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来往的人们听着了这等事关情|欲|孽|海的辛密传闻, 纷纷驻足, 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寻常人不就爱议论这档子事吗。
又有些人早就听得边边角角, 说得颇为起劲,众人边听边瞅这洛金玉, 见他虽面色苍白, 可相貌标致、身姿优雅, 自有一番气度跃然出众,心中更信了几分。
毕竟, 说句好笑的, 若说人沈公公是和旁边那位黑黝矮壮、皮肤粗糙、相貌平庸得过了头的君若广有龙阳之好, 不光众人不信,更也没兴趣多看两眼啊。
洛金玉听见了周围民众的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可猜也猜得到。
他心中却并不如君若广所料多恼羞愤怒, 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他颇平静, 只说:“无聊至极。松手,别碰我,我嫌恶你手脏。”
君若广见他如此情境之下仍一副令人恼怒的高人一等模样,不由得目露凶光,顾不上别的,咬牙道:“你还清高什么,这儿所有人都晓得你和沈无疾那太监的勾当, 你还有脸摆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书读狗肚子里去了,你在沈无疾身下叫——”
忽然一颗鸡蛋越过人群,奔着君若广脸上而来,砰地砸在他脸上,啪嗒碎了,蛋白与蛋黄混杂在一起,糊了他一脸狼狈。
君若广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胡乱抬起衣袖擦了擦脸,正要破口大骂,却被人猛地提住了衣领,一巴掌甩在脸上,听到记忆深处令他最为畏惧的尖利声道:“看来你这脑子记不住东西,索性别要了!”
话音未落,君若广甚至还没看清眼前人,就听得一阵锐利掌风声,仓促间抬眼一看,竟看到一片手掌狠力朝自己头颅砸了下来——
“沈无疾!住手!”洛金玉猛地喝道。
那手掌堪堪停在君若广太阳穴旁,虽没碰到,可君若广仍被那股劲风所侵,浑身一震,脑中轰隆一声响,眼前发黑,活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半晌都是耳鸣的。
待他好容易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背脊脸上皆是冷汗,甚至……
他听见周围人议论纷纷,声儿越来越大,似乎都在掩着鼻,道:“他尿裤子了……”
君若广哪里受过这样屈辱,一时气恼,竟硬生生昏厥过去。
洛金玉也没料到沈无疾会忽然出现在这,无论如何,是肯定要先喝住这人胡乱杀人的。
沈无疾虽听他的话住了手,眉间戾色却半点没散,冷冷道:“咱家乃皇上亲封司礼监掌印,让他当众羞辱,折的是天家颜面,咱家就是在这一掌毙了他,谁又敢替他收尸?”
洛金玉却知道他说是这么说,其实根本就是为了自己。且再怎么说,沈无疾因私下争执就打死人,都是一件做不得的大错事。
他皱眉,道:“他晕过去了,放开他吧。”
沈无疾不悦地与洛金玉对视,半晌过后,重重哼了一声,将手上破布袋似的君若广随手扔到地上,骂道:“尿裤子的窝囊废,没种的东西!”
洛金玉不喜这多事之地,不想再任由人评头论足。他正要劝沈无疾和自己离去,就听沈无疾喝道,“来人!”
洛金玉一怔,周围的人们也一怔,随即惊呼出声,看着两道黑影梭梭自头顶掠过,飞速地来到沈无疾面前,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在。”
听这与沈无疾相似的尖细嗓音,又见那身衣裳,众人顿时噤声,大气不敢出。
自曹国忠伏诛不到一年时候,阴影尚在,当年曹国忠治下的东厂何其蛮横暴虐,动辄剥皮挖目,一度令人道路以目。
如今这两人穿着……便是东厂之人。
何方舟做提督东厂后,照着沈无疾的话,让东厂有意低调,众人已有些时候没见这些令噩梦丛生的人了。如今乍一再见,哪里还敢多话。
洛金玉虽不知沈无疾要做什么,可直觉拦阻:“沈——”
沈无疾知他定要拦阻自己,抢在前威胁道:“咱家如今没打算动手,你可别说话,你一说话,咱家就说不准自个儿做得出什么了!”
洛金玉:“……”
沈无疾见他听话,心中舒服一些,可转眼见着地上那摊破烂,顿时将一片温柔心肠全化作了寒霜兵刃,阴恻恻地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一人立刻起身,上前附耳,低声叙述他来前君若广的言行。
听完,沈无疾抬头看酒楼上挂的牌匾:“千里酒楼?”他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刻薄道,“刚生下来的东西,也不知能不能活到走路那天,还行千里呢。小孩儿容易意外,就是侥幸没死,腿若断了,也叫他一里都走不成。”
说完,他纵身一跃,来到酒楼大门檐上,飞脚将挂在那的匾额踢断。
两半匾额哐当落地,两道巨响,将原本晕在那的君若广也震醒了,他一怔,看着面前的破匾额,随即双目眦裂,尖声叫道:“沈无疾!你天大的胆——”
沈无疾一脚踩在他脸上,狠狠将他的脸碾在地上,叫他吃进了满嘴的泥土,喉咙里嘶哑叫骂,却听不出半句清楚的来。
“要咱家教你们怎么做事吗?”沈无疾冷冷地问。
那两名东厂太监赶忙上前,在沈无疾收回脚后,立刻点了君若广的哑穴。一人将君若广的两条手臂倒扣身后,踹一脚他的后膝窝,叫他双腿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另一人则从地上抄了把泥土,还混合着碎石子,卡住君若广的下巴,就将东西往他嘴里塞。
洛金玉:“……”
他以往听过沈无疾在外行事手段,却到底是第一回亲眼见到,不由大怒,“沈无疾,你住手!你刚说——”
“咱家没对他动手。”沈无疾狡辩道,“咱家才懒得碰他,脏。”
洛金玉:“……”
围观众人:“……”
你倒是没碰,你让你属下动手!
