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 瑚哥儿珠哥儿和琏哥儿三人坐在一块儿,徐氏在那儿笑看着,也不打搅他们。
“珠哥儿,你最近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有什么事情, 你和我说呀?琏哥儿还小, 他听不懂,话都说不明白, 你和我说!”
珠哥儿面有犹豫,母亲说过, 同大哥他们离远一些, 因为父亲对大哥不好,被发现了, 怕他们伤害他。
可他们几人,是堂兄弟, 一直一起顽,怎么会呢?
素净的小脸来回变换, 终是低声道:“我最近许久没见到父亲, 不但没有想念, 反而高兴得很。”
三小只凑在一起, 琏哥儿还留着口水, 玉雪一团,圆溜溜的桃花眼中满是疑惑,“为、为什么呀?我就想爹爹回来, 给我骑大马!驾驾驾!”说着,还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珠哥清淡的眉毛皱起,嗫嚅着,对着手指道:“我不想,不想那么努力读书,我喜欢看书,但是,但是,我受不了每天都对着书!”
瑚哥儿懂了,琏哥儿不懂装懂,包子脸皱着,表情高深。
“所以,父亲走了,母亲对我宽松,我觉着,觉着自在不少,一点都不想父亲,只要他在家,我每日都有好多好多的课业。”
说到这儿,他苦了脸,“完不成,第二天还要挨罚,或者被骂!”
瑚哥儿琏哥儿瞪大眼睛,缩到一起,“还要被罚?罚什么?是抄书吗?好可怕!我最讨厌抄书了!还有写大字!”
琏哥儿听了,挠挠脑袋,磕巴着道:“大、大哥,抄书,写大字是什么?怎么没听你说、说过?”
瑚哥儿嫌弃地瞥了眼弟弟,拿出帕子给他擦擦口水,“你看看你,脏死了!你又不读书,我和你说什么?万一你也不爱读书了怎么办?”
又看向珠哥儿,“二叔怎么罚你啊?”
说到这儿,珠哥儿委屈道:“他拿着竹板打我手心和屁股,还罚我站着,不准坐下,写大字,抄书,都是好的了!”
兄弟两个又是陷入呆滞中,“二叔怎么这么不讲情理?咱们才多大?课业多就不说了,怎么还打人呢?”
“像我爹爹,我答错了题目,背错了字,也从来没有动过我!顶多说,我不上心,叫我记住教训。”
珠哥儿撇嘴,眼睛湿漉漉的,“我也想要大伯做我爹,他不打人,也不逼着人读书,还给人骑大马,真好!”
琏哥儿又咬着手指,“别、别哭,别哭!二叔得好久,才能、才能回来呢!”
珠哥儿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二叔不是,不是去科举了?大哥说过,至少要半年呢!还得坐船回来,更慢了!我爹当年就是这样!”
他惊喜道:“真的吗?那我岂不是每日又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明明还这么小,愿望却只是多睡一会儿,听了便叫人心酸不已。
瑚哥儿小大人一般地叹气,拍拍珠哥儿的肩膀,“你放心罢!至少要八月,二叔才能回来,若是再晚一点,九月十月都有可能!”
只是瑚哥儿不知道,这两年,贾政都别想回来了。
若叫珠哥儿知道,得乐坏了!
徐氏在那儿听到了只言片语,眼神微闪,轻轻叹气。
身为人子,欺瞒父母,身为人父,却不招孩子待见,身为人夫,却几乎与枕边人反目成仇。
她这二孙子,做人当真是失败至极!
**
“这个小羊排,真香啊!有一股很特别的香气。”瑚哥儿陶醉地嗅了嗅,便拿起牙箸夹了起来,往嘴里送着。
张沅芷笑笑,“这是丁师傅研制出来的香料,别的我不知,但里面定是有安息茴香的!这个烤肉烤串吃,加了最好了!”
“不过羊肉性燥,这伏羊又是大补之物,加之又进了夏至,你可悠着点!吃多了流鼻血!”
“要不是见你今儿难得在家,我才不叫人给你做这个!香煎小羊排好吃吗?”见他咬了下去,她笑着问道。
瑚哥儿点点头,小嘴旁边满是油,“好吃!等下次休息,还要吃!给我多放一点辣椒,这个没滋味!”
“不过安息茴香?这听着怎么这么像香料的名字?还能把香料拿来做调料?那日后岂不是调料也能拿去做香料了?”
张沅芷摇摇头,没好气道:“你还小,吃什么辣椒?嗓子坏了!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至于安息茴香这个,你以后若是有想法了,便自己试试,你说这个,我倒还真没试验过!”
“喝一点粥,吃两口小菜,这东西油腻,你也不嫌腻得慌!”
瑚哥儿嘿嘿笑了,依言夹了两筷子酸辣土豆丝,顿时又爱上了,一个劲儿夹着吃。
“弟弟和妹妹吃了吗?”他拿着帕子擦着嘴,漱了口问道。
“他们两个你就不必操心了,你这一桌子,没几样儿他们能用的!”又给他舀了一碗冬瓜海蜒汤,“喝完汤,下下火!”
