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谎言与脑补

    这湖心亭坐落在湖心突起的一座小岛之上, 这地方面积不大,说是“岛”, 其实都有些牵强,不过是五丈见方的一块巨石。

    纯钧小心翼翼地扶着温老太妃登上了岸, 走到那亭子面前,一抬头,就见一块牌匾高悬, 上书“洪泽亭”几个大字。

    那湖心亭是座八角的凉亭, 四面透风, 亭子顶上画着一副彩绘的“八仙过海”, 上面人物栩栩如生,衣袂翩翩,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此处乃是案发地, 更是重中之重, 靖王与纯钧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入内细细地检查起来。

    其实,这亭中的情形十分清晰, 亭中原本摆设的是汉白玉做的石桌石椅, 其上还铺着缎面的桌巾、坐垫等物。其中有一个石椅, 已经被烧成了漆黑, 上面的坐垫也完全化为了灰烬,一眼看去,就知道那姜葆就是坐在此处被烈焰焚身的!

    将那燃烧过后的残留物收集了一些,又看过了周围的环境, 温老太妃与靖王等人这才返回了岸边。

    直到此时,大理寺少卿常子春才接了圣旨,带着大理寺的人手到了康王府上。正如靖王所料,兴庆帝一听说这等诡异之事,立刻便此事交予大理寺查办,常子春便带了手下前来探查。

    温老太妃等人这厢一上岸,双方正好打了个照面,常子春见靖王领了温老太妃前来也不觉奇怪,见过礼问了安,便同样去调查案发之地了。

    见他同样先去查那姜葆坐过的小舟,温老太妃点点头,心道,这船舟、亭子都是死物,就算自己没有什么发现,那大理寺再筛上一遍,即便有什么蛛丝马迹应该也是逃不过去了。

    现场证物已经看过,如今就该去问询一下证人了。她一转头,果然那位长史已经备了软轿,上前道:“启禀老太妃,客厅里已经备好了茶水。若是您还想询问那些目击此事的下人,可以到那客厅中边歇息边问话。”

    再次叹了一声康王的细心妥帖,温老太妃便坐上了软轿,往客厅中而去。

    到了客厅中,温老太妃令这康王府的下人全都退下,又命那些见过姜葆的下人一个一个分别前来回话,除了在湖边见到他自燃的人外,又叫来了接待他的侍者,凡是在他生前见过的人都一一问了个遍。

    这一问,却是连靖王都发现了蹊跷,因为这些人所说的话里,明显出现了自相矛盾之处,但他多次想开口,却都被温老太妃用眼神制止住了。

    直到出了康王府的大门,坐到了马车之上,靖王才迫不及待开口道:“祖母,您为何不许我说话,那些侍者中,明明就有人在说谎!”

    温老太妃却是若有所思地道:“你说他说谎,但我却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每个人都会习惯性地对自己见到的情况,进行脑补罢了!”

    “祖母,这‘脑补’又是何意啊?”闻言,靖王不解地问道。

    “嘿嘿,这‘脑补’嘛,就是在脑中将事情或东西自行补充完整之意。”温老太妃解释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我来给你举个例子,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道:“喏,你先把眼睛闭上。”

    靖王不解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到一阵窸窣作响,接着,听见祖母道:“好了,睁开眼吧!”

    靖王一睁开眼,只见温老太妃手中虚握成拳,举到了他的眼前,道:“来,你猜猜我这手里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这等幼稚的游戏让靖王有些想想笑,心道俗语说“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祖母这一把年纪了,反倒孩子气起来。

    不过,靖王殿下对彩衣娱亲那可是驾轻就熟,他大眼一扫,就看到祖母的指缝中露出一小片绸缎,况且,能在这马车中能轻易找到,还能被握入掌心的东西,除了手帕还能是什么?

    他立刻不假思索地答道:“是一块丝帕!”

    闻言,温老太妃笑着摇了摇头,摊开了手掌,只见她掌心卧着的,却是一只做的惟妙惟肖的绢花。

    “这就是所谓的‘脑补’了!”温老太妃道:“你看,你凭借自己得到的部分信息,推断出了一个结果,这个过程就是‘脑补’。”

    “哎哟,”闻言,靖王却是不服气道:“祖母,您别给我玩这花样儿了!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这跟那些人说谎又有什么关系?那接待的侍者说,尚未开席,他们根本就没有为世子奉上酒水,世子好好的清醒着呢!那湖边看船的下人却是说,世子喝的有些多了,醉醺醺的,说自个儿要去亭子里面吹吹风清静清静,还不让人跟着。

    这两边虽然各有说辞,但纯钧不是也在那船中坐垫上发现了酒味吗?再说了,姜葆好酒,平日里就没多少清醒的时候,时不时还会耍耍酒疯,京中谁不知道?

