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 贾政生辰。
“动作麻利些!你们这些个小蹄子!惯会偷懒!今儿是二爷生辰,太太特意交代了,一家子要在荣庆堂用膳,耽误了时辰,我要是得了个没脸, 我就把你们皮子剥下来!”
几个原本还累得慢悠悠的小丫鬟立时加快了速度, 就有另一个管事嬷嬷出来唱白脸道:“也别怪你们赵管事,自打去年起, 大厨房日子就不大好过,老太太和太太看得严了, 主子分例之内的, 也不准咱们额外收钱了,动辄得到斥责, 就连门房,那甚么地儿?都比咱们得到的嘉许多, 她能不急吗?”
一群人听了,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 皆是心有戚戚。
现在的府里, 日子是真没以往好过了。
能在大厨房混的, 也都不是傻子, 没人接这个话茬, 谁不知道这个曹嬷嬷是政二奶奶带过来的陪房,一下子就空降大厨房,做了个小管事, 许多人心里不服她呢!
更何况她一心与赵管事打擂台,欲取而代之,成为大厨房的一把手,赵管事本就是老人儿了,在大厨房积威甚重,谁会理会这个根基不牢靠,只会动嘴皮子的曹嬷嬷?
何况赵管事那是太太的人,可曹嬷嬷却是二房奶奶的陪房,又不是赦大奶奶的,谁搭理她?
日后袭爵的乃是长房,他二房的人,留大厨房有甚么用呢?
赵管事皱眉:“你胡吣甚么呢?这起子人偷懒你没见着?怎么七扯八扯到了老太太和太太身上?”
“要我说,那些人早该整治一番了!懒的懒,馋的馋,支使三句才动弹,打发出去才好呢!”
秦嬷嬷在那儿切着菜笑道:“我说赵管事,你这几句还挺顺溜,那叫什么来着,什么来着?”
她一拍脑袋,“哦!对!朗朗上口,朗朗上口,和顺口溜似得!”
赵管事啐她:“可去你的,成日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曹嬷嬷自讨没趣,见没人理她,阴着脸便离开了。
柳嬷嬷见状,将手头的活计暂且交给了自己带着的几个丫鬟,跟着曹嬷嬷走了出去。
赵管事和秦嬷嬷见了,对视一眼,心中轻嗤,便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拉风箱!快点!大火爆炒!而后加水,炖上三刻钟,添柴!”
“那个乳鸽汤,要小火慢炖,这个不急,火大了时间短,滋味出不来,浪费了好东西!”
秦嬷嬷那边将木质的锅盖扣上了,她又到了一个灶台前,拿着木棍,将里面的泥团子拿了出来,见其上泥巴裂开,满意地点点头,又放到灶坑中温着。
有丫鬟凑上前,笑嘻嘻道:“这就是荷叶叫花鸡?”
“是呢!咱们二爷在外头酒楼用过,一下便爱上了,因此特意命人点了这道,我都多少年没做过了,看样子手艺还没生疏!”
起身,洗了把手,拿出一块儿三成新的金怀表,“还有半个多时辰就开席了,你们都快点儿!”
话音刚落,那柳嬷嬷就从外头回来了,连忙验看灶上的火候,一看无大碍,心情又好,满意地点了点头,略微夸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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瑚哥儿闻着香味,口水哗啦啦地流,他都十个月大了,已经能简单地蹦出几个字儿,指着桌上的菜,“吃,窝,吃!”
张沅芷摇头,“你不能吃!”
瑚哥儿站在张沅芷身上,毛茸茸的脑袋蹭蹭她,撒娇道:“要,呲!麻,窝,呲!”
几个字儿说完,还喷了张沅芷一脸的口水。
丫鬟忙拿着一条热巾子,给她擦了擦脸。
贾赦忙把儿子抱过来,大男人,难免粗手粗脚的,瑚哥儿就不乐意了,胖出双下巴的脸丧丧的,还小手小脚齐动,踢着打着贾赦。
“噗……噗要!嗯嗯,抖开!啊啊啊!”
史氏见状,乐不可支,道:“这孩子说话还是晚了些,十一个月大才开始,我瞧着有的孩子,七八个月就会说一点简单的字了!”
花嬷嬷笑道:“贵人语迟,有的孩子天生说话晚,但是开了窍后,小嘴儿叭叭的,可利索呢!”
贾赦支应不住了,瑚哥儿的力气是越发大了,被闹得不行,连忙叫人呈上了鸡蛋羹,里面放了肉末和虾仁,颜色漂亮,看着十分喜人。
瑚哥儿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也不闹了,眼珠子随着小碗转。
看的徐氏和史氏又是笑了出来。
小胖子又是躁动了起来,朝着鸡蛋羹伸手了。
贾赦嫌弃她不老实,一巴掌就轻轻地拍在他屁股上,觉得肉乎乎的,还抓了两把,“老实点儿!还想不想吃东西了?”
