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国贼伏诛

    “明公, 卓贼之党诬张公与袁术暗自交通”司徒府内,属吏跪伏在地, 向王允通禀。

    他所说的张公是卫尉张温,张温曾是董卓的上官,董卓一向看他不顺眼。

    他哽了哽,“张公,已被笞杀于市”

    王允闻言猝然站起, 他仿佛不敢置信一般, 哑声问道,“卿言何意”

    属吏叩头, “张公已逝, 明公节哀。”

    堂内一时寂静, 属吏忍不住微微抬头看向司徒, 只见其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禁唤道, “明公”

    “下吏告退。”属吏举袖擦了擦眼角的泪, 趋步退出。

    王子师怔怔地盯着案上简牍, 喃喃唤张温的表字,“伯慎。”

    “王允,汝行动何其迟也”他终于伏案痛哭。

    象征王公身份的三梁进贤冠下, 束着花白的头发,泪水从遍生皱纹的脸上流淌而过, 他重新拿起笔, 起草起一份奏疏。

    诸君皆弃我而下黄泉, 王允又何惜残躯何惜声名

    翌日,朝会上有人提出董太师功勋卓著,应当加称“尚父”。

    董卓闻言手抚玉腰带,哈哈而笑,假意谦虚了两句。

    在满堂歌功颂德的阿谀之辞中,一人出列谏道,“昔日太公为武王之师,辅佐周室,以伐无道,是以天下尊之,称其为尚父。”

    “明公功德诚然威赫,也宜须等到关东悉定,王驾东还,然后再议此事1。”

    明公您想要称“尚父”,不是不行,等您像姜太公一样把关东诸侯打退,还都雒阳时再说吧。

    此人正是名士蔡邕,蔡伯喈。

    董卓待他人残虐,待蔡邕却颇为礼遇,经常采纳他的意见。

    王允见到董卓脸上的沉吟之色,知道他是听进了蔡伯喈的意见,蔡邕的劝阻虽然是出于大义,可让董卓称“尚父”就是王允计划中的一环,怎么能出意外

    王司徒出列道,“明公此时称尚父,岂非效太公之德”他长揖劝道,“以尚父之名出兵击贼,正是以有道诛无道,名正言顺。”

    “司徒所言有理。”两个都是董卓欣赏的人,王允的说法显然更符合董卓的心意,董卓欣然称赞,应下加称尚父之请。

    独坐龙床上的刘协看一眼王允,眼神中带着疑惑与迷茫,为什么王司徒要助长董卓的野心呢

    难道就连王卿也选择舍弃他,而阿附董卓吗

    “册封尚父之礼,典籍中未有记载,臣意应仿照册封王公之礼。”公卿中有人建议道。

    董卓望向刘协,小皇帝条件反射般攥紧了衣摆,答道,“善。”

    于是刘协命太常择定吉日,令光禄勋负责主持册封仪式,最终定在五日之后,在殿前册封。

    散朝时董卓走到王允身边,“子师甚得我心,亦有功于社稷。”他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谈笑间暗示,过几日会加封王允为食邑五千户的温侯。

    王允闻言一惊,又反应过来自己此时不该拒绝,当即恭敬行礼,感谢太师厚爱。

    “明公册封之日,士庶定当夹道相迎。”王允有意无意说道,听在董卓耳里,以为是此人投桃报李的讨好,哈哈而笑。

    五日后,长安的街道上少见的人群熙攘,士卒列队守在道旁,百姓则被迫站在街衢上,强行“夹道相迎”。

    董卓金华青盖的车驾后跟着玄甲步骑,披坚执锐,令人侧目。

    行到一处高阁旁时,异变突起,数只黑色陶罐从天而降,落到董卓车架旁,砰然碎裂,陶罐内的液体四溅。

    有卫士抹了抹脸上溅上的液体,惊呼道“油”

    伏在屋顶上的二十余名刺客动作敏捷,将绑着浸油麻布的箭头点燃,一时陶罐与火箭齐下,董卓在车内听见动静,不敢出马车,只疾呼吕布,“奉先何在”

    吕中郎将骑着赤兔马而来,“布在此”

    他手中长戟劈裂正在坠落的陶罐,罐中温热的油液便泼洒在董卓的金华车盖上。

    一支火箭射上车顶,瞬间整个车厢都燃起火来,

    “护卫太师”卫士忙冲进马车救出董卓,董卓此时怒急,“速速逮杀刺客”

