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年过完了, 不久, 就是春闱。
过程无需细述, 总之,洛金玉先中了会元——春闱所中贡士首名——后又在殿试中顺畅应答皇上所考对策, 毫不意外,夺了金榜状元。
与洛金玉一同殿试的其他贡士本还有些犯嘀咕, 暗中议论洛金玉与沈无疾的裙带联系会令自个儿平白吃了亏。可殿试过后, 众人回去, 除了极少数不服的外,其他人纷纷道:心服口服, 若他洛子石都做不得状元, 难道我做得成?
除此之外, 于殿试当场,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当时皇帝望着堂下济济俊才,皆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与平日见惯的满朝油条气质截然。加之他有意运作挑选,此次中了的多是寒门学子, 少高门权贵,未来多会为他心腹,助他抗衡朝中那些老狐狸们。他自然开心,兴致盎然地多说了许多话,又对自个儿钦点的新科状元洛金玉道:“可惜你以前被耽误过……据朕所知,子石你多年前就应过乡试,是解元。可没接着参加春闱, 否则说起来就是连中三元的佳话啊。如今在中间隔了几年,说起来没那么厉害了。”
他语气轻松,有意说笑,百官纷纷附和着笑了起来,殿中满是祥和氛围。
佳王笑着道:“听皇上一说,臣倒忽然想起一人来,那人乃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才子,竟也姓洛,与新科状元倒还是本家。难不成,洛姓风水就真这么好?”
朝中老臣们自然知道佳王所指何人。
他说的,是二十年前遭奸宦曹国忠所害的大儒洛阳山。
皇帝年轻,二十年前还在偏远封地玩泥巴,只略听闻过这名儿,略知晓这事儿,心里没担子,仍是说笑:“朕记得,洛阳山好像是二十年前过世的,恰好子石今年二十,说不一定,是他转世呢。”
“……”
这笑话略嫌对亡者不敬,也只有这位皇帝口无遮拦惯了才说得出。众臣还不得不继续陪着笑,却没人再跟着应和。
沈无疾却在此时站了出来,忽然跪倒在地,叩头道:“奴婢有一事禀告。”
皇帝问道:“怎么?”
沈无疾道:“皇上慧眼圣明,洛金玉虽非洛阳山转世,却也差之不远……”
他说着这话,下头的众人听得清楚,神态反应各异。
新科进士们虽学问好,却刚进仕途,还带着书生稚嫩,没反应过来沈无疾的意思,最多就觉得沈无疾在拍皇帝马匹。
而朝中的老狐狸们锤炼多年,光凭直觉,就觉得下文或有不对。
君太尉微微皱眉,看向洛金玉。
佳王亦面露讶异,同样看向洛金玉。
洛金玉自个儿都很讶异,却是略微睁大了眼睛,望着跪在皇上脚边儿的沈无疾。
——他早就向沈无疾自述过身世,可后来再没提,今日清晨出门前,沈无疾亦没说过要当众说这事啊。
洛金玉自然以自己父亲为荣,可曹贼倒台后,新帝已为洛家平反了名声,洛金玉觉得这足以告慰家人们在天之灵,并没想过抖露自己身世,以此为自个儿谋些资治本钱。
可他却想漏了一件事:他是个不爱本钱的人,可他夫人却是个爱“抠抠搜搜”,有“便宜”没占,就仿若亏大了的。
洛金玉若不做官也罢,若他今后做官,哪能不往帽子上再多镶嵌几块“宝石”,好叫众人更心甘情愿地帮衬着他些?
因此,沈无疾方才有这一招。
且他心知枕边人那高洁性情,想必会说没这必要,索性先斩后奏。
至于喻阁老,他坐在御赐的椅子上,佝偻着背,头仍在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过了年,他又老了一岁,眼瞧着精神越来越差,不光听不清话、认不清人,就连睁着眼睛的时间都少了,上朝也是睡觉。
只不过皇上不说,沈无疾不说,君太尉不说,别人自然也不敢说。
“洛金玉正是洛阳山的亲生儿子。”沈无疾高声道,“望皇上明鉴。”
皇帝一怔,先看向洛金玉:“当真?”
事已至此,洛金玉只好答道:“臣乃家父遗腹子,当年家人蒙难,母亲已腹中有孕,她艰难逃出,生下臣,独自将臣抚养成人。”
皇帝连连摇头,感慨道:“这……这,唉,竟是这样。”他轻轻踢了沈无疾的鞋子一脚,问道,“你也不早说!”
沈无疾忙道:“奴婢亦早不知道。洛金玉他秉性纯良,不愿借父辈声势,因而少对外说。只是奴婢既如今知道了,又听皇上提起洛阳山,哪敢有事瞒君。”
“唉,子石你……”皇帝叹息半晌,竟亲自下了玉石阶,朝殿下洛金玉走来。
众臣见他下来,纷纷跪倒在地,口呼“万岁”。
洛金玉自然也随着众人一并下跪。
皇帝匆匆来到他面前,稳稳扶住他的手臂:“起来!唉,子石,你让朕说你什么好……若非沈无疾说,你还想瞒朕到何时?”
皇帝自然也有皇帝的盘算。
他也不傻,哪能看不透沈无疾的小算盘,之所以顺着这台阶下,不过是因此事也中他下怀——他一个外来人做皇帝,要培养自个儿的心腹直系,就得是洛金玉这样子的贫寒读书人,背后没那些已发展多年、根底复杂的世家势力;且选中洛金玉,还可一箭双雕——洛金玉耿直忠贞,而沈无疾又对洛金玉一片痴心,那他只要把握住了洛金玉,还愁不能“挟洛子石以令沈无疾”吗?沈无疾就是个奸的,也得当忠的。而沈无疾若是忠的,可是忒有用的助力!
