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 到了七月里,前段时日,不是黄河决口,便是北方大旱,圣人也顾不得冷落几个儿子了, 令宁王率工部前去勘测河堤, 修补河堤,令太子掌户部, 为北方各地及黄河堤坝拨款及开仓放粮。
“去年丰收,朝中和籴, 填满了诸多粮仓, 只一个含嘉仓,便能应付北方旱情, 如今边关也无战事,唯有西海那头, 连年战事不休,倭寇横行, 西海那里, 连年有存粮, 如此一看, 东宫倒也压力骤降。”
“再有姐姐那里, 已是开始缩减东宫用度,倒叫我又安了一份心!最近这些事,当真是来得又急又凶, 一个处理不好,怕是就要被记上了,当真是凶险万分!”
太子这里便罢了,是统筹大后方,可宁王那儿,属实不是个好差事!以宁王那粗性子,怕不是要被人蒙个头晕目眩!
这河堤一事,历来干系重大,黄河堤坝,更是重中之重。
虽被冲毁的一段是旧河堤,南岸白洋河至云梯关,北岸砦家坝两端,可也是十年内修建的,其中藏掖,怕是宁王这脑袋瓜吃不消。
圣人想也是顾及到了这个问题,不仅将工部尚书派了去,没过几日,又下旨,叫庆王随同,想得也算周全了。
张沅芷轻轻敲着桌子,微微觑了眼,“九年前,白洋河到云梯关这一段儿,是甄家在江苏做巡抚罢?”
秋霜对这类事情素来不上心,况且九年前他们全家守制,有什么消息也是先可着主子们,奴才除了采买消息灵便些,其余的都和睁眼瞎差不多了。
且他们家身在浙地,哪里去管江苏官员的去留?
于是她左思右想,好容易扒拉出来一点,犹豫道:“好像是的,是叫甄世祥的罢?我依稀记得采买提到过,过了一耳朵,便也忘干净了!您不说,我都想不来!”
张沅芷笑笑,又倒了一杯酸梅汤,慢慢喝着,炎炎烈日下,只觉一阵冰凉沁爽。
“若真是他们家,那才有的缠磨了!宁王虽莽直,可心思也算正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肚子里弯弯绕绕少,更别提还有个庆王了,那儿啊,又是甄家做兴起来的祸事,甄家属寿王一脉,不说庆王,,只一个宁王,都得闹个天翻地覆!”
“别的不说,治河之法日趋成熟,材料较之前朝也更为丰富,且朝廷每年都要拨款修筑河堤,又以白洋河一段为甚,每年出动民工无数,这么快就坏了?就算毁了,也不该这么长才是!”
“什么钱都敢拿着花!也不嫌烧手!”
“这黄河啊,得治了,多年水患,泥沙淤堵,只加高、修补堤坝有什么用?泥沙一日日地於积,早晚水都会漫上来,还不如大费一笔,疏通河道,抄几个巨贪的家中,费用便立时筹出来了!”
秋霜笑道:“看您说的,头头是道的,您当真该生做男儿才是!”
张沅芷心道:前世便是我不是个男的,也有发挥实力的地儿,只不过现在背景所限罢了。
她叹气:“纸上谈兵而已,但的确是堵不如疏,谁都知道这个理儿,黄河的泥沙都是从黄土高原上雨水冲刷而来,哪一年也不见少,泥沙越来越多,河面越来越高,你想想是不是?”
秋霜自是能想明白,“理儿是这个,可钱不到位,就没办法了!”
想到那些因黄河水患而无家可归的灾民,张沅芷不由心烦意乱。
“这个月开始,再多给善堂多送一倍的米粮衣料柴碳等物,直到我叫停!”
秋霜连声应是,上前道:“大奶奶,这酸梅汤放得温了,味道不好了,我去给您换一壶新的来。”
张沅芷喝的浑身发冷,摇摇头道:“不必了,身上有些冷,暂且教我缓缓,你先去厨房点菜罢,刚刚琏哥儿他们不是嚷嚷着要吃糖醋小排,和莲蓬豆腐,和翠玉豆糕?叫人给他们做上!”
秋霜应下,招来小丫鬟耳语几句,便折了回来,道:“差点忘了,今儿听东府的采办说,那头的大老爷,身子不大好了,太医说了,约莫还有一年的光景。”
闻言,张沅芷皱眉,从迎枕上撑起身子,“以前看着,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大老爷征战沙场,身上暗疾无数,又到了年岁,身体越发不堪重荷,也是意料之中。”
换言之,贾代化这中情况,便是华佗在世,也就那样儿了。
毕竟人有命数,生老病死乃是自然之道,她的灵液再好,也无法修复他日渐衰退的脏器,只能吊着一条命罢了。
外头有人来了,谷雨道:“大奶奶,宁府那头大老爷身子不大爽利,知道咱们小厨房做的枣泥山药糕和莲子糕做的好,派人来要一份儿,拿给大老爷吃,好克化!”
