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玩笑似的赌斗过后,白夜心里涌起一丝后怕。夸下海口前,她并不能未卜先知地预料到穆雷会在考题上动小心思,不露痕迹地帮她一手。若是按照平日里参宿七系统模拟的缺心眼特性,单单是靠卫瑾曦赶鸭子上架那点草台系统,恐怕不够季平看。
不过先前卫瑾曦敲键盘的手指真好看啊,还有那认真的侧脸下颌线,完全是上帝偏心才能创造的美人嘛。
“你干什么?”卫瑾曦瞧着白夜时而皱巴着脸时而乐呵呵的,切换比精神病院的患者还要纯熟,觉得她可能瞒了自己什么事。
譬如说:患有癔症。
“没什么……”白夜讪笑两声,脖子不自觉地缩进衣领,“起风了,冷。”
“衣服穿好。”卫瑾曦递上一直挂在自己臂弯上的外套,“下次在心里遐想坏事的时候,记得别在脸上露出来,别人看了会觉得轻浮。”
白夜穿进一只衣袖的身子彻底凝滞了,巴巴地望着卫瑾曦,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想辩解啊?来,说说看,我们的白博士是如何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刻还不忘记为自己谋求福利。”卫瑾曦冷哼一声,双手抱臂,开始事后清算。
“……”
白夜哆哆嗦嗦地摇头,不敢辩解,并开始反省态度良好的自我审查过程。
“你看这本来打赌只是我和季老之间的事,你加进来,输了还要和我一道当众道歉。士可杀,女朋友不可辱。我当时就一门心思想着不能输,绝对不能输,就算是紧张死也不能输。心理学上教过,女朋友的安抚能够有效化解紧张焦虑情绪,安抚有效果,被安抚估计也能有效果。我看你当时都出汗了,所以我就舍身大义,成全你我。”
白夜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卫瑾曦被她胡乱用作一气的成语逗得没蹦住脸,忍俊不禁道:“以后不准这么油嘴滑舌,跟二世子一样,不学好。”
“是。”白夜挺直身板,就差立正抬手敬礼。
她心里琢磨,卫瑾曦只要求她不准嘴上轻浮,也没让她收敛行为举止,大概就是口嫌体直的活体解释吧。
“这位同学你好。”
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粗犷的声线,打断白夜沉思的过程。
来人穿着一身常服,三十岁上下,单看面相,比石缝宽不了半毫米的眼睛搭配粗重的眉毛,贴在一起的两片刻薄嘴唇。白夜眼珠子转了一圈,估摸着他应该是搞行政教务工作。
“你是学生吗?为什么不穿警服?校园内注重优良作风,不知道吗?走,跟我回教务处登记,让你班主任来领人。”
三个问号砸得白夜晕头转向,半天没动静。
“发什么愣?几级几班,我给你班主任打电话。”
卫瑾曦觉得自己遇见白夜之后的经历真的是多姿多彩,连被教导主任训话这样青葱年少才会有的经历也能重温。
“还有你,老师吗?”教导主任斜眼看向卫瑾曦,气质不太像学院里青涩的小孩,倒也没上来就训斥。
白夜瘪了瘪嘴,低头打量自己的装扮,休闲长裤休闲白鞋休闲西装外套,就衬衣不是休闲的,牛津的。再看卫瑾曦,职业西装长裤搭配得体高跟鞋,职业的,哪儿哪儿都是职业的。
她头一次对两人之间三年年龄差八年工龄差产生一种名叫介意的情绪。
看着卫瑾曦礼貌得体地交谈着,神色间没有半分不悦,白夜品出自己和卫瑾曦的区别。她大概永远做不到这般周全,像拉丁舞池里技巧高超的舞者,一颦一笑间于无声中化解舞伴可能发生的一切意外。
她只会绷着劲,小心翼翼地斟酌拿捏自己的每一个步伐。有人侵犯了她的领土,她便横冲直撞地讨要个说法,玩出孤注一掷的气势。
一眼便知道行上的高低。
“走吧。”卫瑾曦应付走缠人的教导主任,眉梢挂上一抹焦躁,唤起白夜的语气也些微不耐烦起来。
白夜闷着应了一声,也不敢再破坏良好作风,和卫瑾曦同志隔着半米距离往不远处的食堂走去。
卫瑾曦奇怪地看了白夜一眼,不知道她又吃错什么药了,伸手牵过她道:“担心影响学院的优良作风?”
白夜:“……”
谁关心刑警学院的优良作风,她明明在意的是阅历差距。
“你说我是不是看上去比你大很多?”卫瑾曦郁闷道。
白夜猛地一抬眼,惊恐地望着卫瑾曦,她心里头琢磨的事情卫瑾曦怎么会知道。难不成卫瑾曦才是学算命的?
