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 时间渐渐入了十月。
秋霜拿来一盏兑了水的玫瑰清露来,对着她道:“刚刚听到后门的婆子悄悄与我报,说是周瑞家的带了个看着年逾古稀的老太太并一个小男孩儿来了!说是她女婿家姓王,乃是与王家连过宗的,今年前段时日米价哄抬, 怕是家中也不大能支应住了, 上门求助来了!”
她也说不出这打秋风的字儿,谁家还没个有难处的时候呢?
“现下, 周永家的,已是将人带到了珠二奶奶那儿, 想来也会舍几个银子, 周济她一番。”
“也别施舍给人,弄得像多大恩典一样, 好在她带来了个孩子,她家还有孩子吗?就当做见礼了, 给他们包上几个金锞子,送一套文房四宝, 两匹尺头, 这个弄些好料子, 弄到了绸缎庄, 尚且还能换几个钱, 若还有孩子,男孩儿的话,再加一倍相同的, 女孩嘛,就把文房四宝换成金银首饰便可。”
大概是两世为人,家中都有老人的缘故,从年轻时候开始,她就见不得这样年纪的老人还要为生活奔波操劳,一身风霜。
所以,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罢!
闻言,秋霜思忖片刻,便道:“那成,难得奶奶上心,我就给那孩子包上两个六钱重的金锞子,笔锭如意的,若家中有女孩儿,就弄上几个海棠花样式的,瞧着也好看!”
‘“我这就使人去打听去!那周永一家将他们祖孙带了进来,想来也是知道些的,叫人问问她!”
秋霜出去了,夏梨补了进来,“我恍惚记得,库房里还有上好的雪蛤,和血参阿胶等物,都是当时皇后殿下赏赐下来的,你去翻出来,送到你们大奶奶那儿去!”
“如今啊,她这一胎,已是九个多月了,眼瞧着要生了,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她这一胎,倒是稳当。”
夏梨应是,行了礼,便笑道:“也是咱们大爷身边清静,现在京城中,哪家的女孩儿不想嫁进咱们这一房?没有那些乌糟事!更不像其他家一样,嫡庶之间,纷争不断,多好的事儿!”
“那我先去库房找东西了,我叫秋璃进来伺候!夏荷也守在外头,若是太太有事,只管叫人便是!”
张沅芷叫住她,“你且等等!”
只见夏梨回过头来,面带疑惑,又是上前躬身问道:“太太请吩咐!我立时使人去办。”
“如今这天儿渐渐也冷了,日后叫小厨房日日早上都备好杏仁酪罢!前一阵儿,庄子上不是送来了一批杏仁?正好取来用了!不必出府采买了,也不耽搁明日用杏仁酪。”
“叫大厨房也跟着做,不必做咱们这一份儿的,只供着老太太和二房那头儿便是了。”
夏梨再度行礼,“是,这就使人去传话!”
吩咐完了,张沅芷静静阖眼,手支着额头,靠在迎枕上假寐。
夏梨出了去,秋璃静悄悄地放慢了脚步补了上来。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张沅芷一个瑟缩,被惊醒,睁开眼睛,蹙眉道:“外头怎的了?怎么吵吵嚷嚷的?我不是吩咐了,除非施工,不准有过大声响吗?”
“何况今儿还有外头的人上门拜访,这不是叫人看笑话的吗?”
秋璃一听,登时冷汗一冒,招过来一个叫青竹的小丫鬟,那小丫鬟腿脚快,猴子一般,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太太,我已是叫人去探看了!一会儿她便能回来了!”
“这小丫鬟素日最是机灵不过,还讨人喜欢,有些婆子最爱和她唠叨,且她也不爱往外说,嘴巴严实。”
珠哥儿媳妇那头,和王氏那儿,自也是听到了这吵嚷声,却都不甚在意,轻飘飘过去了。
最近府上新进了一些家生子和外头人牙子那儿买的丫鬟小子,虽已经调教过两个月了,但一个个还是毛手毛脚的,不过三五日,便要得到那些老嬷嬷的训斥,正院这频次已是少的了。
像是二房和东院和珠哥儿这云栽院和琏哥儿夫妻的三寒院,哪一日不训斥一番?