    奈何随身护卫的甲士们没带弓弩,此时只能领命持刀戟往阁楼上攀爬去追捕。

    吕布见阁顶有火把晃了晃,双眼微眯,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暗号。

    他拍了拍赤兔马的脖颈,赤兔通晓主人的心意,踏着四蹄往后退去。

    不断有陶罐坠落,卫士们已经知道这些陶罐中装的是油,有人吼道,“不可使油罐破”

    凉州士卒反应过来,罐中油泼洒出来就会被火燃着,接住陶罐不让它泼洒不就完事。

    卫士们纷纷去接陶罐,这下火势总算没有再蔓延,董卓骑上卫士相让的坐骑,正想命令吕布去追杀刺客,突然见一罐朝他坠来,忙伸手接住,入手发觉有些不对,这只陶罐里似乎装的不是油

    他当机立断脱手抛出,只是已经晚了。

    陶罐被抛在空中,引线燃烧到尾部,“嘭”一声巨响,炸裂声几乎要穿透耳膜,仿佛天雷坠落。

    没有被爆炸波及的战马也受惊,跃起前蹄长嘶不止。

    靠近董卓的人马血肉模糊,空气中烟尘滚滚,除了硫磺与硝石气味,还蔓延着蛋白质被烤熟的香气。

    从刺客出现到爆炸发生不过一两分钟时间,围观的士庶只见车驾火起,眨眼间便听见惊天雷响,凉州甲士人仰马翻。

    有人惊呼道,“天降惊雷,是天谴耶”

    吕布退得及时,爆炸时只是被掀了满面的尘土,他抹把脸,安抚好受惊的赤兔马,跃马上前查看。

    只见车驾旁焦黑一片,不由暗自心惊,司徒公竟拥有此等杀器,即便以他的身手遇到此物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他这般想着,在一片焦黑尸体中寻找董卓的身影,待找到时却惊讶地发现此人居然还没死透。

    董卓当时将陶罐掷出,头脸没有伤得太严重,又因常常遇刺,出行必穿铠甲,此时也刚好救了他的命。

    董卓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肺腑疼痛,看到吕布忙喊道,“奉先救我”

    吕布翻身下马,从胸甲中取出一卷缣帛,他环视因突生变故而茫然无措的凉州士卒,继而走向董卓,喝道,“有诏讨贼”

    董卓闻言惊怒,他总算明白过来,今天这事定与吕布脱不了干系,这贼子真是豺狼心性、反覆小人,枉费他以父子相待。

    “庸狗敢如是耶”他恨声骂道,气得几乎要忘掉身上剧痛。

    夹道的士庶中有人喊道,“将军,诛杀董贼”

    稀稀落落地有人附和,“诛董贼”

    从众心理给了人们勇气,大家齐声喊道,“诛贼”其声震天。

    守卫的士卒面面相觑,他们搞不清情势如何,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阻拦激愤的人群,纷纷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吕布不等董卓继续骂,抬手一戟斩下董卓头颅,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此国殃民,杀人如麻,却也是肉体凡躯,难逃一死。

    “董贼伏诛”吕布用戟尖挑起董卓头颅,扔到凉州士卒中,有人怒骂道,“吕布,叛主逆贼”

    “贼子尔敢”

    凉州骑士们驱马杀来,却被吕布麾下并州兵阻拦围杀,反抗的声音消失了,吕布对着众多不知所措的士卒们喝道,“诏讨卓贼,余皆不论。”

    凉州士卒闻言扔下武器,示意不再抵抗。

    随着兵器坠地声,夹道的长安士庶们额手称庆,齐呼“万岁”

    吕布在震耳的“万岁”声中骑上骏马,率领麾下直奔郿坞而去,郿坞中可是有堆积如山的金银粮草,还有董卓作威作福的亲族。

    激动的人们挨家挨户奔走相告,董卓当政残暴无道,滥杀无辜,早就为民众痛恨,道路以目。

    士族的女眷们典当掉家中的珠玉华服,从市肆中买来酒肉在街道上庆祝,市肆中人来人往,仿佛恢复成了最初的繁华景象。

    路上有许多百姓载歌载舞,好像今天变成了什么盛大的节日,人人脸上带着欢欣。

    人群中两位白袍庶人逆众而行,荀忻望着湛蓝的天空,道“公达,当归矣。”

    董卓已死,是时候离开长安了。

    他叹道,“但愿王司徒能听劝,当今之世绝不可除恶务尽。”

    放凉州兵一条生路,也就是给自己留条生路。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失去头狼的凉州狼骑

