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喜初到京城, 刚入职大理寺, 便遇到了端王世子这宗奇案,不由得摩拳擦掌,想要大展一番身手,立些功绩,也算不负温老太妃与靖王的提携之恩。
那老杨头心折于王家的手艺,巴不得多见识见识她家祖传的本领, 也没有摆什么上司的谱, 只拱手请她主验, 自己来打下手。
王四喜向来实诚, 也没怎么推辞客气,就当仁不让上了手。
可这尸体刚一上手, 她就察觉出了不对, 皱眉看向了老杨头:“杨叔, 这尸首当真是端王世子的吗?”
老杨头虽然不像王四喜有些家传的秘技, 但也在此行里浸染了几十年, 此时也察觉出了不对, 轻轻点头道:“据说是他!可是, 我看这尸体有些不对劲儿!”
“嗯, ”王四喜点了点头, 再三考虑下, 还是继续问道:“杨叔,您说这具尸体是男是女呢?我怎么有些看不准了?”
当下,王四喜便将自己所知的男女骨骼的差异向老杨头说了一遍, 听得老杨头连连点头:“没错,按我以往所验尸体的经验来看,这套总结十分准确!如此说来,这具尸体的确难辨,可这若不是端王世子,这又会是谁的呢?”
王四喜同样心生疑惑,然而,眼下无论尸体是谁,她要做的都是解读尸体,尽量还原对方死亡的真相,至于其它不在她能力所及的事情,她也无暇他顾了。
但继续验下去,王四喜却是发现了更大的秘密,她与老杨头两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具尸体上疑点重重,反而不能轻易下论断了。
等到验尸完毕,王四喜本想去向温老太妃复命,但见天色已晚,且今日这尸体又验出了不少疑问,她还想回家去向祖父请教一二,让他老人家为自己解解惑,故而便直接回到了家中。
王四喜这边刚一进门,蕊儿便递上前来一块热毛巾给她抹脸,口齿伶俐道:“姑娘辛苦了!今儿个晚上,厨下做了春笋煲鸭汤,还包了槐花鸡蛋馅的包子,老爷说您最爱吃这个!”
往日在家乡时,王家虽说也有个老妈子帮忙烧火做饭,却不似现在这般“呼奴唤婢”的。即便往日在林家做过一段“表姑娘”,可也没遇到如此贴心细致的服侍,王四喜还略微有些不习惯,见她又要伸手来为自己宽衣,连忙转身避过了,口中道:“祖父呢?他老人家今日在家里可还好?”
这蕊儿是个机灵的,见王四喜拘谨,立刻停了手,接过了毛巾放好,转身又去倒了杯热茶,轻轻送到了她的手边,口中亦同时作答:“老太爷今日一切都好,晌午吃了两碗饭,歇了晌起来后,往茶楼里去听了一回书,刚回来两刻钟不到。今日,林府送了帖子来,说是因林掌院公务繁忙,近日不能抽身过来拜见,等沐休日得了空,便来拜见老太爷!”
这丫鬟本就是从林家出来,被送到了王家伺候的,如今说起故主来,却是不见丝毫留恋,就好似她是王家长大的家生子一般。
王四喜闻言不再多话,换了便装后就来到了堂屋。一进屋,只见王老爷子正叼着个烟锅子吞云吐雾,见孙女来了,便将那烟锅子放到一边,笑眯眯招呼道:“四喜回来了,今日入值可还顺利啊?”
王四喜点点头,朝王老爷子拱拱手,在他下手坐了,刚想开口说话,抬眼却瞧见艾青、蕊儿两个丫鬟,正睁着大眼看着自己,连忙轻咳了一声,朝艾青道:“艾青、蕊儿,你们两个先去厨下嘱咐一句,饭菜稍晚些再上!我与祖父有些话要说,你们出去时关上门,莫让人来打扰我们。”
“是,表……姑娘。”艾青应了一声,便同蕊儿一起出了门。
等走得远了些,艾青便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转头见蕊儿依然是满脸的笑意,不由道:“你倒是心大,还笑得出来呢!”
蕊儿却是噙着笑,反问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怎么还不许人笑吗?”
艾青微微皱起了眉,低声道:“我也是叫猪油蒙了心眼,竟然信了你的话!你瞧瞧,咱们可是带着身契来的,说句不好听的,生是王家的人,死也是王家的鬼了!不过是说几句话还要赶咱们出门,明摆着是不信咱们呢!你还说什么盛王老太妃看重表姑娘,咱们来了这么多天,也不曾见着老太妃召唤啊!”