卫瑾曦哀怨道:“先前那个教导主任说我一个当老师的,拉着自己学生光天化日之下尽干些拉拉扯扯的事情,也不知道害臊……”
白夜:“……”
她大概明白了一点,再成熟的女人也会在意自己的年龄。还有,她分明听见了,教导主任的用词没有这么直接粗暴,还是斟酌过比较委婉的。
毕竟两个女孩子牵手走在一起,教导主任不至于天生姬达爆表,不会把话说得那么暧昧。
两人在校园内逛荡一大圈,到食堂时正巧赶上做完上午工作的穆雷一行人,在白夜的强烈建议下,卫瑾曦跟着白夜尝了尝刑事学院简单质朴却格外美味的大锅菜。
至于穆雷一行人,则是被信息专家领进小包间里,开小灶。
菜是从白夜和卫瑾曦的眼前一道道端进屋去的,那熟油浇过干辣椒的香味呛得白夜猛嗑不止,好不容易喘匀气后,白夜捂着自己的胃,在心头为自己的师兄默默哀悼。
“能……跟我讲讲你当初为什么选择犯罪学吗?”卫瑾曦放下手里的木筷,犹豫地问道。实际上,直到问出口的这一刻,她都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
有关叶晓雅的事情,她不想主动问。至于其他的,她想知道。
“你当年本科,只是心理学专业吧。”卫瑾曦道。
白夜点头,“当时一时想不开,觉着既然都走这么偏门的路线了,不然一条路走到黑,去瞧瞧黑夜里究竟长着什么样的花,连光都照不进。”
卫瑾曦想了想,觉得道也在理,又觉得缺了点说服力。
“那你看清楚里面长着什么花了吗?”卫瑾曦顺着她的话头往下接。
“吃人的花,漂亮的花,滴着鲜血的花,什么的都有,要是能拍张照记录下来,怕是要拿最佳摄影奖。”白夜笑着说,一面动筷子把卫瑾曦吃不下的饭菜统统拨到自己餐盘里,刑警学院的食堂里浪费尤为可耻。“只可惜,我艺术水平差,画不出来。”
她是真的见过那些花,盛开的凋零的,娇艳的纯白的,枝叶散开,根茎却纠缠在一起,努力地扎根向下想要从最幽暗的深处汲取养分。
梦里见的,算见过吧。
“对了,周末你有空吗?”卫瑾曦想起什么,岔开话题不再追问。
白夜点点头:“没事,你要搬出去吗?”话从嘴边溜走,白夜才慢半拍地想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讪讪地看向卫瑾曦。
卫瑾曦似笑非笑:“怎么,你很想我搬出去吗?”
白夜被她盯得后背发麻,五官愁苦得皱巴成一团,拼命似的摇头:“当然没有……我就估摸计算着,你从加拿大邮寄回来的行李,也该到了。我那里小,怕你想换个大点的房子住。”
卫瑾曦一挑眉,白夜的小窝的确不大,几十个平方,物件一多就容易施展不开。但小有小的好啊,满屋子借口可以腻在一起,屋子大反倒少了情趣。
“周末我朋友远道而来探望我,顺便看看你,她让我提前知会你一声,做好充分的困难心理准备。”留下重磅炸弹,卫瑾曦伸手拿过两人的餐盘叠在一起,起身走向回收处。
至于白夜,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聋了,不然怎么会出现幻听。
瞧见卫瑾曦折身回来,白夜不甘心地追问:“什么朋友?真的要来吗?”
卫瑾曦莞尔:“二十年的老朋友,机票都订好了,周五晚上陪我去接机。”
得嘞,白夜心想着,这哪是顺便来看我啊,分明是特意来看我。一想到充分的困难准备,白夜的小心脏里敲得紧锣密鼓,不知道她现在和穆雷申请周末加班能不能被同意。
白夜心头的小人咆哮了:天杀的英国人,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勤快点,周末也用用工,别想着游历中国的美好河山,品味中华美食,呆在信息室里工作早点回英国它不香吗?
走回教室的路上,白夜避免再被指责破坏优良作风,影响学校风气,只和卫瑾曦并肩走着。
白夜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卫瑾曦,卫瑾曦不撩人的时候,准确说是不撩她的时候神色总是淡淡的,连带那双本应该勾人摄魂的桃花眼也收敛了水光,被温柔的眉骨线条压下,藏匿起来。
这两天,她总觉得,这是她偷来的快乐。烦恼些这个年龄段该烦恼的□□,该如何应对女朋友的闺蜜。她总觉得老天对她没有这么仁慈,总有一天,她都要全数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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