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立冬之前, 张易向曹老板提出了回乡的请求。
秋收计赋的工作已经结束, 战后的安民迁土一切顺利, 正好趁在这段相对清闲的时间里把家里人都迁到东郡,日后也能安定下心。
“这时候出发, 应当正能在大雪封路前回到涅阳?”
“是。”张易点点头,“一来一回约莫两个多月功夫, 回族里过一个年。”
曹操先前便曾听张易说过这事, 此时自然无有不允:“冬日天寒, 子恒这次路上可要多做准备。我让元让派一队人护送你回去,到时代我与令堂问好。”
“我在文若那里多借了两辆马车。”张易也为这点感到头疼,但总不能再拖下去。按曹老板目前的事业进度, 怎么都还得等上个六七八.九年才能等到他势力范围扩展到荆州的那天。
另外, 还有一个潜藏的隐患——
聊了两句南阳如今的情况, 张易顺势一拐,推己及人的把话题拐到曹操的高堂妻子上。
徐州牧陶谦手下杀死曹嵩以至曹操愤而挥师攻伐, 屠尽满城, 这事实在是太有名了。如果能提前把曹嵩接来东郡,这桩公案十有八九便可以回避过去。
剧透不能,但张易劝的很认真。可惜,还没说上两句,他就见曹老板脸上露出了一副纠结为难的神态。
“不是我不想把家父接过来, 实是……”曹操苦笑了一声,也不介意提及自己的家丑,“因当初决意在陈留招兵买马, 起事讨董,我和家父闹得几乎形同路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眼下我小弟奉他在琅琊避世,却是看不上这里的。”
要不是惹火了他老爹,他这两年也不用如此苦哈哈的过日子,还需要子廉、卫兹他们接济。
琅琊……这都跑到黄海边了?
搜找了一下自己的脑内地图,张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曹嵩这是比他还能苟,若没有曹操和陶谦交恶这一出,对方在那犄角旮旯里待着,还真是大概率能躲过各场天下乱战。
“曹太尉避居琅琊倒也合宜。只是徐州牧陶谦敌友难辨,青州刺史焦和又是个无能之辈,一旦到时青州生乱,还请曹公早做准备。”
青州局势早在他们一批批接收青、冀流民的时候就已经讨论过,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青州变局就在眼前,琅琊郡与青州接壤,张易也只能这样委婉提醒曹操注意此事。
走出堂内,便是一阵冷风灌袖。拿到了假条的张易没心思再去公衙里干坐,回到后衙的住处,遣胡黑去找了一趟荀彧,自己对着单子最后清点起这次的行装。
寒冬将近,什么都要多准备一些,尤其一路上的情况、族中眼下的情况不知道如何。若是南阳实在被袁术祸害的不成样子,进一步,张易已经做好了劝亲长将全族都迁家东郡的准备,退一步,家里那些匠师雇工和十几年积攒下来的牍卷一定要搬过来。
“郎君。”胡黑从门外进来,“荀君说他晚上会把东西送过来。”
“好。”张易点点头,犹豫了一瞬,看向对方,“这次回乡以后,我应该很久都不会再回去,你考虑一下,是愿意继续跟着我还是回家侍奉高堂。”
“小人愿意跟着郎君……如果郎君还需要的话。”
胡黑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答,只是最后的语气有些迟疑。先前郎君虽为士族,仍是白身,他鞍前马后的能帮上不少忙,可现在郎君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少……
胡黑一向少言寡语,张易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听到对方的应承,他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那你这次可以问问家里人愿不愿意东迁。”
自陈留以来,他的一应内务胡黑都处理得很好,张易也是真不想再换个人来重新磨合。胡黑主内,商诚主外,便是他用的最顺手也最放心的两个帮手。
说起来,他当年救下商诚,却也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投效于他,正好他之后会有许多产业经营上的事需要人来代管。
在纸上记了几笔,张易收拾好东西起身:“带我去看看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把书架左上的那几卷地理志都拿上。”
路途漫漫,也只有自己多找点事做才能打发时间。
*
五日,通胜卜宜修造,宜出行,忌嫁娶,张易从东武阳出发。
张易本来是打算早两天出发的,可最近戏志才莫名其妙迷上卜卦,硬是卜出来这阵前后几天里只有今天适宜出行。几番辩驳,他敌不过戏志才的满口胡言,便只好从善如流的改换了一个日期。
幸而,一连几日阴雨,到四日下午却开始转晴,等到五日出发,连着三天都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张易一路顺顺畅畅的到了濮阳。
虽然如今稍显破败,但濮阳城仍是郡南大县,夏侯渊领两千兵马驻扎城中,既是为了维持郡南秩序,也是给还在韦乡等地的曹纯一路压阵。
几经兵祸,城中凋败,濮阳城给人的感觉明显要比东武阳沉寂很多,城门查验的兵士满身披甲,街上行人寥寥,一些土墙上甚至还残留着暗褐色的不祥痕迹。张易在城中转了两圈,有些后悔没有投宿到新阳里去。
即使是流民们在长阳里基础上改建的新阳里,其坊间风貌也比濮阳城中好上不少。
听到张易的这种疑问,夏侯渊叹了口气:“我也正为这头疼呢,可是没办法。”
“前月刚打下城池的时候要好一些,可后来原在旧衙里当官的那几家跳出来,每天轮着番到我面前找事。我按府公说的扣了几个,审了几个,总算没人再敢出头闹事,可城中的气氛就一直这样。”
这件事张易倒是知道,对方前阵子为这个问题连发几封奏报到东武阳,荀彧还因此不得不在安抚郡北各族上多费了番力气。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黑山军把郡南大族割了一大批,但也总有些零星力量残留,只能慢慢消化。
“好了,且不提这个。”年轻人就是经见的少,见张易陷入沉默,夏侯渊大手一挥,给他的车队里多加了一支人马。
“黑山残部眼下还没剿尽,韦乡、匡亭这些地方都不太平,子恒你最好先往北绕一段,然后再转向西进,一路务必小心。”
谢过夏侯渊,张易在心底叹了口气,决定以后上路的时候按行军标准先设一路前锋。
濮阳城旧衙颇大,只是跟这座县城一样显得冷冷清清,张易在夏侯渊那里用过飧食,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原本该是郡衙的大院。与东武阳县衙相比,这座大院的布置明显看起来宽阔很多,后衙正中布着一处水道,四下里俱是常青乔木,夏侯渊麾下的人占了一角,衙里的十几个吏员占了一角,剩下的大片空屋紧闭,到处都有兵卒侍卫。
不知道是保护还是监视。
“这位……上官。在下格允,表字元新,忝为曹佐,不知如何称呼上官?”