蕊儿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艾青姐姐,如今不管我说什么,你也只当我是个奸猾的。但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
我若是说那‘一马不鞴双鞍,忠臣不事二主’的话,怕是姐姐要来打我的脸!可咱们做人家的丫鬟,纵然有三分私心,总也该有七分的忠心吧?
你仔细算算,咱们来这里统共才几天?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姑娘和老太爷纵然是难得的宽厚人,可这想要交心,总也得需要时日不是?等时日久了,他们自然知道咱们的好处,哪怕是块石头,咱也能给它捂热了啊!
我知道姐姐素来是个志向远大的,一向心高气傲,不肯做小伏低。可光想着飞上枝头作凤凰,也得先长硬了翅膀才行啊!难道扑棱蛾子跳上梧桐,谁还认它是个凤凰不成?”
艾青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绞着手中的帕子,想反驳一句,又自知不如她能说会道,只好冷哼了一声,大踏步朝前走去,把她远远甩在了身后。
蕊儿看着她的背影,却是勾唇一笑,目光微微一闪,随即跟上了前去。
“怎么着?难道这第一天入职,就遇到了什么难题吗?”王老爷子一眼就看透了孙女的想法,主动开口问道。
“祖父,这世间分阴阳,人身分男女,这话没错吧?”王四喜问道。
王老爷子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致,立刻笑道:“这话说对,也不对,世间奇人怪事何其多也!正所谓‘万事无绝对‘,单说这人分男女,就并非绝对之事。你可曾听过‘阴阳人’一说?就是一人双性,既是男人,又是女人!”
“哦?当真有半男半女的‘阴阳人’,那不是坊间传闻吗?”王四喜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爷爷。
“呵呵,”王老爷子顺手拿过了自己的烟袋锅子,磕了两下,给孙女讲起了古来:“这事儿,我亲自见过一次!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连你爹还没出生呢!
当时,安县有个三十多岁的张秀才被山贼杀死,我那时候刚出师,你□□父想让我多历练历练,便让我去帮着验尸。这一验尸,可不得了了,竟然从那张秀才的肚子里,发现了成形的胎儿,都有四个月大了,手脚都已俱全了!更离奇的是,那秀才早就成亲生子了!而他那地方虽然小点儿,但外形却与常人无异。
就在此时,那张秀才的母亲突然揭发,说是张秀才的老婆害死了她的儿子!
原来,这个张秀才虽然以男子的身份生活,但却始终不育,他那老婆红杏出墙给他戴了绿帽子,就连那儿子也不是他亲生的,因他自家人知自己家事,便糊弄着过日子,并未追究什么。
这张秀才原本就是个断袖,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天竟怀上了孩子。他母亲知道了此事,便想叫儿媳妇装作有孕,等生下了孩子,便是自己的亲生子。谁知那儿媳妇一是气他隐瞒,二是担忧自己儿子将来分不到家产,竟是伙同奸夫装成山贼,把那张秀才给害死了!
却不料,他们行事之时,刚巧被张秀才的老母亲撞见,她假作不知,等到官府来人查案,才出面揭发此事。
此案案情并不复杂,但离奇之处就在于那张秀才这既是男又是女的特殊身体。”
“这么说来,我其实没有验错……”王四喜听得出神,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怎么?难道,你也遇到这种阴阳人了?”王老爷子问道。
“这个嘛,嗯……”王四喜回过了神来,她皱皱眉头,此事事关重大,她能就专业问题咨询祖父,却是不便透露案情细节。想了想,她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便将此事放到了一边,又询问起另外一件事情来:“祖父,您见过在一刻钟内,就被烧得几乎只剩骨架的事情吗?”
“一刻钟?”王老爷子皱起眉头:“火场之中充满了烟气,若是时运不济,有人怕是连半刻钟都撑不过去,可你若是说一刻钟内,一个大活人被烧成了骨架,这怕是要用炼铁的火炉才能做到吧?”
“不,”王四喜摇起了头来:“没有什么火场,起火的就是那人的身体本身,而他在着火之后,不过区区一刻钟时间,就被烧得只剩了骨架残躯!而除了他自己外,火势更是几乎没烧到其他地方!”
“啊?”闻言,王老爷子也吃了一惊,半晌后,吧嗒着嘴里的烟锅子,轻轻咳嗽了几声,摇着头自言自语道:“烧死的人常见,但只有人烧着,又能这么短时间就烧得这般干净的,着实是怪哉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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