瑚哥儿笑着接了过去,一饮而尽。
“这个汤,我也喜欢!”
张沅芷笑着睨了一眼他,“实话说,我是见着你长大的,除了那些味道寡淡的,没见你说哪个不喜欢!”
“今天和珠哥儿顽了?他怎么样?”
瑚哥儿想想珠哥儿千叮咛万嘱咐叫自己不要说出去,便道:“玩得很好,最近我看到他的次数,明显多了!”
“我还有他,还有琏哥儿,我们一起玩的双陆!”
张沅芷点头,揉揉他的脑袋,“以后与珠哥儿好生相处,你们关系要好,你二叔的罪过,是他的错失,日后,你见珠哥儿次数定然不多了,与他如常相处便是,别刻意疏远,叫人瞧出来。”
私心里,她不希望儿子同二房走得近,但是府中尚有长辈,她不好做得太过明显。
唉!
左右得有一段日子,二房不敢动弹了。
瑚哥儿又去张家进学,接触自然更少。
也不怕什么了。
日后孩子稍稍大了,懂事了,能分辨是非、有羞耻心了,不论疏远了还是如常,都是一样。
上一辈的恩怨,虽说实在不该牵扯到小孩子身上,可想到自己的孩子险遭毒手,王氏夫妻的出发点也是为了珠哥儿,她就难以用平常心看待。
贾珠性子纯良,原书中英年早逝,当初死命读书,未必不是一种自我救赎。
可能在他看来,只要他出人头地了,父母也就不会盯着大房了下手了?
眼见父母所作所为,却因为自己受益,哪怕这一切非他所愿,却也无颜面辩驳,心中未必不煎熬愧疚。
心理,身体,双管齐下,击垮了他的身子,才弱冠之年,一命呜呼。
那一切不是他想要的,但一切罪孽,一切后果,却也加诸到他身上。
难免令人唏嘘。
珠哥儿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心里明白,可她也实在对这孩子喜欢不起来了。
**
半月后,金陵传回来一封信,直直到了二房。
见贾政与家中生疏了,众人面上也没当回事,只是暗地里,史氏不免心中伤感。
周瑞家的给王氏顺着气,“二奶奶,您消消火,后面还有个小蹄子呢!您是大妇,可不能叫她看了笑话!”
王氏的手用力地抓着信纸,不可置信道:“才多久啊!到金陵真正安置下来,也不过两个月功夫,中间还要准备童试,七月还有院试,他竟还有心情和人玩红袖添香!”
“周氏竟然已经有了近两个月身孕了!算算日子,还是在四月中旬怀上的!”
不由冷笑道:“他可真行!”将信纸从手中拿出来,抚平有了褶皱的地方,“既然周氏有了身子,他岂不是又要纳妾?”
说着,她不由有些心灰意冷,摆手道:“纳罢纳罢,左右我已有了一儿一女,只要他不弄个二房回来和我打擂台,我才不管呢!”
周瑞家的这才放了心,小心安慰道:“二奶奶却是说笑了,这二房轻易娶不得,您是大家之女,身边又有儿女傍身,二爷便是再与您置气,也是要记得规矩的!他断没有不知会家里,纳个二房的理儿!”
说到这儿,她笑了下:“更何况,若真在外面偷纳了二房,您不知道,家里也不知道,哪怕拜了天地,充其量就是个外室,回了府里,没人承认,就是个普通的姨娘,还不是任您揉搓?”
听到这里,王氏总算舒心了些,“你说得极是,我不喝那杯茶,她就一辈子无名无分去罢!”
“去叫人收拾一些料子药材补品,还有头面首饰,去给金陵送去,叫周姨娘好生养胎,生下孩子,她就是二房的功臣,我做主将她提到姨娘的例,不再是通房!”
“二爷那边的事务,也都交给她打理,明白吗?”
周瑞家的忙吹捧道:“二奶奶果真是心善,我这就交待人收拾出来,再写一封信送去!”
说罢,招来了自己的外甥女儿,与她耳语几句,那丫鬟就跑走了。
“周姨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王氏却是思忖良久,又道:“我是不是该将青环也送去?青环原有宠,周姨娘有孩子,我捏着她们二人的身契,让她们两人与那新来的互相争斗,相互掣肘,你说怎样?”
周姨娘一人,能不能对抗那新人,也不过是五五之数罢了。
周瑞家的见她有些没了章法,提醒道:“主子,您也不想想,二爷过了童试,但还有院试呢!他怎样也得等七月的院试过了,才有心思考虑这些不是?您现在想这些,未免早了。”
“等他真的纳妾了,叫人打听好底细,咱们商议好对策,再应对也来得及!金陵地处江南,谁知道他纳的是良家女子,还是扬州瘦马?亦或是当地商户之女?”
“左右姨太太还在那儿,您与她时常通信,叫人盯着便是!”
王氏点头,拊掌道:“你说的很是!那人一旦离了眼,是绝不会委屈自己的了!对症才能下药!”
喃喃道:“其实若是扬州瘦马,倒也还好了,左右注定没有子嗣,掀不起风浪,良家女子,若生于小门小户,见识也有限。”
“商户之女,那才是个麻烦!这名分,便不好定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