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踩过一块木板,推开铁门跨进屋内,不算宽大的房间里,有十二个少年或少女坐在椅子上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吵得人头疼。
没有人发现中也进到屋子,他也仅仅只是悄无声息地拉开一把椅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沉默无言。
“我们现在应该快点查清楚袭击‘羊’的组织是谁,然后打回去啊!”
少年用力拍打着桌面语气激烈地嚷着要复仇。
“不能让那些家伙小看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羊’是不好惹的!”
“但是如果中也离开基地的话,又发生前几天的事情怎么办?!”
一位少女不同意这个提议,她猛地站起身面露一丝恐惧地极力反对。
“上次是我们躲在地下室才逃过一劫,下一次呢?!没有中也我们怎么和黑手党抗衡?!”
“……”
气氛刹那间凝滞。
其余的同伴张了张嘴,试图找出其他的理由来驳斥她,可是他们蠕动着嘴唇,却悲哀地发现说不出一句话。
——是的,没有中也,他们什么都不是,很容易就会被击垮。
“咦?中也?”就在场面清净下来的时候,有一个少年终于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中也,面上的不甘之色顿时一扫而空。
他连忙跑过去握住中也的肩膀,神情激动地摇晃着他,言语中难掩兴奋地冲他叫喊,“中也,轮到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让那些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少年突然冒出来的一声喊叫仿佛一块石子投进毫无波澜的水面,瞬间开启了众人的开关,他们纷纷挤到中也身旁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请求。
“拜托了中也,想想办法吧!不能让银川他们白白牺牲啊!”
“如果我们不反击的话,那么全部的组织都会以为‘羊’是一块肉骨头,谁都会来啃一口的!”
“中也中也,帮帮我们吧!”
……
中也僵硬着,无数双手伸过来抓住他,锁着他,让他无法动弹,只能被迫地承受他们的信任。
远远望去,真是一幅令人发笑的画面。
——说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羊,谁才是真正的狼呢?
“好了,你们都安静点。”中也姿态强硬地打断了他们,等同伴都收声开始聚精会神地盯着他时,才慢慢地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我们要反击。”他神色冷静地确定下行动计划的总方针,“先去调查是哪方势力袭击的基地,然后分散剩余成员躲起来,不要聚集在一起,‘羊’的标志摘下,以免暴露自己。”
“等知道是谁动的手,我会亲自去给银川他们报仇,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说到最后,中也那双蔚蓝色的漂亮眸子里,反射出一片刺骨的寒冷。
****************************
“为什么你们要出去?”
“为什么违背中也的话?”
染血的少女站在血泊之中,晶莹的泪水滑过脸庞与鲜血交融。
她漂亮的面容上依稀可见未褪去的恐惧,仇恨与怨毒盘旋于心尖,透过双眼直直地泼向他,害得他只能狼狈不堪地捂住自己的脸逃离。
“如果不是你们的话,中也不会离开基地,那么银川他们也不会死……”
“都是你们的错……”
“是你们害死了他们……”
可是哪怕他死死地、死死地盖住自己的耳朵,哪怕他飞奔出基地远远的,哪怕他逃到巷道角落里,身边不再有一个同伴——
少女饱含怨恨的诅咒依旧清晰地刻印在他心底,折磨得他痛苦难忍。
“是因为你们……”
“够了吧!”他再也无法忍受地抱住自己的头咆哮,情绪近乎崩溃地撞上墙面狠狠地踩着地板,像是要把什么逼迫着他的东西给挤出去,从身体内部赶出去。
“根本就不是我的错吧?!”他用力地拽住自己的头发愤怒地朝天尖声叫吼,“谁都去偷过东西啊?!谁都被抓到过啊?!谁都被中也救过啊?!为什么只有我会碰见这种事啊?!”
他猛地抬脚踹飞路边的易拉罐,又发泄似地狠踢垃圾桶,把垃圾桶都给踢飞出去,废弃物从桶内被甩出来撒了满满一地。
咚——
易拉罐骨碌碌地翻滚几圈,直到撞上一只黑色的皮鞋才停了下来。
“哎——真是没有公德心呢,好好的一个地方被你弄得这么脏。”来人抬脚跨过易拉罐,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他举手捏住自己的鼻子,皱起眉头挥动另一只手试图驱散这股恶臭,“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发泄到垃圾桶上很没品啊,粗鲁的家伙。”
“你说什么?!”省吾正烦闷着呢,刚好就有人撞上枪口,当下就撩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扭过身准备找他理论。
——看起来不像是用嘴交流的那种理论呢。
少年漫不经心地想着,抬眸扫了对方一眼,顿时挑起眉有些惊讶地指着省吾,明显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你不就是那个‘羊’的成员吗?”
