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群星密布。
白夜熟练的在满天繁星里找到了猎户座，它太耀眼了，无论是左上方的血红般闪耀的参宿四，还是右下角的湛蓝般幽深的参宿七，亦或是它们拱卫着的星带，都耀眼的令人无法忽略。
她还是少了点勇气。
白夜一把撑在书桌上，站起身，想要转身往外奔走。转头前，又慌张地埋底身子，对屏幕那端的帕克压着嗓子解释：“老师，您等我两分钟。”说完仓皇而逃。
逃到了隔壁。
谢韵一脸错愕地扶着门把手，眼袋快要掉到嘴角，对白夜的突然到访猝不及防。
白夜避开她，径直走进了这间她从未来过的屋子，卫瑾曦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卷的模样蓦然撞进她眼底。
烟雾缥缈升腾着，在天花板上打圈轮转，停不下来。
白夜瞥了一眼，觉得很像她此刻的心境。
两眼一抹黑————瞎转。
“能帮我个忙吗？”白夜借着卫瑾曦慵懒抽烟的画面冲击，强行把自己的大脑推进预定程序运行，“我说一句，你重复一句。”
“好。”卫瑾曦没有分毫犹豫，把谢韵好不容易塞进她指尖的烟卷干脆利落地熄灭在临时烟灰缸里——一个空啤酒罐。
隔着一道门，她也能感受到白夜的纠结和苦痛，酒精很废物的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两个人喝空冰箱也没能醉死过去，熬不住的谢韵一根根烟点燃，陪着她等一个结果。
“你说。”
“白夜。”白夜用一种低沉，却又带着神圣意味的嗓音缓慢地说着。
“白夜。”卫瑾曦温柔地，眼眸沉静如水地注视着她。
“我希望……”
“我希望……”
“你能站在阳光下，再也不踏进那片星空。”
卫瑾曦沉默了片刻。
“我希望，你能站在阳光下，再也不踏进那片星空。”
白夜在卫瑾曦身前站定，眼尾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弯下了腰，在卫瑾曦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没有尼古丁的味道。
很干净的雪松，没有沾染丁点泥灰，回应着她凛冽的寒风，唇舌间反客为主，霸道的侵略渡去不敢忘的烙印。
白夜永远都会记得今晚，她不讲理地要求卫瑾曦对她余下的人生负责，替她做出背信弃义的抉。
没有犹豫。
白夜牵起卫瑾曦的手，轻轻一拉，卫瑾曦便站起身贴着白夜的肩头站立，两人并肩回了自己的家。
谢韵还立在门前，注视着这一出深情戏码，诡异地保持着沉默。
直到对面的房门冰冷的关上，并被某人‘顺手’落下门锁后，谢韵炸了毛。
“白夜你个小兔崽子！”某御姐在见白夜后第三次不淡定起来，“老娘陪你熬了大半宿，好不容易有机会抱着瑾曦睡几个小时，你还来抢！”
“你上辈子抠搜惯了吧，小气到这种程度！”
“你信不信老娘天天给瑾曦发小姑娘裸|照！”
谢韵的怒骂声在楼道里响彻，从楼外看去，上下五层的楼道声控灯竟是在同一时间倏地亮起，诡异地吓人。
对面的房门忽然推开一道缝隙，卫瑾曦和白夜并肩站在那里，宛如注视精神病人发病般，眼神格外怜悯。
谢韵：“……”
卫瑾曦压低声音，“凌晨四点，扰民犯法。”温柔地像是真的在担心谢韵会被人投诉，被警察叔叔登门教育。
白夜：“当小三拆散别人感情，是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
谢韵气鼓鼓地摔上门，一头钻进卧室卸妆护肤去了。
小情侣混合双打。
她宣告完败。
关上门，白夜敛去脸上最后一点促狭，凝重地低下头。
卫瑾曦叹了口气，指尖掠过白夜蹙起的眉梢，“夜，走吧。”
剩下的记忆化成梦境里缺失的画面，白夜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零星的几个镜头，她领着卫瑾曦出现在老师面前，两人不似初识般陌生，反倒是默契地点点头，眼眸中透露着白夜不明白的默契。
她没问，没敢问。
在屏幕前，她握住了卫瑾曦的手，垂下自己的头，对老师小心翼翼地道着自己的愧疚和亏欠。
老师没有责怪，没有不解，苍老悠远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他说：
“好，老师祝福你。”
那些萃着星光的记忆，都曾经是她以为的永恒，在漫长的黑暗中行走，星耀闪烁的陪伴总是能驱走孤单，虽然夜里仍旧很黑，但那一刻，她是快乐的。
