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订婚书的流程其实很简单,步骤总共有三,一是在双方父母及亲友的见证下,由男女二人亲手下自己的生辰贴;二是由双方家族中最是德高望重之人拟草婚书,然后签上男女二人的名字即可;而三,则是男女二人各取自己身上一件自认为很重要的物件,然后同自己的生辰贴一起交给对方保管,直到成婚。
对嵞染而言,这其中,一和三都好说,她父母已死,唯一的哥哥已经不要他了,而今的她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亲友什么的,让蓝启仁当就可以了。
至于自认为最重要的物件,这个呢,她也已经给过了,早在那日蓝忘机于金陵城醉酒之时,她就已经把她的神官令给了他,那东西有多厉害,她或许不觉得,但于凡人而言,倒也算得上是一件万年难得的稀世仙物了。
她只在名字上犯了难。
因为她不知道该签哪个。
签她本名吧,那个名字她已经快一千年不用了,如果用它,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要是签嵞染呢,又感觉有点小姨勾搭了侄子的感觉的。
总之,不管签哪个,都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扭捏感。
“嵞染……”眼见着嵞染扭曲着连迟迟不肯落笔,误以为她临了变卦的蓝忘机,神色再一次变得受伤了起来,他垂着眸,睫毛微颤,手中毛笔被他死死扣着,将断不断。
痛失自家优质白菜的蓝启仁可没蓝忘机那么好脾气,他见势不对当即就黑了脸,气的是啪的一下扣上了朱砂印泥的盖子。
嵞染被他整的动静吓了一跳,忍不住吐槽道:“蓝老头,我这还没成你侄媳妇呢,你就已经开始对我甩脸子了,你说,这要是真成了,你会不会天天让我去藏书阁抄家规。”
蓝启仁哼哼一声,正要脱口而出一句你“爱当不当”,然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自家的白菜正在用一种委屈中还透露着那么点不甘的失落表情,期盼的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似是在无声的乞求他不要乱说话。
儿大不由娘,侄大不由叔……唉,就当哄孩子开心了。
于是,摸着胡子沉默了半晌后,蓝启仁慈祥的开了口:“此事你大可放心,只要你不主动触犯家规,我是不会随便罚你的。”
抄家规什么的,尤其是抄蓝氏家规,那简直就是在试验人手写字的最大极限是什么,同时也是嵞染最为深恶痛绝的惩罚方式,是以,在得到蓝启仁的保证后,未免他待会儿会食言,毫不夸张,她真的是飞一样的奋笔疾书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签的是嵞染。
“好了。”收起笔,她下意识地挽过蓝忘机的左手,与他十指相扣,“阿湛,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相公了。”
紧了紧掌心的力量,蓝忘机望着她,微微一笑。
蓝启仁已开始默默收拾起了婚书,如此,便是真的完了。
“好了,别耽搁了,有什么话,等随我回了云深不知处再说也不迟。”蓝启仁说话间,已重新给嵞氏的祠堂布上了结界,使其在外人眼中仍是斑驳荒凉的破败模样。
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云深不知处离束州不远,收拾好一切后,很快,他们三人便回到了云深不知处。
这里是唯一能让嵞染完全放下防备的地方,于是,在迈进静室的那刻,她总算敢撤下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幻术,露出了她本来的模样。
“嵞染……”等后多时的蓝曦臣看到来人原来是她,眼中尽是欣慰之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嵞染笑了笑,道:“阿涣啊,告诉你个好消息,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弟媳了。”
蓝曦臣眼睛蓦地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道:“你说什么?你和忘机……你们……你们居然?”
“怎么,很意外么?”