“?!”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省吾大吃一惊,很快反应过来后退一步摆出防御的姿势,警惕地盯着他厉声质问,“为什么你会知道?!”
……他明明已经把“羊”的标志给摘下来了啊。
“你还真是健忘啊,距离邀请我加入组织也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吧?”少年抱起双臂很是不满地看着他说道,“你当时跟在那个银头发的小鬼旁边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是你?”省吾努力地在脑海里回忆,一个月前他确实有跟白濑一起邀请过一个黑头发的少年,好像就是他没错,可他不是拒绝了吗?
“……你来找我,是改变主意加入‘羊’吗?”省吾稍微放松了身子,心里转过几个念头,他试探性地询问了对方一句。
……现在组织很缺人手,如果他加入的话,自己也算是将功赎罪了吧?
思及此,省吾忍不住用充满期盼的目光望着少年。
“才不是呢,我只是走这里抄近路回家而已,谁知道会碰上你啊。”黑发少年想也不想地就否定了他的猜测,“我已经拒绝过你们了吧?”
“毕竟我在家里还有一个妹妹要养呢,每天出来工作可是很辛苦的。啊,插嘴一句,我妹妹她超级可爱哦,在这世上她是最爱我的人了,当然我最爱的人也是她呀。”
少年满脸写着幸福地抬起手摁住自己的胸口,然后偏过头神色冷淡地注视他,“所以我对于加入组织这种事情可是很慎重的。果不其然,和我猜的一点没错,‘羊’不值得我为它拼命。”
“你胡说什么?!‘羊’是最强大的!”怒火霎时涌上心头,省吾冲过去就拽住他的衣领大吼,他不容许其他人这样诋毁“羊”。
“强大的只有中原中也一个人吧。”少年歪过头,刘海滑落遮住了他半边眼,语气平静地揭穿了这个事实。
“……”省吾面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也正因为中原中也太强大了,和我们这些天生就力量弱小的人从本质上的区分开来。”
他抓住省吾的手,很轻松地就把它放下了。
“他没有办法理解我们的想法,也没那个必要去理解,因为他是强者,而你们只能攀附着他存活。”少年耸了耸肩,“所以中原中也拥有傲慢的资格,可以理所当然地驱使你们。”
……属于强者的傲慢?
省吾是想反驳他的,但是脑海中,那个夜晚,赭发少年背离他们远去的身影却莫名其妙地显现而出。
“……”他沉默了。
“而且我都知道的哦,‘羊’前几天被人袭击了吧?虽然不清楚是谁干的,但十有八九是为了报复重力使吧?”少年继续说下去,“说实话我并不觉得奇怪,中原中也不分青红皂白地击溃过那么多组织,被人记恨是很正常的吧?”
“然而他太厉害了,其他人没办法对他下手就改为对无辜可怜的‘羊’成员进行报复。那些只是普通的孩子啊,怎么可能是黑手党的对手?”
“所以你们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杀掉,没有人可以来救你们。这次你躲过去了,下一次呢?”
少年伸出手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这就是我不愿意加入‘羊’的原因呐,我才不要因为中原中也的鲁莽树敌而惨遭杀害呢。”
“我劝你啊,还是早早地离开‘羊’比较好,谁知道哪天中原中也又会得罪哪个组织然后报复到你身上。”
好心劝告了一句后,少年双手插兜,一副没他什么事的模样绕过省吾向前方迈开步子,欲要离开。
“其实最可怜的,是那几个被重力使救出来,却帮他背锅承担同伴咒骂的无辜孩子吧?”似乎有那么一句话,被风悄悄地带过,轻飘飘地落在了他心头上。
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
省吾愣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是了,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中也在外面胡乱树敌,银川他们才会死的。
他俯下身子,伸手紧紧地揪住胸口的衣服,咬住下唇,泪珠一滴一滴地滑过脸庞砸落在地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中也,是中也害死了银川他们,不是他!不是他!
