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喜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姜季轩正听得入神,忍不住开口催促道:“然后呢?你见着什么了?快说呀!”
王四喜却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朝上面拱了拱手道:“老太妃、靖王殿下,此事乃是命案,如今这案子虽然明面上已经结了,但其中疑点颇多,且牵扯到了不少有势力的人物。在下虽想查明真相,但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仵作。所以,我斗胆请求老太妃答应我一件事,今日我所说案情,在这案子真凶落网之前,请您二位千万不要传出去!”
闻言,温老太自然是满口答应:“这是自然!我答应你了!”
“就是,就是,说什么废话呀!快讲吧!”姜季轩不自觉地前倾着身子,连连摆手。
承影此时已端了点心进来,见他们方才说得热闹,便亲自给几人布置碟盘,却见温老太妃朝着自己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招呼了屋内伺候的下人们全体退出门外,然后,她才进屋来亲自把门闩上,走到了老太妃身后。
见她清了场,王四喜感激地朝温老太妃微笑着点了点头,才继续自己的讲述。
她当日被唤到府城,虽然做好了面对各种怪异尸体的准备,但她还是没想到,自己见到的会是那样一幕!
盖着尸体的白布一掀开,她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一具尸体——准确说来,那是两具尸体!
而这两具尸体,一具十分正常,另一具却是一副干干净净的白骨骷髅,而那骷髅的双手正死死卡在了另一具尸体的脖颈之上,猛一看,就仿佛是那骷髅将那人掐住了一般!
王四喜虽不敢说阅尸无数,也说得上阅尸过百了,但这么诡异的画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当即就从脊背爬上一股凉意,那寒意直直蔓延到头顶,恨不得冲得头发都根根竖起!
但很快,惊悚感就被她按捺了下去,经验告诉她,这事肯定有蹊跷!往日里,她也不是没有验过经过伪装的尸体,其中将人勒死后再伪装成上吊自杀的就不再少数!
她最初以为这应当是相同的手法,只不过这行凶之人兴趣委实特别,竟能寻的到一具枯骨来做“替罪羊”罢了!
但验过尸体后,她却发现,事情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首先,此人脖颈间并没有什么她想象中的“勒痕”,只有那白骨手指留下的掐痕!其次,那具尸体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外伤,更没有中毒的迹象,死因也的确是窒息!
听到这里,姜季轩感觉屋子里烧着的炭盆突然就变凉了,仿佛从关着的门缝里还挤进来一阵穿堂风,吹得他身上冷飕飕的。
他疑神疑鬼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皱眉看向了王四喜:“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还真是那具骷髅掐死了那人不成?哈哈,好无稽的怪谈!”
他干笑了两声,见没人捧场,便讪讪地住了嘴,却听温老太妃在上面出声询问:“你可能验出,那尸体脖子上的掐痕是于身前留下的,还是于死后留下的?”
“这个嘛,人死之后,血液凝滞不通,所以死后造成的伤口与生前的自然有所不同。但是,如果在人死亡后立刻造成的掐伤,痕迹却很难区分。在下还是经验太浅,并没有这种眼力辨别清楚。”王四喜有一说一,毫不避讳自己的短处。
这个说法听起来有些道理,温老太想了想,却忍不住笑了:“但是,你还是看出了什么可疑之处对吗?”
“老太妃果然明察秋毫!”王四喜拱手赞了一句,接着道:“没错,我的确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细节!
先说这个死者,他口涎之中有股浓重的胡椒味道,而死者本身却患有风疾。身患风疾之人理应忌口,怎么会吃这种辛辣刺激的食物呢?
再说那骷髅,死者被人发现死于青楼,前一晚接客的花魁蓝蝶姑娘第二日却不翼而飞!由于当时屋内只留下了这一具枯骨和这个死者,于是便有人说,是这具枯骨成了精化做了女子,来人间行凶害人!”
听到这里,靖王原本平复下来的心境又开始不稳——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出现了燕燕姑娘弹着琵琶的芊芊玉指,突然化作森森白骨的画面!