    荀攸答他,“恐怕司徒不能听。”他叹口气,“士民尚且痛恨如此,况司徒哉”

    长安的百姓们只是活在董卓治下,尚且民不聊生,恨不得将董卓食肉寝皮,何况是与董卓同朝共事,苟且偷生、曲意奉承的王允

    仇恨能蒙蔽人的理智。

    荀忻心中叹息,董卓死了不代表一切就已结束,这反而是百年诸侯割据,交相混战的开始。

    满朝公卿等候在殿前,久久也等不到董卓的影子。

    刘协坐在车驾中,以“天子临轩”的姿态等候为董卓册封,忍不住问道,“董太师为何还不至”

    尚书从殿外进来,他又哭又笑,形貌狼狈,伏地呼道“陛下,卓贼已伏诛矣”

    百官闻言震惊,哄然议论。

    “卿言当真”小皇帝惊得掀开车帷,激动追问道。

    “千真万确据传卓贼于途中遭晴天霹雳,受天谴濒死,中郎将吕奉先奉诏杀贼,如今已赴郿坞诛贼族党。”

    “夹道士庶亲眼所见,断无虚假”尚书涕泗交加,激动叩头道。

    “苍天有眼”

    “天佑大汉”公卿们哭天抢地,欣喜到忘形。而阿附董卓的朝官们面色骇然,似乎战战兢兢。

    “中郎将吕布”小皇帝喜道,“此人诛杀国贼,乃大功之臣,朕要为他封侯”

    他又想起自己并没有写什么诛贼诏书,于是问道,“诛贼之诏出自尚书否”

    汉代诏书有时由皇帝提出,尚书台颁布,而尚书台也可以自行发诏,因此刘协有此问。

    “臣自作主张,令尚书仆射发此诏令。”司徒王允跪地请罪道。

    刘协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司徒王允的手笔,难怪他要提出加封董卓为尚父,却只是为了方便今日动手。

    小皇帝跳下车,亲自扶起王允,动情道,“司徒于国有恩。”

    “陛下言重,匡正扶主,此为臣之分。”他自谦两句,转而建议道,“陛下可封吕奉先为温侯,以彰其勋。”

    刘协欣然同意。

    当日公府中置酒宴,公卿皆在座中,众人又说到董卓如何遭天谴,如何被枭首,如何弃尸于市朝,一直说到董卓被守尸吏点天灯。

    说到兴头上,人人面带喜色,唯独左中郎将蔡邕听在耳中,叹了口气,“何以至此。”

    蔡邕就坐在王允下首不远处,王允闻言勃然而怒,他将酒樽重重放到食案上,“董卓,国之大贼,杀主残臣,人神共疾”

    “君世受汉恩,身为人臣,未能救天子于危难,而为天诛之贼嗟叹”

    王允气急喝道,“廷尉何在”下首之人应声起身答诺。

    “将蔡邕收捕廷狱。”他拂袖冷声道。

    众人为这变故所惊,纷纷劝道,“司徒息怒,蔡伯喈无意之叹,并非背国之人。”

    蔡邕也离席请罪,自辨不敢叛国,只是为一时际会感叹,请求判他黥首之刑,留他性命,让他编写完汉史。

    黥首是在脸上刻字的肉刑,是极大的耻辱,并不算轻的刑罚。

    蔡邕心中感叹,他的确恨董卓所作所为,可也确实感谢董卓对他的知遇之情。

    世上有几人会像他这样,赏识他的伯乐却是罪无可赦的国贼

    公卿苦劝,王允却一意孤行,仍令人将蔡伯喈下狱以待处死。

    董卓死后,王允传命将长安众处城门封锁,以便清理城中董卓残部。

    乱局之中,无人注意到,馆驿旁驻扎的一支运粮队伍悄然无声地拔营离开,不知去向。

    荀忻从地道中爬出来,晃掉头上积落的尘土,总算逃出生天,他望着远处无垠的原野叹了口气。

    荀攸见自家小叔父愁眉不展,不由问道,“元衡为何事烦恼”

    荀忻垂头道,“公达,我想起一件事。”

    “何事”荀攸挑眉。

    “我所带之资大多用来贿赂打点,”他再叹一口气,“身无余资,如何购硝石回河北”

    他把原先袁绍赞助他的钱全用来贿赂人了,现在身无余财,没钱买硝石,然而当初是用买硝石的理由从冀州出来,现在空着手回去实在不像话。

    没钱该怎么办

    “公达,计将安出”荀忻合理利用资源,询问这位智囊。,,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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