎坷。

    有两个男人和林嘉诚一同前来,他们的体力似乎不错, 一直走在最前方。而我和林嘉艺为了照顾王子歆留在了队伍最后,本来想把王子歆留在云水镇, 她又坚持要和我们一起上山。但没走多远, 她的体力就有些体力不支。

    王子歆这个人倔得不行,林嘉艺最先发现了她的异常, 但是她却死活不接受她的好意。非要等我把水递给她, 她才喝。

    到了傍晚,我们才到达目的地。

    事先和村长联系过, 很快安排好了住宿。小庆和老爷爷终于回到了家,结束了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在外颠沛的生活。大年三十的晚上, 还邀请我们一起吃了一顿年夜饭。

    在月光村待了几天,我们大概了解了这里的情况。一共有一百多户人家, 大多数是些孤寡老人和孩子。很多的留守儿童,哪怕是过年,他们在外务工的父母也没有回家。甚至有些孩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自己父母的音讯。

    正是这样, 他们被彩色基金利用。很多人以为得到了资助,到头来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那一大笔钱通过他们又流回了富商们的口袋,打着慈善的旗号,却是在做些龌蹉的勾当。

    还有那些受害的女孩,害怕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指认这一切。奔波了几天,收获甚少,感慨却良多。

    现在在月光村看到的,贫苦的人,在生存边缘挣扎的一群人。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面对这样一个群体,与他们很多天的接触生活,我还是第一次。

    …

    五天以后,我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线索。

    是关于黄莹莹。

    和村长聊天时,他在无意间提起了黄莹莹的名字,然后我追问了下去。

    村长说这么些年过去,这些孩子中,他最感到遗憾的就是黄莹莹。

    黄莹莹曾是这个偏僻小山村里的骄傲。成绩优异,考上重点中学,只差一点就可以逃离原生环境的她,最后却放弃掉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身世凄苦,亲生母亲生下她之后离世,她的父亲便另外娶了一个女人。这个地方还保持着重男轻女的观念,为了要一个男孩,不停地生育,五个孩子让本就贫寒的家庭不堪承受。而黄莹莹出现在这样的家庭里更是显得突兀与多余。

    在那个家里好像谁都可以差遣她,谁都可以打骂她。

    “很多年前,莹莹她还小,我刚刚分配到这个村里工作。大冬天的,这个小女孩居然还赤脚走在地上,衣服也非常单薄。那时候我见她可怜,便给她买了鞋,没想到几天后见她,又光着脚。”

    回忆起过往,村长变得伤感许多,“我问她怎么回事,这个孩子却一声不吭,后来我才知道送给她的东西,如果被她家里人发现,那些东西就不会再属于她。从那时候开始,我注意到了这个孩子,时不时的帮一下她,只是我能帮到她的有限,那孩子的日子过得还是很艰难。”

    “那如果她的家里这么困难,她后来又是怎么上的泽邦?光是泽邦的学费就…”话一说完,我又感到后悔,答案显而易见,可我还是期望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是彩色基金资助的第一批对象…那时候她确实得到了一大笔钱,就算她父母从中拿走了一大部分,剩下的也可以供她上学。只是…那孩子也因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黄莹莹当初离世前的样子开始浮现在我脑海中,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想要告诉我什么,却又隐忍着,一个人将悲愤和屈辱噎了下去。

    “那为什么…你不试着去阻止?这些事情,造成这样一个个悲剧,方伟在你们这里肆无忌惮地做出这一切,你心里也清楚,可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我是在指责他,又在心里责怪着自己。

    如果在很早之前发现悲剧的源头,是不是黄莹莹就不会死,后来小庆她们也不会遭受这一切。但在很早之前,我又能做些什么…

    “我什么也做不了…”村长颓然地摇了摇头,“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告诉你们,我没有用,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拯救那些孩子…能阻止这一切再发生。”

    在最后,他告诉我黄莹莹生前的很多东西,被村里的王婶保留着,或许对我们有帮助。王婶丈夫早逝,没有孩子,孤身一人住在这个村落里。她看着黄莹莹长大,大抵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对黄莹莹好过的人。

    我去王婶家里得到了黄莹莹留下的东西。我怎么也没想到,到最后居然是黄莹莹的一本日记,成了我们找到的最有力的证据。

    那天夜里,我整理黄莹莹的日记本,一件件触目惊心的事呈现在我的面前。

    明明和我们一起坐在教室里,在纯真的年纪,她遭受的一切,是这个世界对女孩最大的恶意,是非人的折磨,是无尽的噩梦。

    愤恨的泪水模糊了我视线,滴落在这个女孩娟秀的字上。

    她的字一直都是这样娟秀整洁,我想到她曾经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对我说的话。

    她说…

    好好活着对于我而言本来就是一件艰难的事。

    没人告诉我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就算是通向地狱也应该比现实的世界要幸福吧。

    希望那时候的陆一能够有足够的能力,找到那个让我跌入的深渊,也许还能拯救更多像我一样的人…

    这些话我曾看过无数次,能立刻一字不落的想起来。可是写下这些话的女孩,她的音容在我脑海里已经有些模糊。

    我忽然觉得或许就是她的话影响着我一直以来所做的选择,选择新闻专业,当一名记者,为了真相坚持到今天。这一切仿佛都是注定。

    …

    因为寒假放假,村里面唯一的学校空了出来。于是我们的住宿就被村长安排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两个四人间的宿舍刚刚好住下我们一行人。

    今天晚上,为了整理材料,我待在学校的教室里很晚都没回宿舍。

    夜深,我以为这么晚大家都已经睡去,没想到刚到宿舍门口,就碰上了林嘉艺。看她的鼻头被冻得微微发红,我猜到她应该在这里等了很久。

    她本来就体寒,我有些心疼,拉住她的手给她回暖。

    “你怎么还不睡啊?”

    “还不困。”

    “陆一呀,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哪里呀?”

    “开花的地方。”

    月光村其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土壤肥沃,气候温暖。即使是在二月,我也看见了花开,在山顶长出了一片紫色风信子,遍布有序,风一吹过时,清香宜人 。

    这几天,心情烦闷时我常常来这个有风信子开花的地方。林嘉艺陪着我,走遍了这个村落最美的地方。

    风信子,浪漫又忧郁。像极了我和林嘉艺之间发生的一切。哪怕我握住她的手,即使感到心安,也会生出一些无端的忧虑。

    现在是凌晨,大山里天亮比较早,现在天边已经泛白。现在我牵着她的手来到这里,看到的景色和白天

    “从这里离开之后,你还会像现在一样陪着我吗?”我问。

    她将另一只手也叠上我的手背,我的整只手都被她覆在手心。

    “陆一,等一切解决后,我不会再离开。”

    我将她的手贴近我的脸颊,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肌肤间的接触。等一阵风再次吹过时,我看向她,款款道:“我也不会再让你有机会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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