蓝曦臣笑了:“意外倒不是,只是有些惊讶。”说着,他将目光落在了正在一旁,认真地注视着嵞染说话的蓝忘机身上,然后当看到自己弟弟眼波深处全是化不开的浓浓深情后,他欣慰的笑了。
“我只是惊讶你这么快便答应了他。”他有些打趣,“忘机对你的心思如何,这些年我一直看在眼里,我本以后,按你这感情迟钝的模样,怎么着也得再等个五六年才能自行看破——倒是我低估你了。”
嵞染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呃,其实是你高估我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蓝忘机在醉酒后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就她那能把男欢女爱看成铿锵兄弟情的眼神儿,保不准还真得等个五六年才能隐约看出点苗头,十年也有可能。
“得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嵞染,你先好好休息,忘机,曦臣,你们先随我去趟藏书阁,我有些事想与你们商议一下。”
说完,蓝启仁起身而去。
嵞染本来是想偷听一下的,但在蓝忘机的眼神警告下,她最终还是没敢付出行动。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怂。
不过,她愿意。
离开将近半年,静室里的摆设仍然一成不变,唯一不同的,便是静室偏室专属她的那间卧房里,多了很多她平日喜欢的小玩意儿还有零嘴。
这让她很是无语,因为不难看出,蓝忘机明显是打算拿她当小孩子哄的。
吃够了零嘴,她又翻了下自己的专属书架,赫然发现,那上面竟然多了不下百本的坊间话本,其中有几本还是她写的。
看着眼前这琳琅满目的一切,嵞染想,为了能光明正大的给她搜集到这些东西,某人应当没少被蓝老头罚抄家规吧。
所以,作为回报,她该如何做才算是对得起他的这番心意呢?
嵞染仔细想了想平日的蓝忘机,赫然发现他貌似真的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如果非要指一个他喜欢的出来,或许也就只有她自己了。
要不?就拿她自己来报答吧!
嵞染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呆了。
神啊,原来她对蓝忘机的心思已经饥渴龌龊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不不,不不不,这绝对不是她!
嵞染在静室里等了蓝忘机很久,由艳阳高照等到日暮低垂,终于,在她等得一屋的零嘴快要吃完时,静室外间,可算是传了他沉稳的脚步声。
推开半掩的屋门,入目是一片漆黑。
“怎么又不点灯?”他一边问着,一边已驾轻就熟的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书桌前由他亲手所制的长明灯。
屋子瞬间亮了起来,然后,借着它忽明忽暗的烛光,他看到本该扑上来抱着他撒娇的嵞染,此时此刻,居然正在用一种近乎羞耻的扭捏模样,大眼汪汪的直勾勾盯着他。
“你……”蓝忘机喉结微动,“你看……看我……为……为何?”
纯情的少年最受不得女儿家的这种直白热烈的眼神,见他的双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嵞染吓得连忙见好就收。
“我……”她双手死死拽着衣袖,有些扭捏的道,“阿湛,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唉。”
蓝忘机嘴角上扬,轻轻的嗯了一声。
“所以……”嵞染抬头,咬牙道,“所以,我是不是该搬到主卧去了?”
蓝忘机:“好!”
静室的主卧和次卧中间就隔了个不可移动的楠木屏风,嵞染要搬的东西不多,拢共算下来也不过是一套铺盖卷还有几件衣服,再者就是些精致的女儿家常备的脂粉什么的。
因此,只过了一会儿,她的东西就已经全部搬完了。
嵞染为自己的麻溜鼓了个掌,不过,不知道为何,当她默默收起自己心里的掌声后,再抬头对上蓝忘机认真帮她摆放妆镜的模样时,她突然又生出了想要立马落荒而逃的心思。
真的……好怂。
这不像她。
“阿湛。”为防止自己再想下去或许会真的落荒而逃,嵞染连忙开口与蓝忘机闲聊了起来,“你随叔父这一去去了快四个多时辰,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知是不是被嵞染刚才的一声叔父给戳到了心里某个最是柔软的地方,当嵞染问完这话,嵞染是真的惊奇发现,蓝忘机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变得明朗了起来,还有他嘴角的笑意也比方才深了些许。
“哦,是啊。”也不知是忍笑还是怎的,蓝忘机的声音听着有些颤抖,“嵞染,叔父说,他看了黄历,觉得年初一是个好日子,我们,可以在那天摆宴成亲。”
“二月初二?”嵞染惊讶道,“今儿是元月二十一,年初一?岂不是只有几天就到了!怎的这么着急?”
