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拽下腰间的钥匙, 慢悠悠地朝着库房去了。
徐氏看向下首跪着的绿绣,又合上眼睛,“说罢!”
绿绣心下紧张,却还是勉力维持住清晰的口齿道:“今儿我在二奶奶房门前,听到她和周瑞家的, 便是她那个陪房, 说她想要做利子钱和包揽诉讼的生意,已经找好路子了!只待来日来人, 便要将大爷的名帖和信件取走,交给金陵知府!”
绿绣总结能力十分到位, 寥寥几句话, 便将事情讲了个全面。
徐氏闻言,却是蓦地睁开眼睛, 将手边的茶杯拂了出去。
瓷器的碎裂声响起,绿绣心砰砰的跳。
只见她眼中带着森森寒意, 绿绣不敢与之对视,打了个寒颤, 连忙垂首道:“老太太息怒!但奴婢所言, 句句属实, 不敢有任何欺瞒。”
“奴婢常听东院的几个姐姐谈论律法, 才知这包揽诉讼和放利子钱乃是有违国法, 是祸及全族的大事,因此听了,心中不甚安稳, 急忙和人换了活计,特来告知您!”
徐氏并未觉着这丫鬟说谎,一是她身家性命拿捏在府上,二是王家女眷干这一行也有许多年了,她还真不奇怪王氏也跟风。
只是,拿着贾赦的名帖去办,这令她属实无法容忍了!
日后出了事情,坑的是贾赦,是大房!她那几个曾孙,要如何见人?这王氏倒是够阴毒!
她缓缓平复着怒气,良久才道:“这事儿我晓得了,但你也要晓得,今日这事儿不得透漏半分出去!你知道该如何说罢?”
绿绣连忙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知道,知道!二奶奶送上药品,老太太心喜,便命人开库房,赏给二奶奶几匹颜色鲜亮的布料做衣裳穿,因此,在这儿待的久了些!”
徐氏点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
这时,红豆进了来,身后的丫鬟捧着托盘,上面是六匹颜色鲜亮的蝉翼纱,有水红,有葱黄,有柳绿、水绿,还有胭脂色和蜜橙色。
红豆笑道:“老太太看这几匹颜色可还好?我瞧着极是鲜嫩呢!”
徐氏还在气头上,瞥了眼,淡淡道:“你在我身边多年,早就历练出来了,眼光自是极好的,也不必我瞧了,就给她送去罢!”
“一会儿再找出一些来,给赦儿媳妇也送去几匹,总不能漏了她的!”
红豆心下微惊,也不知老太太这是为何,还是应道:“是!”
“我库房中,不是还有几匹软烟罗?银红色、松绿色、秋香色和雨过天青色,不是各有几匹?将那银红的,和雨过天青的,一样拿出三匹来,给赦儿媳妇送去!蝉翼纱却是不必了!”
红豆打趣道:“这样好的东西,老太太一下就舍了这样多出去!果真是财大气粗!”
徐氏微微笑道:“再好的东西,还不是给人用的?我这儿许多颜色都用不到了,不如给了年轻人,我瞧着也心喜!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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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蝉翼纱,王氏本是高兴的,但又听说张沅芷也得了,不由酸道:“老太太到底还是偏心的!”
大房那边,什么表示都没有,白得了六匹好料子。
她也不差这几匹蝉翼纱,可这对待也太明显了些!
王氏在这边儿置气,红豆却在那儿和张沅芷说着今儿的事情。
听说王氏命人拿着贾赦的名帖去给人包揽诉讼,当即神色便冷了下来,道:“这事儿我晓得了,今后定会叫全府的门房仔细查看来来往往的名帖信件,把守住所有后门,只是二房那边,我不好安插人手,便劳烦祖母了。”
又命人拿出来两个荷包,“这是两对儿南珠耳坠儿,东西小,不打眼,你一个,那个报信儿的丫鬟一个,只管拿着便是!大小都差不了多少!别嫌弃!”
红豆捏着两个荷包,微微笑道:“大奶奶可别驴我!我再是目光短浅,也知道那‘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的话,这东西我若还嫌弃,那真是要飘上天了!”
张沅芷露出笑容,“你识货,这东西也算是没白给你!珍珠养人,驻颜养神,戴着有好处!”
见红豆走了,张沅芷的面色才淡下来,不由冷嗤。
早想到会有这一日了,没想到王氏这般迫不及待,公公还没出事儿呢!她就敢起了心思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不由摇头,叫过秋霜等人,给她们仔细吩咐了一连串的事情,忙得和陀螺一样,连连打转。
到底还是心不静,王氏理应多沾沾佛前的香火,静静心,没准儿还能养出几分慈悲之心。
“这几匹软烟罗倒是好,我就不用了,如今正是夏日,雨过天青色未免靠色,拿着这银红色,给瑚哥儿他们几人拿去糊窗子,遮挡日光的效果奇好!”