    这一看就是那接待之人说了谎嘛!莫非是怕怪罪到他们头上来,所以不敢承认自己让姜葆喝了酒?嘿呀,这三哥府上的人啊,就连个普通的下人,都是精明小心的太过了!”

    “嗯,这事儿的确值得一查。承影猜的让人无法行动的毒药虽然未必有,可若是他喝得烂醉,那么遇到突然起火,因为身体瘫软无法逃生,倒是也有可能。”温老太妃点了点头,又不禁发出了疑问:“然而,既然如你所说,京中皆知那姜葆好酒,那个人又何必特意说谎呢?就算姜葆未曾在康王府上饮酒,那么他之前饮过酒又来赴宴也有可能啊!他何必要冒如此风险谎称,见到姜葆时他是清醒的呢?而且,这府上见过姜葆的人又不止他们,他们为何偏要撒这种一下就能被识破的谎言呢?”

    “呃,”靖王被这接连的反问问得锁紧了眉头,只得强行解释道:“谁知道他们想的什么,反正就是害怕被怪罪,想要找些借口罢了!”

    温老太妃却是摇起了头:“不,或许他们就是在说出自己所见的事实罢了!”

    ………………

    年年抱着琴,等候在康王府后门的门房之内,这次康王府设宴,只请了她一人前来弹琴,没有再叫上闻笙同她一起,倒是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又要被为难几次。

    只是,她在此地已经等候许久,却也不见有人领她进去,哪怕她再有耐心,也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朝着那看门的门房福了一礼,轻声道:“有劳小哥儿帮奴打听打听,奴是春风楼的年年,乃是来为贵人们弹琴助兴的。不知出了何事,怎么等这许久还不见贵人召唤呢?”

    那门房见这么漂亮的姑娘低声央求,还没答话,身子先酥了一半,立刻大包大揽道:“嘿嘿,年年姑娘客气了!您先在这里等着,我这就替你打听打听,看是怎么回事!”

    门房去了没多久,年年就听见院里传来阵阵嘈杂声,不多时,那门房就跑了回来,一头一脸的汗水,见了她也来不及多说,只说了句:“今儿个府里有事,那宴席也不摆了,您还是请回吧!”

    年年颇感意外,还想多问几句,就见那门房慌慌张张地开了后门,接着,便陆陆续续有各家的下人往外走。

    见这府里果真是出了事,她也不便再多呆,正要往外走,却是在那些下人婢女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由得一愣,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年年认得对方,对方却不认得她,但刹那之间她立刻低下了头来,明明她也没做亏心事,却还是不由得一阵心虚——好似她又撞破了什么别人的秘密一般!

    拿琴匣遮住了面孔,待那些下人都走完了,年年才抽空拦住了那个门房小哥儿,先是朝他嫣然一笑,把对方看得愣了神,这才柔声问道:“小哥儿,奴家就这样回去,怕是要被鸨母责罚。敢问小哥儿一句,府中究竟是出了何事,为何宴席说不办便不办了呢?”

    那小哥儿叫这美人一笑给勾掉了魂儿,闻言,不假思索便答道:“姑娘莫怕,这事儿又怪不得你!放心吧,这事儿用不了多久怕是就要传开了——那端王府的世子爷,在我们王府里出事了!突然冒出一股邪火,把他给烧死了!出了这等大事,这宴席还能办的了吗?您就放心回去吧!我们王爷最是大方,便是没有听琴,那银子也少不了你的!”

    “一把邪火,烧死了……端王世子?”年年瞪大了眼睛,方才看到的那人面孔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连同之前的那几次偶遇,她所见所闻的那些事情,渐渐连成一片,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那扮作婢女的不是别人,正是与端王世子有过婚约的柳家三小姐!

    难道,是她见端王世子与她退婚后又要娶她的闺中密友,因爱生恨,所以扮作了婢女潜入此地,趁机害死了那端王世子吗?可是,那所谓“一把邪火”是什么意思?她又是如何在放火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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