张易早就注意到有响动的那几间房内一直有人暗戳戳的注意着他,却没想到最先跳出来的居然是一个满脸紧张的年轻人。他做了个自介,拦下警惕的胡黑,好言将这位格曹佐请进自己客房内。
两人坐定,张易发现对方好像更紧张了。
“想来格曹佐是有事要与我说?”
“是,是。”想到乡里乡亲的哀怨忐忑,格允深吸一口气,“下官想问督邮,自太守收回濮阳、白马等地至今,郡内不断将青州流民迁来此处,可否是我等乡人有什么地方惹得太守不满?”
“……嗯?”
面前这个年轻人的问题实在出乎意料,张易愣了一瞬才摸到他的思路,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你我年岁相近,我还是唤你元新好了,元新何出此言?”
“许多乡里都住进了流民,下官知道那些都是已经荒下来的地方,但别州流民可有屋土居住,有郡里发放农器粮种,我等郡南之民屡遭贼匪洗劫却无有郡内扶助,此岂非不均也?”格允豁出去一口气说完,紧张的等待着张易的反应。
“元新谬矣。”张易一边说一边摸了把自己的良心,庆幸这时候还没什么测谎仪,“观曹公自来到东郡后的一言一行,元新觉得他可是一个爱民之人?”
格允想了想,点头。
“元新为濮阳官吏,所爱所护者为濮阳乡民,曹公为一郡太守,所持却是兼济天下之心。青州疲敝,流民四散,无家无业,故曹公尽力安抚流民;郡南为乱军所占,日受其苦,故曹公尽力引兵退敌,这点上都是一样的。”
张易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格允的表情:“流民虽然无家无业,但他们自进入东郡以来就一直自食其力,以垦荒工役为生,修渠平路无数。这一点,元新可以随意询问郡北乡民。事实上,不止如此,夏侯将军麾下此次击退贼军的兵马里也有不少青州士卒。曹公怜流民坚忍,所以才选了几处已经荒废的里乡给他们立足,他们的钱粮都是他们挣到的。”
“再说郡南乡民,曹公亦是怜之,只是黑山军势大,把他们赶走容易,把他们剿清却实在困难,更别提追剿到他们劫获的财物。这一点,元新想必应该也知道?曹纯都尉至今还在韦乡等地追击贼军。”
看到格允再次面露羞惭的点头,张易心里一块大石落地。
看来元让他们缴运战利品的行动做的还是很隐蔽的。
虽然如此,张易还是打了个补丁,无论是兵马耗费还是抚恤伤亡都需要大笔花钱,府库一时大笔支出,偶有的缴获也全填了进去。
“已经做到这种地步,曹公还减去了多项杂税,郡南乡民却没有感觉自己受到郡内爱护,或许是底下小吏办事不力,或许是曹公的心意受到扭曲……”
“非也,非也,是我一叶障目,万望督邮海涵!”格允窘迫的脸都红了,连连顿首。
“元新这是何必!小民艰难,正有元新这样仗义忠心之人,才算有一可申之处。至于上下传达不力,这不是曹公的责任,这却有我的错误。”张易在心底唾骂着自己的虚伪,面上却再诚恳不过。
“原先也不曾说过,但我已奏请曹公,之后会逐渐将流民引到郡南来兴修水利,营建工坊。到时候我还要请元新帮忙上下协调,好教尽量能让乡民们满意。”
“允代郡南乡民多谢督邮,多谢府君!”
作者有话要说:青州本来也是块好地方,SR等级开局,可惜刺史焦和跟冀州的韩馥一样根本没想过上牌桌,理政又很有南北朝名士风范,好清谈好巫祝,黄巾都闹得漫山遍野了还不理军务不设抵御——没有侦察就等于没有发现敌人就等于没有敌人——于是整州就这么硬生生萧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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