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还得去公司。
早晨乔若被闹钟吵醒时,痛苦得想把声源砸墙上。不过真的起了床,也就好了。外面还在下雨,没完没了的,惹人生烦。
乔若去洗手间洗漱。惨白的灯光下,她从镜中看到自己无神的双眼和眼下淡淡的阴影。
真的不能随意熬夜了,擦眼霜时,乔若提醒自己。
早餐是乔若自己做的三明治,一杯牛奶,加上一个奇异果。她很享受做三明治的过程,算得上是给紧绷的神经一个放松时间,不过也仅止于此--乔若的厨艺拙劣到没有厨艺可言。
吃完早饭出门,坐进车里时,乔若临时改变了主意。
先回家,说完事情走人,就可以不用留下吃午饭了。
乔家的别墅在城东,也算得上有名的富人区,一栋栋独立别墅相隔甚远,绿化做得非常好,这样春日的雨水里,明明有沙沙的雨声,感受到的,却是满世界带着绿意的寂静。
别墅里面也是静的。偌大的一层,只有乔光宗一人在落地玻璃窗前喝茶看报听雨。
乔若走过去。
乔光宗放下报纸,似是意外。
“这么早?还以为你要晚点呢。吃过早饭没有?”
“吃过了。”乔若在他对面的白色藤椅上坐下,“昨晚说有事要商量。”
“不急,后面慢慢说。我们父女俩也不经常见面,先聊聊天。”
“我等会儿还要去公司。”乔若神色淡漠。
雨水在宽大的玻璃墙上分开,汇合,把外面变成了一个走了形的世界。
玻璃墙内,是一个变了味的家,一段失了温度的父女情。
乔光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从杯口投过来。
“昨天,唐家托你程伯伯来,给你说亲。”
说亲?唐家?哪个唐家?
下一秒,乔光宗给她解了惑。
“你程伯伯说,你曾经帮过唐敬贤老爷子,对方对你的印象特别好。”
乔若:……就因为这个?!
这怎么……像闹着玩似的?
乔若无意间帮了唐敬贤一把,已经是个把月之前的事了。当天乔若去墓园看过世的母亲,大概是天气不好,当天那里几乎没其他人,乔若也是祭拜完出来时,偶然间看到一个老人俯趴在一个墓碑上,身边不远处滚着一个药瓶。
那个老人就是唐敬贤。
乔若帮唐敬贤捡起药,喂他吃了,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乔若当时还在奇怪,唐敬贤这样的人出门,竟然不带个保镖什么的,后面聊天才知道,倔老头子脾气怪,跟过世的妻子说话时,闲杂人等不得打扰--他将保镖留在了墓园门口。
其实乔若见过唐敬贤。那还是她小时候,随着母亲一起去拜访对方。唐敬贤是她外公的好朋友,外公过世后,两家的关系就远了些,等她母亲也过世后,就彻底断了联系。
当天在墓园,唐敬贤还曾经感慨过乔若已经长之么大了。
可是,即使是旧识,也不至于就来提亲吧?这不相当于路边随便抓了个壮丁?
壮丁?
高声语这张乌鸦嘴!
乔光宗喝了口茶,似是看出乔若的疑问。
“说起来,你跟唐寄棠还订过娃娃亲的。我听你……”顿了一下,乔光宗神色略微有点不自然,“你妈妈以前提过。不过是你刚出生时的事了。这些年连联系都断了,原来还想着人家也可能就随口开了个玩笑,没想到真来提亲了。”
乔若:……
娃娃亲?
她和唐寄棠?
这个“壮丁”二十多前就开始抓了!
高声语这嘴是开过光的吧?!
楼梯那边有两人走下来。
施洁和乔茵母女俩一前一后走下楼。
两人不一会儿走近,看到乔若时,好像都愣了一下。
乔茵亲热地挤到乔光宗身边:“爸爸,你好早啊。”
乔光宗声音也温和几分:“早。”
“要不要帮你换杯热茶?茶好像凉了。”
乔光宗笑着摇头:“还是茵茵最乖巧,最懂体贴爸爸。”
“那也是爸爸平时疼我。”乔茵俏皮一笑。
“就会跟你爸撒娇。”施洁笑,转头看乔若,笑容里多了不少客套:“若若什么时候来的?”
乔若抬眼,嘴角带凉笑:“刚刚到家的。”
这母女俩,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一个视她为恶毒女配,一个看她的眼神就像她是来抢钱的。当然,乔若看他们也就是路人甲路人乙……咦,路人丙呢?
恰好乔光宗在问:“乔诤呢?”
施洁:“还没起床。”
乔光宗皱起眉:“这么晚还没起?”
施洁容不得他在乔若面前表现出丁点儿对乔诤的不满,冷下脸:“天天学习够辛苦的了,好不容易休息,还不让人多睡一会儿。”
乔光宗冷着脸,明显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乔若冷眼旁观,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学习是比较辛苦,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什么都只能靠钱买的废物,肯定要轻松一点,想怎么睡就么睡。乔诤肯定不是这种废物,对吧?”
