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进了五月, 五月不朝,南安郡王也慢悠悠地被押进了京城,一时间,寿王一派的动作越发频繁明显,且显得杂乱无章。
甄家乃是新贵, 还不如四王八公府根基深厚, 全凭着一个奉圣夫人,才有了今日江南一霸的局面。
毕竟发迹晚, 又只是在江南盘踞,至于京都, 他们的手都够不到, 也是难有施展拳脚的余地。
贾赦同张沅芷抱怨道:“这寿王,真是越发地恶心人了, 先时还是一个月闹一次,现在三五日闹一回, 不伤筋不动骨,偏真是膈应的我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闻言, 张沅芷拿着绣绷子在上面穿针引线慢慢道:“甄家在京城毫无人脉门生, 能力有限, 且朝堂上,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圣人的打算, 能看出来的,都是狐狸成精,谁会朝着他那儿靠?既不是嫡也不是长, 各方各面不占优势,不是找死?”
“寿王那一干人,有能为的少有,和宁王的配置自然无法相比,与东宫,”她轻笑,“更是一在平地一在天,这段时间,搅和出来这些事情,这些人怕也是筋疲力尽了!”
手中的绣活又是一团糟,她眉目淡淡地将其搁了下来,“三日后,南安郡王入京,你叫人注意着些!”
说罢,下了炕,拍拍身上的丝线,趿拉着鞋下了地,“到时候了,他们几个也该回来了,你也起身,一会儿该用饭了!”
“今儿我特特令人做了水晶肴蹄,还有东坡肉,捶鸡和笋煨火肉,只等着他们回来呢!”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父亲,母亲,我们回来了!”就见到三兄妹绕过了屏风,对着二人请安。
听到声音,张沅芷忙叫人坐下,又吩咐秋霜道:“快去叫人去后头将饭摆上,”又点点几个孩子,“你们去洗漱!顺带换一身衣裳!”
等一家子到了后厅,她用公筷为贾瑚夹了一块儿东坡肉,“这几日外头不安生,风声也紧,你先在家中的义学听着课,过了这一阵儿,再将你送到你外祖家!”
瑚哥儿点点头,面上笑嘻嘻的,“知道了,母亲,义学里的先生,都是外祖家牵线聘来的,对我也算关怀,族里的兄弟知道我刚来,对我也是热情周到,您不必担心。”
张沅芷笑笑,“那好,既然你适应的很,那我也不多说了,下午还是要去上课的,你们想吃什么糕点,一会儿同朝兰说一声,我叫人多做些,给你们的先生也送一些!”
“咱们东院儿的糕点滋味儿,比大厨房的还好上一分!”
琏哥儿指了指桌子上的捶鸡,张沅芷给他和玫姐儿一人挟了一块儿,琏哥儿顿时眉开眼笑的,挺挺小胸脯道:“我知道,大哥的先生最爱那咸甜口的萝卜糕和芋头糕,芋头糕里面若是加了泡发的冬菇和腊肠,他更是喜欢。”
“玫姐儿的女先生最喜欢玫瑰酥,还有鸡仔饼,我的先生最喜欢栾樨饼和马蹄糕。”
张沅芷有些吃惊,刮刮儿子的脸:“儿啊!你打哪儿打听来的?这些我都不晓得呢!”
琏哥儿嘿嘿一笑,将鸡肉塞到嘴里,“先生们日常在休息时,也会用茶水糕点,我就记住了呀!我还知道,他们都喜欢喝现打的果汁呢!不论什么口味的!”
贾赦越过张沅芷,摸摸儿子的脑袋,“真不愧是我儿子,打小就能瞧出来这精明!”
张沅芷拍拍脑袋:“不说我差点忘了,琏哥儿提起那个栾樨饼我才记起,四月初八日,不就是佛诞日了?不就在南安郡王入京后一日?还有两日,也该准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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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九,南安郡王准时入京,前往大明宫,向圣人请罪。
寿王随着圣人守在大明宫,本以为此事会轻拿轻放,却不知为何,君臣三人闹得不欢而散,南安郡王府更是被禁卫军重重把守。
张沅芷自是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息,连忙叫家中身强体壮,性子机灵的人加班加点地巡逻,多发一倍的月钱。
这样风雨欲来的气息,实在叫人喘不过气来。
张家那头,也不必她担心,有她祖父坐镇,自然比她更为敏锐。
今儿并非休沐日,贾代善至今尚在六部办事处未归,现在家中,便只有几个孩子和一干女眷,成年的也只有贾敬父子和贾赦三人。
贾珍虽去年年底成了婚,却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指望他,不如指望自己。
“有任何异动,定要立即上报给我!尤其是天黑后,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注意着!”