王四喜却笑着摇了摇头:“这传言更是空口无凭,完全是一派胡言!那具白骨,根本就是一个年过三旬的男子,怎么可能是二八芳龄的青楼花魁呢?”
“什么?”姜季轩这次彻底忍不住了:“你不是说那是一具枯骨吗?你哪里看出是男子的?还年过三旬?这也太信口雌黄了吧!”
这次,却是温老太替她解释了起来:“这却是你孤陋寡闻了!虽然没有了皮肉,但男女骨架构造不同,男子骨盆形状较小,仿佛上宽下窄的倒置圆台,而女子则骨盆宽大,好似圆桶。另外,从耻骨联合面上则能看出人的年龄,随着人年龄增加,磨损变大,联合面就会变小,十几岁时和三十岁时截然不同。当然,我这也只是泛泛之谈,王姑娘家学渊源,肯定有更加细致的辨别技巧!”
不料王四喜听了她的话,却是瞪大眼睛跳了起来!仿佛见鬼了一般:“老,老太妃,您家里莫非也是仵作出身?这辨骨的本领可是我们王家不外传的秘技!我可是发了誓以后要招赘,我爷爷才传给我的!您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耻骨联合面?这个词怎么会如此精确?”
姜季轩原本还笑眯眯准备夸自家老祖母博学多才,闻言脸色都变了,这人是不想要脑袋了吗?什么话都敢往外胡说?他连忙往老太妃脸上看去,却见她依然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甚至还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你这个小丫头,真是可爱!”温老太拿指头朝她连连虚点了几下,心道:古代人连解剖都避讳,谁会见过白骨是什么样啊?哪像现代人,拿起手机搜索几个字就能“博古通今”了!
只可惜,物以稀为贵,知识在容易获得的时候仿佛变得也没那么珍贵了。
“我年轻的时候,喜欢看一些杂书。我父亲又是镇南伯,在战场厮杀,难免受伤,我便多看了一些医书,所以比起旁人还多了那么点见识。其实,只是些皮毛,算不得什么的!”温老太解释了几句,便催促道:“然后呢?你接着讲吧!”
但王四喜仿佛深受触动,口中喃喃道:“难怪人家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还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书里还真的什么都有啊!”
她晃晃脑袋,坐了回去,伸手从桌子上摸了几个点心塞进嘴里,又拿起茶水来咕咕咚咚灌了一通,这才深吸了口气,继续讲道:“当时,我既然发现了疑点,自然要向上汇报。但是,上官却未曾理会我的说法,只叫我把验尸结果写做了自杀了事。”
说到这儿,她似乎又不好意思起来:“我承认自己的确不够刚正不阿,上官如此吩咐,我也只能照着写了便罢。”
“这也是人之常情,以卵击石也不是明智之举啊!”温老太却是很理解,这事如果照实写,却像是乱力怪神,根本就不能结案,但是那府衙也明摆着不想细查,所以,这样结案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原本,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王四喜的眉头却拧了起来:“可是,万万没想到,我在回去的路上,却遇到了山贼!”
“哦?青淮府地界竟然如此之乱吗?”靖王疑惑地问道。
“不,”王四喜摇了摇头:“那些人行止有度,且身强体壮,根本不像是落草为寇的平民!我当时拼命逃了出来,待回家和爷爷一细说,爷爷便让我火速上京来找表叔。”
“哦,那你把这事告诉林掌院了吗?”靖王又追问道。
“没有,”王四喜摇了摇头:“爷爷说了,不许我再将此事告诉别人。还说,让我到了京城,切切莫再提家乡的事情,就说是来投奔表叔的孤女,让表叔在京城给我寻门亲事。他还说,以我的身份,正头娘子恐怕是不用想了,能进到权贵府上做个妾室,保下性命就行!”
“那么,你为什么不听你爷爷的话,还要把这事告诉我呢?”温老太妃此时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如果说,之前这事只是诡异,那么后来王四喜所遇到的事情才是真正要命!怕就怕,她无意之间入了局而不自知!
可是,这个局又是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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