说学习辛苦的人是她,可乔若一开口,施洁立即像被踩中了尾巴--乔诤成绩奇差,现子读的重点初中就是靠交赞助费上的。
“诤诤一向刻苦。”施洁紧抿了一下嘴唇,压下心头快要冲出地球的怒火,“茵茵,你上去,叫你弟弟下来吃早饭。”
乔茵在乔光宗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剜了乔若一眼。
乔若视若无睹,嘴角还带着一抹浅笑。
乔茵是施洁带进乔家的,和乔若同岁,不过施洁却比乔光宗足足小了一轮。
说起来,施洁长得的确好看,和乔若过世的母亲不相上下,可是乔茵也不知是像她亲生父亲,还是纯粹没挑着父母长处,明明五官拆开看都不错,组合到一起,却是哪儿哪儿都不协调,越长大越是如此。
乔若有时候怀疑这是相由心生。当然,也可能是她的“路人甲”滤镜。
不一会儿,楼上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少年的叫骂声。
乔茵跑下楼,委屈地快要掉眼泪。
乔诤玩了整夜游戏,差不多刚睡下,就被乔茵吵醒,以他的脾气,肯定是要大砸出手。
乔茵知道这小霸王是什么脾气,本不会主动惹他,可是刚才乔若有意激施洁,害得她成了炮灰,被乔诤追着砸到楼梯口。偏偏乔诤是乔光宗的心肝宝贝,她又装惯了乖巧,连回骂都不能。
乔诤还在上面骂,隐约可以听到在问候不知谁的女性祖先,还有大开地图炮,所有人都被骂成傻逼。
乔光宗腾地站起来,看样子气得不轻。
“看你生的好儿子!”
这话施洁可不爱听了,尤其还是当着乔若的面。她现在也不是刚嫁进来那会儿了,还需要伪装。
“我生的儿子怎么了?我要没生他,你还没儿子呢!”
“不是你一个人会生!”乔光宗气愤欲走,“慈母多败儿!”
这算是捅着马蜂窝了。
施洁一把抓住他。
“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小的了?你还想要谁帮你生?”
乔光宗想甩开她的手,施洁干脆抱住他一边手臂,把他扯得东倒西歪。
“诤诤怎么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个不爱玩?他就算贪玩一点,也是你儿子,你赚那么多钱,不都是给他的?!”施洁不是小三上位,因为遇见乔光宗时,乔若母亲刚刚过世。借着这个时机,她耍了不少手段才拿下刚刚丧偶的乔光宗。因为心中清楚,即使当年乔太太没过世,这些手段她还是会用到乔光宗身上,所以这些年来,施洁最怕的,就是乔光宗被其他小妖精勾走。
乔光宗气得脸都红了:“不可理喻!”
“乔光宗,你自己说,你的钱不给诤诤,你想给哪个贱人?!你想要谁帮你生?!”乔光宗被推成了不倒翁,“你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们了?那我们走,我们三个都走,给你的小妖精腾地方,行了吧?”
乔光宗脸色铁青。
乔茵怕乔光宗真生气,忙过来拉施洁,被施洁一把推开。
“你也是个不争气的!”
乔茵莫名其妙又挨骂,又委屈又生气,一眼看到闲坐在那里的乔若,顿时像见到杀父仇人。
乔若挑了下眉,笑了:“夫妻一场,阿姨要走了,爸爸你还不快点帮她安排车。”
□□的火上浇油。
施洁立即把矛头对向乔若。
“乔大小姐,我求求你,别来了行吗?你一来,我们这个家就不得安宁。”
乔光宗正在气头上,当即吼道:“凭什么不能来!若若,这里也是你的家,你爱来就来!”
瞧这一大早吵的。
一日之际在于晨啊。
乔若施施然站起来,看都不看施洁。
“爸爸,你儿子小老婆靓,注意保重身体,要不然还不知道在为谁打工呢。”拿起桌上的车钥匙,余光滑过脸涨成猪肝的施洁,笑眯眯的,“公司真的有事,我先走了。唐寄棠那边有了时间和地点,你再通知我。”
家中成了一锅粥,乔光宗心中也乱糟糟的,乔若有意激施洁他看得出来,可是他对乔若吼不起来。
因为没用。
乔若冷漠起来,像全身箍着层铜墙铁壁,油盐不进,你越是吼,越是激动,她越是开心,在这一点上,简直像是有反社会人格。
乔光宗身为父亲,面对乔若时,内心深处也不想和她起冲突--人对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事物,会本能地犯怵。
他觉得心累,摆了摆手:“去吧。下雨,开车小心点儿。”
乔若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听到乔光宗说:“我这一天天在外面忙得晕头转向,没空教你怎么教儿子,你要是不会,我自己来管。还有,我不出轨,那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则,不代表你做得多好,也不代表……我不会离婚!”
