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地面在年前被重新平整过铺上青砖, 看上去确实齐整了许多。见到从门外踏进来的儿子, 姜氏放下手里的针线自廊下起身, 招着他赶紧进屋:“飧食已经准备多时了,偏你回来的那么晚。”
……这不是你也没提前跟我说今天必须回家, 不然怎么会在阳平耽搁到现在。
张易心里抱怨了一句,面上却不敢说什么, 抓过在姜氏脚边跟前跟后不甩他一眼的旺财揉了把。或许是到了更年期, 姜氏这阵子的脾气风一阵雨一阵, 不是他能招惹的存在。
“别总是招惹墨团!你这是从哪里回来,身上沾的一身脏?”
“在阳平的砖窑里待了一阵,一回衙就看到胡黑, 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快先跟香兰过去净手, 我去叫人给你找身外袍出来!”
顺着姜氏的安排团团转忙了一圈, 张易终于落座,却发现同座的居然还有李氏和两个妹妹。姜氏对他爹的这一妾两女向来宽容, 但安排如此一起用餐却是少见的举动。久未照面, 张易看了下两个妹妹,小的那个一天一个样,依然活泼得很,至于大的那个……
“你终于记起来该到阿胭请期的时候了?”
“请期?”张易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词,骤然反应过来, “格家那边择定吉日送过来了?”
“今天送来的,选了几个日子,最近的是下月初三, 最远的是五月廿六。人家还等着我们回信,阿易你总该上点心。”
“最近郡中多事……就下月初三罢,我晚上就给格家回信。”拉拉杂杂的三书六礼终于走到最后一步,张易朝对面的李氏点点头,应下这桩事。
此时的婚义是合两姓之好,要嫁人的是张胭,挑人的主力却是张易。张易尽可能的想在东郡本地士子里挑一个品貌相当的年轻人,同时对方也得有意结亲,于是挑来挑去挑中了格允——濮阳县衙里的那个年轻曹佐。
接触过对方几次,张易觉得哪怕自己倒了,张胭也能在格家过得平顺和乐。
这样就行了。
“初三会不会急了点?许多摆宴需要的东西都还没有准备好。”
张易摇摇头:“就初三,之后衙里又要忙起来了。”
外面的事姜氏一向不管,闻言皱了皱眉,答应下来。
家里的众人为结亲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张易本来也想帮一把手,可他算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的日程,光是全郡上下的战前准备就是一项大工程,还有钱粮的统筹和东阿、谷城等要地的关卡修整……随着夏侯惇等人奔赴郡界,许多杂事都移交到了他的手上,他根本抽不出精力来再兼顾家中。
上层忙碌,下层也同样忙碌,在整个东郡上下都忙着积极战备除旧陈新,忙着深耕易耨开山劈石的时候,临近东平国的寿张县城内,气氛一片沉凝。
将近知命之年,刘岱的身形早已发胖笨拙,但穿齐铠甲后仍能显出几分英武气概:“我意已决,允诚不必再劝。黄巾贼子已向寿张方向移动,若继续任由他们横行下去祸害州中,我到时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列祖列宗!”
“可如今敌军势大,我方却军心涣散,正当避其锐气……”
“毋需多言,允诚,我自当亲自领兵出城以振士气!”
“黄巾贼号称百万,然军中兵眷混杂,尽是老弱妇孺,府君亲自上阵,自无不克之理。”
“公俨说得有理,允诚,我等亦可在城墙上为府君助威。”
“如此……”发现自己竟是州府中唯一一个反对立刻出兵的人,鲍信心下一沉,也只得向刘岱拱手,“信预祝州牧旗开得胜。”
“允诚且在城墙上看着吧。”刘岱哈哈一笑,召来亲兵佩上宝刀,大步朝衙外走去。
州府一干人目送着刘岱被搀扶上马往军营而去,一时沉默。鲍信很想说点什么,但看看周围的一圈侍卫下吏,只能无声轻叹一口气。
*
从城墙上俯瞰,任何一个人都会为了下方漫山遍野头扎麻条的黄巾军感到头皮发麻。鲍信的目光在黄巾军中睃巡一圈,落到城下疾驰而出的先锋快马和层层大军上,右手紧捏着拳头。
阵阵箭雨从他身边飞出,拦出一点点涌动起来的黄巾,给州兵们留下了列阵的空间。
刘岱骑着高头大马,在亲兵的护卫下站在最前方。
“叫阵了!”
“是左营的耿将军,骂得好!”
“痛快,惜乎这些黄巾乱贼本就是无耻无义之徒。”
“……”
“允诚?”
“万兄,你看刘公这架势,你真觉得这区区几万州兵能挡得住黄巾乱贼如山如海般的围攻?”鲍信再也忍不住了,叫阵斗将的这一套对正规路数的兵马有用,可他们现在面对的是黄巾,由流民草寇组成,勇莽无礼的黄巾!
人家都已经准备顶着箭雨强上了,数万州兵却连最基础的排阵都没有做好,还谈什么惜乎痛快!
“公俨不通军事,你又何必责怪。”万潜的话说得很轻,相比鲍信,他的神情要好看些,但也同样紧绷,“至于府君,你难道不知道他的脾气吗?他已经做下决定的事,外人劝言再多也是枉然。”
“对府君来说,如今这情势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若按允诚你的谏言守以待时,只会使得他威仪大损。”
那也总比尽带营中精锐莽撞出击的好!
鲍信不再说话,右拳用力敲了下城墙,紧紧盯着下方的两军冲击。箭雨已经停了,因为黄巾的前阵已经和州兵的前营刀盾手重重撞成了一体!
厮杀之声撼动耳膜。
就个体而言,黄巾军中的乱贼自然比不过青壮州兵,两军甫一接触,黄巾那方就犹如被烈火舔舐般倒下了一大块,但这些乱贼一个个都仿佛毫不畏死般前赴后继的挥舞着刀枪、挥舞着农具甚至木棍往前扎,刘岱军议时定下的两翼包抄的战术对他们而言完全无用。
一个错眼,鲍信甚至便找不见了刘岱的身影。
“府君、府君掉马了!”
一声倒吸气的声音惊醒了墙头上的所有人,鲍信顺着同僚的指点往乱军中看去,头皮一紧:“快,快挥旗让左军的钱将军领兵去救!”
“怎么会这样!”
“刚刚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也不知,我就看到一群乱贼没命一样的朝府君涌过去,然后府君身边的亲卫就打开了一个口子!”
有人兵荒马乱,有人目眦欲裂,鲍信紧趴在城墙垛口上盯着刘岱所在,心中的那根弦骤然绷紧。
不曾想却是让孟德早早料中——
作者有话要说:讲到联姻,三国时期的联姻关系真的很乱,有故意的也有无意的,比如张飞夫人是夏侯渊的侄女,十三、四岁出城捡柴被张飞掠走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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