洛金玉皱眉:“你休得砌词狡辩,先让他们住手。”
沈无疾左右拖延,见那两人也往君若广嘴里塞了不少东西,这才悻悻然道:“洛公子说让你们放了他。”
那两人这才不再往君若广嘴里塞东西,只是人继续扣在那。
洛金玉又要对沈无疾说话,却见沈无疾转身去到铺好了纸的桌前,冷笑道:“这破铺子不配洛金玉的笔墨,咱家就看在与你渊源份上,给你题个名儿。”
说着,他拿起毫笔,蘸足了墨,抬手就往纸上写了两字。
洛金玉看过去,赫然入目——狗屎。
洛金玉:“……”
沈无疾随手将笔一扔,走到一边,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酒楼掌柜道:“等会儿咱家就叫做匾额的来,把咱家亲自为你们酒楼题的匾给做好了挂上去,从今往后,你们这店就叫这个了,敢换,咱家就敢把你们店给砸了。听见了吗?”
掌柜的趴在地上一个劲儿低声求饶,哪敢答应。
洛金玉见沈无疾越发胡闹,忙道:“沈——”
“你再给他们说话,咱家就让人把他们楼都拆了!”沈无疾威胁道。
洛金玉怒道:“你敢!”
沈无疾也怒道:“你看咱家敢不敢!”
洛金玉:“……”他倒不是怕沈无疾,而是他暗道,以沈无疾这闹上了头就不管不顾的性子,当真干得出那事来。想了想,洛金玉只好不说了。
沈无疾却被洛金玉这一喝,顿觉委屈,又自然不会往洛金玉身上发,便转身踹了一脚掌柜:“听不到,就别要耳朵了!”
掌柜的忙道:“听到了,听到了……”
“沈无疾!”洛金玉不料他说踹人就踹人,忙拽住他,低声喝道,“你住手!”
沈无疾又看了看洛金玉脸色,心中揣摩着,差不多也就到这了,再闹下去,这呆子真要被咱家给气死了,嗳!咱家上辈子活该欠他的!
他收敛神色,扫视四周,阴恻恻道:“戏还看得好吗?”
围观众人仍在惊愕,没动,也没说话。
“都散了!”沈无疾皱眉喝道,“不散的,便请去东厂喝茶继续。”
围观众人回过神来,顿时作鸟兽散。
沈无疾转而对洛金玉说话,顿时化作春风温柔:“我们回府吧。”
洛金玉没动,看向地上的君若广和纸上的“狗屎”两个大字。
沈无疾知他不爱做这仗势凌人的事,可自己如何也气不过去,这事儿绝不肯收回。见状,低声道:“你再如何说,咱家打也已经打了,也收不回来,总不能叫他打回来。你若要骂要训,都回去说,在这儿给咱家留些脸面。”
洛金玉:“……”
“且这事也不是全为你。”沈无疾的声音越低,只有他俩听得见,“我另有目的,是为了皇上做事,正愁怎么寻机滋事呢,恰好遇上了。回去再细说给你。”
洛金玉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像在哄自己。
沈无疾无奈道:“你这什么眼神?咱家不是唬你的,回去再说,走。”
洛金玉犹豫一下,想了想,没再说什么,松开他的手,转身朝沈府方向走去。
沈无疾急忙跟在他身后,一路嘘寒问暖:“你没事吧?咱家刚出来,就听人来报,说你被那王八蛋刁难,毕竟局势微妙,他们也不敢妄做决议,只好禀告咱家,咱家吓得立刻就来了……金玉,你慢点走!金玉……大早上的还没吃东西,要不在外吃了回去……金玉你慢点!”
……
眼见那混世魔王走远了,无关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酒楼相关人和君若广、他那一帮子狐朋狗友们还在那。
东厂那两人对视一眼,一人道:“放了他?”
另一人道:“放了。”
他俩松开君若广,看着君若广浑身无力,往地上一扑,酒楼小二被掌柜的推了一把,麻着胆子过去搀扶姑爷,可姑爷也不知是觉得丢人,还是当真没了半点力气,软趴趴的,半天扶不起来。
其他人却暗中松了一口气,正要送那俩东厂小鬼也离去,却见他俩并不离去,而是径直朝酒楼里面走去。
掌柜的愣了愣,回过神来,忙跟上去,陪着笑脸道:“两位厂公可要吃些——”
两位厂公理也不理他,一人一脚,将酒楼大厅最靠外的两桌桌椅踹翻了,上面本有客人点的东西还未吃完,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掌柜的:“……”
这两位厂公踹完一脚,马不停蹄,就去踹下一桌,踹完了,还砸,去柜台那将算盘之类的都砸了,账册也都撕了。砸完撕完,朝二楼上去,看起来是打算连二楼一并砸了。
掌柜的又急又怕,拦也不敢拦,又不能不拦,哭着道:“沈公公不是说,换了匾额才砸吗……”
两位厂公的动作一顿,回头阴恻恻看他。
掌柜的立刻将脖子缩回去。
其中一位厂公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怎么,非得沈公公说砸,才能砸?”
掌柜的:“……”
掌柜的:????
另一位则冷笑着阴阳怪气道:“沈公公也没说,你不换,就不能砸啊。要不你去问问清楚?”
掌柜的:???????
两人扭头继续砸。
掌柜的:“……”
酒楼外头被小二好不容易搀扶起来的君若广听到酒楼里乒乓乱响,又见自沈无疾离开后渐渐回拢来看热闹的议论纷纷的人群,只觉得自己那张脸面是被沈无疾和洛金玉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了八百遍,又急又气又羞又恼,再度将一口血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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