身后有种诡异的安静,然后忽然有什么砸到地板上的声音。
“乔光宗,你他妈终于想离婚了对吧?我做得不好……我做得不好……你装什么大尾巴狼的圣人?让茵茵代替小贱人去相亲,你不是也同意了吗?怎么让唐寄棠讨厌小贱人喜欢上茵茵那些主意,不是你这个王八蛋鬼孙子想出来的,你现在在我面前装……”
啪!
重重一声耳光,打断了施洁后面的话。
乔若慢慢转过身,对上愤怒中的乔光宗。
对方目光躲闪了一下:“若若……”
乔若凉凉一晒。
乔光宗脸色更难看,往她这边追了几步,似乎是想解解释,却又停了下来。
因为无法辩驳。施洁说的是实话。
乔若转过身,飞快离开。
身后施洁像一只被激怒的河东狮,东西砸得噼里啪啦:“想离婚?没门!乔光宗,你以为我施洁是这么好打发的……”
就在这一瞬间,乔若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你们这么想要唐寄棠是吧?那我还偏要将他拿到手。
不过这个念头如一片鹅毛,轻轻飘飘的,不用飞就被吹跑了,一点痕迹都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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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的雨,让人的心情清爽不起来。司机绕了点道,接上江蔓,然后才往城东的研发基地奔去。
唐寄棠坐在后座,翘着腿,一脸悠闲地看着穿着灰色套裙的江蔓坐到自己身边。
这位事儿逼眼看着又开始作妖。
“唉,这样的天气,我真希望江助理能穿得更鲜亮一点。”
江蔓:???
中国风大花袄您看行吗?要不再给您扭个东北大秧歌?
唐寄棠一根手指抵着下巴,又斜了江蔓一眼,眼带桃花,笑容风骚。
“不过这样也一样漂亮。”说着肯定地一点头,“十分光采照人。”
江蔓:……
什么时候“皇太孙”不撩闲了,美国大概也就爱好世界和平了。
内心里已经把唐寄棠吐槽一万回,表面上,江蔓绷着脸,得体地笑着,并打算将话题往公事上引--唐寄棠这人虽然离了公事时欠飕飕的,但在是正事上其实并不糊涂。
这时,唐寄棠又开了口。
“昨天我大姐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
江蔓一愣:“唐小姐?呃……”
老实说,没闻出来。不过他这样问,是因为喜欢,打算买了送女性朋友?那后面想办法打听一下就是了。
江助理一瞬间心念转了好几转,转完了带着笑问,“是觉得很好闻吗?”
“不是。”唐寄棠的表情十分之霸道总裁,“是天凉了,这么难闻的香水,该破产了。”
江蔓:……
香水难闻你就想让人家破产?我还嫌房子太贵,是不是得把开发商一个个干掉?
江蔓怀着一颗老母亲般的心,感觉自己的第一根白发要因为这位“皇太孙”而生。
车子行到半路,隔着一段距离,唐寄棠看到对面方向上,一辆黑色本田大概是发现自己走错道了,一点缓冲都没有地向左车道的红色宝马前一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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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刷不断将雨水刮到一边,车载音响里正放着程派名曲《锁麟囊》。
“……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若海回身、早悟兰因。”
乔若冷冷一笑,关掉音乐。
一句唱词在胸腔里激荡,急待破体而出。
她压着声音,却字字清晰,字字铿锵有力。
“番邦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兵。”
突然,乔若的眼睛蓦地瞪大。
右车道的一辆黑色本田忽地毫无预警地直接变道。
大概是个新手,对距离判断不足,车身斜进来时又减了速,乔若的车速很快,眼看着就要怼上本田的后车厢,乔若飞快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右车道后方,判断出自己与那辆黑色保时捷车距,果断打下右转灯,向右猛打了把方向盘。
红的宝马擦着本田屁股移到右车道,几乎贴着保时捷的车头,箭一般驶出去,并在不远处的红灯前急速停下。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两次车距可能只有一拳头。
因为惯性,乔若整个人往前狠狠一栽,被安全带勒得骨头生疼。
我去!飞车惊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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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
唐寄棠在心中爆了句粗口。
自己想死别连累别人啊。后面那辆宝马肯定要怼上了。
这个念头刚过,他们的车已经越过那两辆车。
唐寄棠本能回头。
并没有他想像的惨烈车祸现场。只见到那辆红色宝马以一个非常风骚的走位,完美地从前面的本田和后面呼啸而来的黑色保时捷中切过去,时间距离把握地那叫一个惊险,直让人帮他捏一把冷汗。
我去!
这心理素质--绝对是个老司机。
两黑中间穿过的一点红,连视觉效果都是完美的。
唐寄棠似自己刚刚经历过惊魂时刻,过了片刻醒过神,忽地一个念头闪过。
红色宝马?
微一蹙眉,从脑中挖出残存的影像--刚才那辆车车牌最后两位。
和之前去听戏时给他“引路”的红色宝马一样。
这么巧?
唐寄棠这下真对那个没见着正面的女人起了点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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