张沅芷点点头,“那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多做几样儿,咱们这儿的鸳鸯卷和椰子盏做的也不错,还易克化,一道做了!”
“秋霜,你去将我昨儿采集的那些莲子拿过来,要品相最好的那一批,拿出一些来,送到厨房,给大伯做糕点!”
这些莲子,她泡了不少的灵液,虽不能使他的脏器复苏,彻底修复暗疾,但也能使他好过许多,延长寿命。
他的身体已是有了油尽灯枯之相,和张家那时守制全然不同。
至少那时候,张家众人,包括老爷子,身子都是健康的。
秋霜打开一个小坛子,笑道:“这莲子当真是好看,如玉一般。”
说罢,拿着木勺一勺勺舀了出来,装在了一个浅口碟子里,晃了晃,“这些应当是够了。”
张沅芷瞧见了,点点头道:“够了够了!你送去罢!把那小坛子给我!我瞧瞧还有多少,等过几日再去摘一些莲蓬扣莲子!”
秋霜将坛子推了过去,张沅芷见四下无人,拿出只有大概一指高的胖胖的小瓶,朝着里面滴了几滴,有些肉痛。
毕竟,当初自家用的,也只是温补的灵液,而非这个效果更强一层的。
只是,贾代化的身体,更适合这个。
为什么要救他?还不是为了东宫!为了这一大家!
只要贾代化一日不倒,饶是没了兵权虎符,威望也仍在。
贾敬贾赦这一代,皆走科举一途,可想而知,若是这一代贾代化贾代善若都没了,军中的人脉,顷刻间崩塌大半。
人走茶凉,莫过于此。
她只能尽可能的,令他们二人都活的久一点,贾代化她无法保证,可贾代善,至少要活到东宫登基成定局!
牵扯到夺嫡,这不仅仅是一家子的事情!
将东西小心地收了回去,将坛子就那么放在桌上,怔怔出神。
过了半月,回雪带着几个小丫鬟,一人端着个笸箩,里面装着不少的莲蓬,翠绿翠绿的,甚是喜人。
各自搬来小杌子,面前摆着几个小碗,几人就坐在那儿一边剥莲子,一边聊天,就连下了学的琏哥儿和玫姐儿也来凑热闹了!
将外壳扒了,琏哥儿一口扔进嘴里,脆生生的,还泛着丝丝的清甜,瞬间就爱上了,一连吃了十多个。
最后张沅芷叫停了,“你啊你,吃什么用什么都不知道节制,一会儿还要用晚饭,我可是叫人做了粉蒸肉,你还吃得下去吗?”
一听,贾琏停下了嘴,张沅芷接着道:“不止呢!还有水晶肴肉,火腿炖肘子,还有鸭糊涂,可惜了,你吃不到多少了,把你那一份儿,尽数给你父兄用罢!”
见张沅芷又在逗他,一群人皆是手眼不停地看着好戏。
琏哥儿一听,包子脸一肃,立马放下莲子,“我不吃了,出去溜达一圈,一会儿回来,肚子就空了,不准把我的给大哥和父亲,他们最能吃了!吃了琏哥儿的,我就要饿肚子了!”
说罢,蹬蹬蹬跑了出去。
玫姐儿见了,和张沅芷打声招呼,放下莲蓬,就跟着跑了出去。
“哥哥等等我!我也去!带我!”
外面传来琏哥儿的声音,“哎呀!你是女孩子,不能整日跟在我身后的!”
“你是我哥哥,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玫姐儿疑惑地声音传来。
“他们说男女有别呀!”琏哥儿声音清脆,奶声奶气。
“男女有别?哪里有别?”
琏哥儿也答不上来,支支吾吾,有些气急败坏道:“哎呀!好了好了!我带着你还不行?”
说着,拉着妹妹的手,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人,便跑了出去。
张沅芷听到了动静,和她们笑着道:“这两个孩子,风风火火的,和他们老子一个样儿!”
便有朝兰道:“哥儿姐儿多讨人喜欢,若是我日后孩儿有他们十分之一的好,我便也知足了!”
朝兰今年六月份配了人,是大海的表兄冯平,年岁虽大了些,但为人可靠,长相也板正,为人还有几分机灵,两人瞧对了眼,张沅芷就给朝兰陪了一份嫁妆,将她嫁去了。
秋霜笑的爽利,忍不住啐了一口,笑骂道:“你可真是成了亲的!以往听着这话都脸红不止,现今坦坦荡荡的!可也别忘了,这儿一屋子大姑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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