像是终于找到了那缕足以将自己拯救出深渊的蛛丝,省吾拼命地抓住它不肯松手,深深地恐惧着跌入地狱再也不能爬起。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把所有的错误和罪恶都扔到中也身上,迫切渴望着少女的诅咒可以远离他。
……如果不是中也,大家都不会死,他也不会死……
他这样告诉自己。
……这一切会发生全都是因为中也……
****************************
“重力使把‘羊’成员分散开了吗?”
我坐在位置上,听着助理的汇报不由得挑眉,饶有兴趣地说道,“这个方法确实不错呢,想要藏起一滴水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藏入海洋。”
“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他那天救回去的几个少年身上被我们安装了跟踪器。”
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我单手托腮地看着助理,声音冷淡,“为了更好地躲藏还有逃跑,他应该会选择几人一组的模式行动。”
“但是这样的话,对于清楚他们准确位置的我们不是很有利吗?”下属压抑不住兴奋地对我提议,“千洛大人,我们完全可以将此事汇报给首领,出动游击队将‘羊’一网打尽。”
……然后将这个巨大的功劳拢入我们的掌心。
“……”我垂下眼帘,静静地思考着。
“如果你能喜欢就太好了。”
记忆中的那个赭发少年,笑容爽朗又大方地这么回答我,轻松愉快的神情里,不见半分挣扎与痛苦。
……你明明和我是一样的,可是为什么,你能如此坚定地走入黑暗的世界而不动摇呢?
……我所没有的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我能够在你身上寻找到答案吗?
……中原中也,你可以回答我吗?
“……没有这个必要向首领报告这件事。”我停顿了一下,迎着下属投来的疑惑眼神慢慢地向他解释,“现在还不是击溃‘羊’的时候。”
“但是,千洛大人……”下属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之前请示过首领。”我慢条斯理地摘开笔盖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重力使在以后的某个计划中对港黑将有大用处,如果毁灭了‘羊’,他反而会成为计划的阻碍。”
“原来如此,是属下愚昧。”助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为自己先前的可笑发言感到羞愧。
“没有关系,你也是为了港黑。”我微笑着安抚了他一句,随后便摆手让他离开,“无事再报就退下吧。”
“是。”
***
“千洛……”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我工作结束的太宰在看见助理走出办公室后,才扒住门框探进半个身子,眨着眼睛极其乖巧地望着我。
“为什么不进来等?外面站着很累吧?”我放下手里的公文走过去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屋里走。
“因为千洛你在谈正事嘛,我不想打扰你啊。”哥哥很懂事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没有给我惹事情,大大地提高了我批阅公文的效率。
“虽然你能这么想很好,但是你可以进来等啊,毕竟我也不知道会忙到什么时候。”我弯下腰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后就回到座位上继续翻阅报告。
“唔……”太宰摸了摸下巴,凝视着我安静的侧脸轻咳一声,“千洛,你真的很希望中原中也加入港黑吗?”
“恩……这个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吧?”闻言我奇怪地瞥过去一眼,“虽说是挺希望的……”
“这样的话,我愿意帮你哦,千洛。”哥哥笑吟吟地望着我,“就当作是今年的生日礼物吧。”
“距离我生日还有好几个月呢,”我有点搞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只觉得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越发浓厚,“哥哥,你该不会又……”
我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太宰表情非常无辜地任由我打量,他张开嘴,语气相当单纯地问道,“千洛你不喜欢我帮你吗?”
“你乖乖的别瞎搞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实在没能从他脸上发现出什么古怪的我只好再一次压下那股预感,没好气地回答他。
“我一直都很乖的。”哥哥顿时撅起嘴气鼓鼓地说着,“千洛你不能拿有色眼光看待我。”
“没拿没拿。”我极其敷衍地安慰他一句,接着扭回头将视线重新放到报告上,“我要继续工作了,哥哥你先吃点蛋糕填填肚子。”
“不是千洛做的我不喜欢吃啦……”太宰不高兴地嘟囔着,却听话地捧起茶几上一早准备好的奶油蛋糕,举起叉子切下一块叉住,塞进嘴里嚼嚼。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