也就是今儿来了客人,齐氏才忍住了没训斥。
回到正院这头,那小丫鬟已是跑了回来,确如秋璃所言,是个极利索的,跪下后,被叫起身,躬身道:“回大太太的话,刚刚我去打听了,被人叫住后,那嬷嬷说,有个叫绿蜡姐姐的,行事 不大稳妥,今儿您吩咐了去给瑚大爷的书房送去些糕点,本来是找了一个小丫鬟的,没成想半路这活计被绿蜡姐姐截胡了。”
“我原本是没见着那绿蜡姐姐穿着什么衣裳,后来看到了,确实如厨上做馒头极好的那个老嬷嬷说,妖妖调调的,涂了脂粉,打了腮红,染了蔻丹,珠翠满头……”
越说,张沅芷越是面色森寒。
好在,那小丫鬟及时描补了一二,“不过,瑚大爷却是都没见她,身边的小厮便将她拦在书房外了,她心情不大好,走路便撞了人,偏又是犟得很,不肯认错,就被老嬷嬷揪着不放了。”
张沅芷轻轻“嗯”了一声,“好了,你下去罢!”
随后冷笑道:“绿蜡?倒是个好名字,只可惜,糟蹋了!”
“将这院儿里的人一会儿都给我叫来,在南大厅后,内仪门前,给我好生站着,这些个人,不给他们紧紧皮子,那真是翻了天了!”
秋璃心中害怕的紧,多少年了,没人敢这样违拗大太太的意思了,这次不好好敲打,发作一番,怕是府上又要变成三十年前的样儿了!
南大厅后头的那处空地,正院儿九十来号人在那儿站着,交头接耳的。
两个年轻妇人悄悄道:“知道到底怎么了?怎么这时候叫咱们到这儿来候着?大太太要训话了?谁惹着大太太了?”
另一个颧骨高高,冷哼道:“我听我婆婆说了,说是有个三等丫鬟,今儿抢了一个小丫鬟的活计,要去东院儿书房给大爷送糕点,结果被人逮着了!这下可好,叫太太以为咱们都是些不听话的,可不就得给咱们紧紧皮子!”
“个小蹄子!当真是该打死的货!竟跑到东院儿去了!她就庆幸自己没见着瑚大奶奶罢!人家郡主出身,她算个什么阿物?”
空地上空一片嗡嗡之声,不知是谁瞧瞧道了一句,“大太太到了!”顿时,都安静了,鸦雀无声。
张沅芷就着椅子坐了下来,身上披着石青色绣着芙蓉花的斗篷,人显得懒懒的,鬓间的凤凰滴珠步摇缓缓晃动,
就在那儿轻轻呷着茶,也不说话。
气氛本就沉重,加上天儿渐次冷了,再加上张沅芷积威甚重,这等威压下,许多人便有些受不住了。
“我瞧着,正院儿多了许多眼生的,府上前一阵儿刚进了不少的人,想必就是这一批罢?”
闻言,许多人的脑袋是垂了又垂。
“这么多新面孔,老人儿却不见几个了,也难怪啊,许多人都不将我这个当家太太放在眼里了,我定下的规矩,都敢随意违背,将这府上当成自家后花园,任意来去。”
这些人却是连身子都一并颤抖了。
“瞧你们这样子!”
张沅芷淡淡扫了一眼,觉得没趣,“嗐!也罢,今儿我就提醒你们一次,给你们再重温一遍我的规矩,这样,即使有新人儿,有健忘的老人儿,想来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忘了!”
大太太这是借着这个口子发作呢!那个绿蜡可不是新来的!
“将人拖上来,打上二十板子!养好伤后,逐出正院!降为最低等的杂役丫鬟!”
便有人搬了春凳来,将那绿蜡堵上了嘴,绑在上面。
“既然不把我这个正院的太太当回事儿,那索性就别呆在这儿了!自有留你的去处!”
张沅芷起身,抚平衣裳上面不存在的褶皱,“好了,叫他们看着,等看完了,就散了罢!我先回了!”
“这板子啊,数好了,一个别多,一个别少!”
回雪行礼道:“是,太太!”
张沅芷还没走远,便听到了板子起起落落落在肉上的闷声,还有绿蜡那丫鬟的闷哼声,心中不起半丝波澜。
她现在是不大管事了,可也容不得这些人起歪心思,更妄图将手伸到她儿子的后院儿!
“二十九!三十!”
回雪念到了三十,那两个婆子便收了板子,另有两个婆子上前,将绳子解开,将绿蜡扶到了她的房间,找来她的小姐妹为她上药。
好在上板子的人,回雪没仔细注意,其中有一个与绿蜡的父母倒也算相熟,和同行的那个瞧瞧说了声,两人放轻了力道,看着严重,实际上却养上二十来日便也好了。
临走前,提醒被打的血肉模糊,只知道喘气儿的绿蜡道:“大太太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瞧瞧当年府上那些偷奸耍滑的都被她整治成什么样儿了?再是奸猾,都能叫他有苦说不出!这还是她二十来岁的时候!何况你个黄毛丫头?可别去惹着大太太了!”
“你就算招惹了瑚大爷又如何?那个郡主娘娘,又岂是你能招架得了的?人家后头,那可是亲王的亲爹,王妃的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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