秋霜便招手,叫了几个小丫鬟过来,命她们去东厢和西厢,将两处的窗户糊上。
“近日,盯着王氏那头儿,王氏不可能亲自出面,周瑞家的便是她的左膀右臂,是她的耳目,王氏许多阴损事,都是交给她的。”
张沅芷将身子倚在身后纱布做的大迎枕上,笑道:“也是奇了怪了,哪怕当年贾政与王氏合谋事败,将她推了出去,挨了四十大板,整个人险些废了,还被落井下石,也未见她有多怨恨,此人不是忠心耿耿,便是另有打算。”
坠露将冰镇酸梅汤放到小案上,轻手轻脚的,声音几不可闻,只见她撇嘴道:“周瑞家的那人,素来不安分,小心思多得很,您也说她什么阴损事儿都帮着做,自然就是个没底线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反扑噬主了?”
张沅芷拿起白瓷杯,里面的梅子汤还带着透明的冰块儿,暗红暗红的,十分好看,慢慢地饮了小口,才点头道:“你说的很是!”
又问坠露和回雪两人,“先前朝兰不是说要为你们二人牵线搭桥介绍两个小伙子?怎的,见面了没?我这嫁妆都给你二人备好了,怎么迟迟听不着信儿呢!”
刚踏进屋子的回雪和跟前的坠露都红了脸。
两人都支支吾吾的,“还没见几次,不到一掌之数,谁知道那是个什么人?朝兰还说呢,叫我们抻着点,也多注意着点这人如何,不能稀里糊涂就应下了。”
“再说了,家里边,也尚在考察他呢!”
张沅芷点点头,“你们心里有章程就好,朝兰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但是凡事都讲究张弛有度,自己把握好分寸才是。”
两人羞赧不已,点了点头。
“去外头瞧瞧,琏哥儿和玫姐儿怎的还没回来?是不是又在小花园逗留了?还要用午饭呢!午饭后还要接着去上课呢!去找找他们!”
几人闻言,便叫上人出去看了。
“午饭约莫也快好了,去前面书房,将你们大爷叫回来用饭,吃饱喝足了,再睡一觉,回去温书。”
“明儿丁修撰就要来了,在这儿要待上一天呢!你们将他常休息的房间叫人收拾出来,伺候的人都换成小厮和婆子,别叫年轻的丫鬟们进了前面,影响不好!”
她如是吩咐着。
没一会儿,琏哥儿和玫姐儿就被带了回来,两人身上一团糟,净是泥点子,脸上、手上也是,脏得很。
“你们两个,又去水边顽了是不是?和你们说过多少次?偏不听我的话!你们两个小胳膊小腿的,消停点不成吗?掉下去了,浅水区你们都能陷进去!”
两个小脏孩仰着肉肉的小脸,无辜地看着她,两双眼睛一双像了贾赦,一双像了她,湿漉漉的,活像小狗崽一样,顿时教她心软了。
“以后记得,没我的准许,不准去水边!想去水边了,我多给你们带几个人!”
见母亲放软了语气,两人顿时笑了,一人抱着她一直大腿,“知道了知道了!母亲最好了!”
张沅芷一阵气急,“你们两个!真是淘气!故意的罢?这黑泥沾了我一身!还得回去换衣裳!”
说着,戳了戳两人还算干净的额头,又招呼人将他们抱下去。
“把他们带下去,衣裳换了,手和脸都洗了!”
吩咐秋霜道:“也给我找一身熨帖的家常衣裳来,要凉爽却密实的,衣柜里有不少,你看着挑出来一套!”
眸光落到了小案边放着的一卷书上,脚步顿了顿,拍拍头,笑道:“差点忘了,再过几日便是晒书节了,今儿五月二十九,六月初六便到日子了,而后便那两个孩子的生辰了,过几日看着天气,若初六日天不好,往后挪便是了!”
“家里书籍字画不少,可费劲呢!”
说着便进了内室,出来时候,又是一身浅绿色的衣裳,看着十分清爽。
贾赦这时也回来了,拿着一把折扇,死命扇风,一手不住地擦着面上的汗珠,进了屋,才道:“这天儿,热死个人!”
等汗都消下去了,端起小白瓷碗,将其中的酸梅汤一饮而尽,随后,发出一声长长地、满足地喟叹。
“果真还是这个消暑解渴!清爽宜人!”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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