瑚哥儿转头,皱起颜色浅淡的眉看着他,捂着屁股,“嗷?”
正在这时,贾政一家子总算姗姗来迟,又过片刻,随之而来的,便是贾代善。
徐氏起身,咽下了刚刚的话,“人都齐了?那便开席罢!”
贾赦正在那儿抱着瑚哥儿,张沅芷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吃了半碗,便不再给他了,使乳母将其抱下去喂奶。
史氏问了,“政儿,你们两个,怎的不把珠哥儿带来,他们两兄弟一道顽儿多好!”
王氏心下不乐,瑚哥儿都这般大了,能爬能走的,一道顽儿,是瑚哥儿拿着他们珠哥儿当顽器顽才是!
他们珠哥儿,现在连坐起身都不能呢!
因笑道:“珠哥儿刚刚喂了奶,便睡下了,一动他就哭,不比瑚哥儿乖巧,他身子又偏弱一些,现在寒冬时节,就没带来。”
史氏面上笑意淡了些,“你考虑的很是,他才四个月大呢!可受不得这冷风!”
王氏应道:“母亲说得极是,他睡着,倒不敢叫他出门了。”
徐氏见状,举杯道:“今儿是政儿生辰,是家宴,你们也不必拘束,尽情畅饮闲聊便是!”
“说来,咱们家是过的越发好了,人丁兴旺不说,赦儿也越发上进了,还有政儿,在国子监可还好?后年二月又是春闱,你也该下场一试了罢?”
贾政闻言起身,笑道:“孙儿的确有这个想法,孙儿虽年轻,阅历不足,十有八九会名落孙山,但去体验一番,也是好的。”
贾代善执起一杯惠泉酒,一饮而尽,“好!不怕落榜,就怕你没胆子!你才十九岁,下次不成,还有三年,都说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哪怕你三十多岁才中,那也是可造之材!日后必定仕途坦荡!”
又看向贾赦,“你也是,这段时间既然收心了,那就自己紧着弦儿,好好读书,难为你媳妇去给你找了这样好的机会!张太傅和柳院长乃是当世名儒,许多人再三求见仍不得其门,你一下有两位指导,若你这都中不了,那真是将他二位的招牌砸砸个彻底!”
贾赦应着,“这我自是省得的,父亲不必多言,里里外外也就剩下一个多月的空闲时间,我便是头悬梁锥刺股,也得学好喽!况且我岳父说了,以我现在的水平,中个秀才,还是可以的。”
贾代善睨他一眼,“那你好生学!没准儿运道好,届时能与你二弟一道进入会试。”
贾政闻言,脸色一黯,贾赦见了,也没刺激他,连忙摆手道:“这秀才还没个影儿呢!父亲未免太过抬举我了!”
“呵!”贾代善又是冷冷瞥他一眼,“没关系,你们兄弟若是指望不上,我还有孙子!打小开始教养起来,绝对胜出你二人十倍不止!”
“我瑚哥儿一看便是个机灵的,定然继承了张家的读书天赋,我若要指望你们兴盛家族,光耀门楣,那可真是要气死!”
他这段日子也回过味来了,特意去国子监问了国子监祭酒荣大人,可结果却是令他始料未及。
难怪他母亲总说贾政看起来像个死读书的,机变灵活都谈不上,活学活用都做不到,哪儿来的读书天赋?
初时他还不信,问了家中的西席,得到一派赞誉后,才觉得母亲也不大懂这其中藏掖。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他现在,真的是全副期望都放在贾瑚身上了。
有那样一个外家,日后严厉管教着,规引入正,便是不能更进一步,也可守成。
至于贾珠?
又不是长房出身,日后也没法子袭爵,只能督促他好生上进,或者给二房多分一些家产了。
金氏喂了瑚哥儿回来,贾代善就将孩子接过去,抱在怀里,一直逗弄着。
瑚哥儿脾气是真不怎么好,贾代善是个大男人,身子硬邦邦的,还没有乳母怀里舒坦,他就开始闹妖了。
小手抓起盘子里小巧精致的糕点,还是枣泥山药糕,微微用力,红色的馅料便流了出来,一把糊上了贾代善的脸,还揉啊揉的。
徐氏当即就笑出了声,史氏初时还急,但眼见丈夫乐在其中,她便也在一旁安静看戏。
贾赦回头道:“都愣着做什么?眼神都不好?还不快去给老爷和哥儿打一盆水来洗漱?”
丫鬟听了,连忙收敛面上的笑意,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打来了一盆温水,递上热巾子。
贾代善慢慢地给瑚哥儿擦着脏兮兮的胖爪子。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以后状态好,我就日六,状态不好,就日三,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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