她打今儿下午开始,右眼皮就一直跳得厉害,心里也发慌,估摸着八成今儿便会有大事发生了。
秋霜几人见她如此严肃模样,也都点点头,四散而去,将这话都仔细吩咐下去,不敢有半点改动遗漏。
至于孩子,明儿正巧该休假了,下午便不用去义学了,都在东院安生待着呢。
现今天气早都开始转暖,本就提心吊胆的,现在更是平添了几分暴躁与说不出的烦乱。
暮色四合之时,秋霜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张,“大奶奶,刚刚我去看门房那里,有个小孩子上门卖花,我想着新鲜,便买了下来,没想到那小女孩将这个纸条塞到了我手里!”
张沅芷接了过来,打开一瞧,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今日兵变,小心为上!
两人对视一眼,登时面色大变。
拉住秋霜的手,立即道:“快!从小花园开出一条道,将这信儿马上传给母亲和祖母,父亲至今未归,想是也察觉到了今日的气氛格外不同,留驻在了宫内!你快去!”
“坠露,你快叫人,去把小厨房的菜先叫巡逻的那些人分批吃饱喝足,然后将炉灶都空出来,烧水,烧油,将库房里那十几口大锅全部都架上,朝兰,你去外头叫身手好的人买上足量的油,不拘好坏,不拘价格!快去!”
眼见张沅芷如此慌乱,她们也深受感染,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张沅芷又吩咐回雪道:“你就在这儿,和两个嬷嬷加上那些丫鬟,看着几个孩子,别叫他们乱跑,必要时候,找地方藏好!”
“秋璃,叫人将梨香院也把守好,尤其是角门和院墙那儿,那个院子紧靠着后街,别叫人进来了!”
“将家里的柴火煤炭留一部分在小厨房,剩下的都搬到前面黑油大门那儿,将那些梯子也都搬过去,家中不还剩下了不少的石料堆在马棚旁边?一会儿来了,叫他们只管用便是!”
“还有,把最外头的大门一定要顶住了,甭管什么东西,只要不好挪开,府上人全乎了,只管往上放便是!”
“夏荷,你去告诉各处的人,除了我派出去的那些,其余老弱,不准随意走动,若有人不顾我的令,行迹鬼祟,立时捆起来,过后送到官府去!再找一个人,马上出去,将我所说的这些,尽数告诉张家!”
“再找人把你们大爷从前头书房叫来!我有事情和他商议!”
还好,她前几日将庄子上的人,铺子里的青壮劳力,身契捏在她手中的这群人都安置在了府上的仆役群房,没想到,今儿就用上了。
不多时,张沅芷便听到,花园那一侧的府上,也都动了起来,因着事发突然,未免各人都有些忙乱。
贾赦急急忙忙赶了回来,问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张沅芷将纸条塞到他手中,“东宫太子妃那儿传出来的,你自己瞧瞧罢!”
待他展开一看,登时变了脸色,就要吩咐下去。
可临到嘴边,看了眼忙忙碌碌,井然有序的院子,心下的紧迫之感去了不少。
顿时松了一口气,整整衣裳,缓缓道:“好在你安排好了,我今儿不该在书房待着的!”
忽的,他又想起什么,面色一变,“万一他们闯了进来,咱们还没什么,孩子们要怎么办?”
张沅芷闻言,也是面带忧愁,视线转向了桌子,“这事儿,还真是难办!我也……”她瞧见了桌上的酸梅汤,顿时想到了家中的冰窖,一拊掌道:“家中还有冰窖,地窖早早填了,现在动土,也容易叫人看出来,若是真闯进来了,不如就去冰窖,将棉被等物都拿进去,炉子煤炭也备上,将冰清出来一部分,叫他们躲着!”
见夏荷回来了,张沅芷立时便吩咐她去办了,“你叫闲着的人将冰窖清出来一部分,至少也得够放四个小罗汉塌,弄干净了,再把棉被都拿进去,那地儿湿冷,能拿几床拿几床!”
夏荷忙道:“大奶奶,若是如此,那便不必收拾了,此时尚不算多热,冰窖里就两桶冰,我这就叫人收拾出来罗汉塌棉被等物!”
贾赦忙补充道:“记得叫人将能挡住门的重物也搬进去!”
夏荷恍然,点点头,小跑了过去。
把孩子们的后路都安排明白了,张沅芷陡然放松下来。
贾赦亦是如此。
眼看着西边的天光一点点消失,长夜来临,半满的月亮挂在天边,两人心头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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