如今乍闻洛金玉竟还和前朝大儒洛阳山有如此干系,岂不是天赐良机,叫他利用这事儿将洛金玉迅速立起来,做读书人的头儿?
且洛家满门被灭,就一个洛金玉,还是个断袖,不怕他也成那些门阀世家。
这可实在是一门稳赚不赔的好买卖,皇帝如何能不激动,如何能不高兴,如何能不越看洛金玉越顺眼,恨不得直接叫他大宝贝儿!
面对皇帝这一惊一乍的,洛金玉倒很平静,不卑不亢道:“臣无意瞒君,只是不觉有说的必要。父亲是父亲,臣是臣,他未曾享受臣为子之孝,臣又怎能借他名声抬高自己。”
“听听!听听!”皇帝越发亢奋,扶着他,对周围人道,“不愧是大儒之子,这等心性,这等胸怀,堪为天下人之表率啊!”
洛金玉:“……”
“唉!你们洛家也是倒霉,一家子遭曹国忠诬陷,受了大难,好容易留了你这一根独苗,你竟也蒙冤入狱了三年,唉……”皇上唉声叹气,义愤填膺,义正词严,“好在老天可算开了眼,叫你苦尽甘来!”
他猛地转身,激动叫道,“阁老!阁老!”
阁老还在点着头睡觉,一时没搭理他。
皇帝隆恩浩荡,特配给阁老服侍上朝的小宦官跪在椅子旁,轻轻推搡,小声道:“阁老,皇上叫您,阁老……”
“算了,别叫他了,让他睡,老人家,起这么早上朝,不容易。”皇上慈爱说完,回头又抓住洛金玉,道,“父子二人皆中三元,父亲忠烈,儿子孝义,母亲贤良,实在是一段佳话!不流传千古都可惜了!来人!着翰林院这个月别干别的事了,好好将这事儿写写,编撰成册,就叫……”
他沉吟片刻,也没想出个好名儿来,只得道,“集思广益,集思广益啊,诸位爱卿一同来想想,这册子叫个什么名儿好,待编撰成了,下发各地,教诲民众……”
佳王眼珠子一转,出口便道:“这等佳事,皇上可定要交给臣的书局来承印!”
“好,好,这事儿就由你负责!”皇帝道。
众人连同洛金玉:“……”
皆是无语。
皇上又道:“虚的先别说,说实在的,当初洛家灭门,祖宅子田地都被曹国忠占了,后来曹国忠没了,洛家祖产哪儿去了?”
沉默许久的沈无疾这时候再度开口,道:“禀皇上,曹国忠名下财物房产都充归国库。当时因不知洛家尚有后人,洛家祖产也一并算了进去。”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现在子石在,自然要将东西都还给人家。”皇帝道。
沈无疾忙道:“皇上圣明。”
洛金玉却道:“臣先行谢过皇恩,可臣祖宅祖田皆在晋阳,臣则在京城成家,想也少回祖地,那些地产,臣用不着,无需还给臣。只是,臣祖上家人皆爱读书,亦爱教人读书,而臣幼时家境贫寒,幸得诸位先生宽容包涵,方能继续学业。若能将祖宅改做书院,教授向学却交不起束脩的学生,又或分与寒士躲避风雨,或是好事。”
“嗳,用不用得着是一回事,还不还你,是另一回事。”皇帝劝道,“总之还是还给你,你自个儿爱建书院,爱送人住,都是你的事儿了,行吧?”
洛金玉只好跪地谢恩。
再往后,皇上接连赏赐慰问,更追封洛金玉的母亲,为她立烈母祠等后续,在此不多赘言了。
总而言之,就这样,洛金玉于万众瞩目下步入了官场,掀开了他人生的新篇章。
作者有话要说:现代paro
一个暑假过去,学校多了一栋实验楼。
洛玉的班上也多了个叫沈婺的同学。
据说,实验楼是沈婺他爸捐的,为了把崽塞进这所重点高中。
学生们很熟沈婺他爸,因为前几年他爸刚给沈婺他哥捐了一栋图书馆,为了把沈婺他哥塞进学校。
没想到这年头搞学术的真有钱。
也没想到那么一个学术大佬,俩崽都是学渣,人间惨剧,不知道有没有验过DNA,别跟前不久那夏问之似的。
这和洛玉没什么很大的关系,除了他多了两栋楼可以搞学习之外,没别的影响。
本来,他是这么想的。
但开学第一天,他和那个叫沈婺的撞上了。
就在教室门口撞上的。
物理意义上的撞。
洛玉往后退了一步,刚要道歉,就听对方先骂了一句:“操!”
洛玉:“……”
严格说起来,是对方撞上来的。
对方一早上出门前被老爸骂,出门后被哥骂,正不爽着呢,又和人撞了一下,他心情奇差无比,皱着眉瞪过来,凶神恶煞的,正要骂人,忽然愣住了。
洛玉本来打算让他先过去,但等了几秒钟,只见对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动也不动,就不让了,准备与他擦肩而过——
被拉住了。
那人做梦似的问:“你谁?”
洛玉说:“洛玉。”
“不认识。”这人盯着他,说,“但咱俩是不在哪儿见过?”
洛玉:“没见过。”
“我肯定在哪见过你。”这人说,“我沈婺。”
“……”洛玉说,“你好,沈婺。”
沈婺:“你这班上的啊?”
洛玉:“嗯。”
沈婺:“咱俩肯定见过。小时候见过吧?”
洛玉:“不知道。”
沈婺忽然笑了起来:“那就是上辈子见过。”
洛玉:“……”
这人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洛玉在心里想。
然后,莫名其妙的,洛玉就被这沈婺缠上了。
(大概没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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