“我……”蓝忘机垂眸道,“这只是叔父的意思,我还未答应,你若是不……觉得仓促,明日我自会去同叔父说上一声,让他另选个黄道吉日。”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时已是几不可闻了,嵞染一听,便知是他又想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安慰他道,“我只是觉得,以我的本事,十天,怕不是连朵并蒂莲的一片花瓣都绣不出来。”
“绣花?”蓝忘机不解的看着她,似是不明白成婚跟绣花有什么关系。
嵞染叹了口气:“是绣嫁衣啦,我既然决定嫁给你,自然是要守你们这个世界的规矩的,我听阿梨说了,你们这里的女子出嫁时所穿的嫁衣,必须得自己绣才行。”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嵞染貌似发现,当她实话实说的道出这个理由后,蓝忘机好像长舒了口气。
嵞染忽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所以说,她以前到底得是浪成啥样,才会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含光君,被她硬生生造作的如此患得患失。
嵞染有点心疼,于是在长叹了口气后,她终还是放下了心里那身为女儿家该有的矜持,温柔的上前将他腰间搂住,然后对着他的眼睛和嘴唇亲了亲,算是补偿她以前的多次不告而别。
蓝忘机自是回吻了她,然后吻着吻着,他们便褪去了衣衫,但这一夜,他们什么也没有做。
嵞染醒来是第二天的近正午,许是念在她和蓝忘机才刚久别重逢吧,难得的,这天蓝启仁居然没有给蓝忘机安排任何事务,是以,当嵞染睁开眼睛时,蓝忘机正端坐在桌案前默默翻看着书籍,当然,看乏了时候,他偶尔也会抬眼看看她。
一天就这么过去,转眼到了嵞染来云深不知处的第三天,元月二十三,蓝忘机的生辰。
和往年一样,今年的生辰宴,依旧是一切从简,依旧只有蓝启仁蓝曦臣蓝忘机嵞染四人。
“嵞染,忘机。”身为小寿星的兄长,蓝曦臣十几年如一日的率先起身,向自家弟弟举起了手中的茶,“生辰快乐忘机,生辰宴都要说吉祥话,我呢便祝忘机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多谢兄长。”蓝忘机回了他个直达眼底的笑容,嵞染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喜欢蓝曦臣的这句吉祥话。
“所以,我该说什么呢?”嵞染哼哼两声,想了想后,她道,“那我就祝咱们的小寿星从今以后,不管有什么心愿,都可心想事成。”
说完,她也很豪迈的把自个儿杯里的苦茶一饮而尽了。
唉?唉,不对!
砸吧了几下嘴巴,嵞染意外的偷瞄了眼蓝忘机,然后,当发现对方的眼神有些飘忽后,她惊悚了。
亲娘啊,这孩子竟然学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嘴上一口一个的应着蓝启仁说,绝对不会再让她碰一滴酒,可现在呢,居然在当着蓝启仁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将对她来说全都一个味的苦茶,偷梁换柱成了味道极淡,却清爽甘醇的竹叶青酒。
娘勒,这要是让蓝启仁知道了,他还有命活到他们洞房花烛吗!
于是,嵞染在浅尝够了酒瘾后,连忙悄咪咪的把酒又换回了苦巴巴的清茶。
“嵞染。”蓝启仁突然开口,可把嵞染下了一跳,“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嵞染一边给蓝忘机夹着她做的清炒藕片,一边问道:“什么事?”
蓝启仁一边默默地将自己咬了一口的清炒藕片往外丢着,一边缓缓答道:“想来你也知道了,云梦的江厌离与兰陵金氏金子轩,已于月前在金麟台完婚,厌离那孩子,也是有心,她知你定会遗憾自己无法参加她的婚礼,于是便托人送来书信说,待她一月后回门之时,会于莲花坞偷偷设下宴席,请你过去坐坐。算算日子,再过两日便是她回门了。”
嵞染呃了一会儿:“蓝老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还真不知道他们两个成亲的事。”
当然,也得亏得她不知道,她要是早知道江厌离会嫁给金子轩那个小菩萨,她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冲进金麟台,语重心长的劝这孩子擦亮眼睛回头是岸。
但这都是后话了,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她无权干涉。
不过话说回来,就那日百花宴上金子轩的种种表现看来,和他的那个混蛋父亲还有无脑表哥比起来,金子轩的人品,简直不要太高尚。
当然,这只是她就表象得出来的评论,具体人品如何,还得看他日后对江厌离的态度。
嵞染发誓,若是有朝一日金子轩也变得和他的人渣父亲一样,处处留情雨露均沾,她定会毫不犹豫的阉了他,然后将他的魂魄丢进畜生道,使其永生永世不能为人。
思及此,嵞染连忙又问:“那,金子轩会来么?”
“陪新妇回门,是身为丈夫应尽的义务,所以,你说呢?”回答她的是蓝曦臣,和蓝启仁一样,他也偷偷丢掉了自己碗里的清炒藕片。
“这样啊。”嵞染了然一笑,“那好,那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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