如今，她亲手把这份快乐丢了。
为了去真实地拥抱另一份快乐。
不让这份快乐染尘。
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的下一刻，白夜不安地转动着眼珠，努力透过朦胧的视野确定卫瑾曦就躺在她怀里后，一颗悬起的心才飘然落下。
触觉后知后觉地传递到大脑，麻痹的意识在混沌中苏醒，沉重的现实鲜少给活着的人喘息的空间，白夜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在心头默念：结束，既开始。
小心翼翼地抽出枕在卫瑾曦颈下的手臂，白夜留下一张纸条，轻手轻脚的洗漱穿衣，下楼登上早已等候在楼下的，剧组的车辆。
胡允恒带着伺候大老板的讪笑，贴心的为一肢不便的白夜拉开保姆车车门，就差伺候白夜上车。
白夜没心情和他打闹，怯生生地望了一眼楼上没有光亮的窗户，扬起下巴，绷出一条凛冽的下颌线，透着点少年人傲娇的不安。
她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找回当初那个没心没肺总能开心笑着的自己。
保姆车平稳地驶进山里，剧组驻扎在一个山野间的小镇上，从城头走到城尾，乌龟和蜗牛两兄弟也决计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换言之，这个小镇是真的很小。
仅有的一家酒店从里到外被剧组豪气的包下，老板笑弯了眼，数着转款的位数乐呵呵地吩咐人记得把卫生打扫的干净些，还贴心的在床头准备了热情生活必用品。
按人头供应，只有多，没有少。
白夜站在床头，垂眸注视着整一排的杜家凸点螺纹装和冈家轻薄001，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一股脑的把她不太用得上的方盒们扫进抽屉里，白夜走到狭小的衣帽间前，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想要挂进去。
“……”
白夜看着眼前明显不属于酒店专配的情侣透视睡衣，她认真地审视了自己这一趟行程，得出了结论。
大概胡允恒给她拿错了房卡，把前台小姑娘挤眉弄眼塞进胡允恒手里的房卡弄混，换给了自己。
不然洗手间里，绝不会不合时宜地铺上了玫瑰花瓣。
拎着自己的背包，白夜自觉地走下楼梯，和前台小姑娘费力地解释一通，重新换了顶层走廊尽头的房间。
床头很干净，衣柜空荡荡，洗手间也非常正常。
白夜这才舒心的安顿下来，和胡允恒一道进山和剧组汇合。
李导依旧是大腹便便的模样，架了副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拿着大喇叭在片场里穿来穿去，不时口吐芬芳，骂得犯了愚蠢错误的工作人员抬不起头。怪异的和谐感，似乎他天生就该是这样，用最不修边幅的模样，精心雕琢着镜头下每一个场景。
白夜和胡允恒在外围看了会儿，镜头前灯光打得柔和，显得正在演戏的女演员面容更加清纯动人。暼清模样后，白夜狐疑地看向胡允恒。
胡允恒：“这是a组的戏。这两天拍你新改的戏份，b组都被调过来帮忙，我也才有空陪你瞎逛……”
白夜倪他一眼，撇了撇嘴。
胡允恒急忙刹住车，他从白夜的眼神里明白，她并不想知道关于剧组的事情，只是分出那么一丁点的好奇心，关心一下当初好心帮忙顶酒的女孩为什么会一跃三级，从没有记忆点的女七女八女九号，摇身一变，成为这部电影的女二号。
故事着墨最多，性格最讨喜，最容易亮眼的反派。
“额……”胡允恒在喉咙里倒腾了一下说辞，隐约带着点不太能见光的局促，糊弄道：“李导觉得方瑶戏好，原本的女二号和资本方闹掰，就捡了这个便宜，翻身上马。”
“戏好？”白夜轻蔑地笑了，这大概是最不用心的说辞，话剧台子上多得是科班出身演过上百场的年轻戏骨，怎么就没人觉得他们戏好上赶着投资呢？
胡允恒用眼角扫她一眼，咳嗽一声：“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投资人的钱也不是大风飘来的，平白给你成名成角的机会，自然要索取点回报。
在这个绚烂多彩的圈子里，这是最低级的入门槛。
只要有人瞧得上你。
这时，一场戏结束，道具组入场开始抓紧布置下一场戏的场景，李导领着剧组内唯一和白夜有旧的方瑶走了过来，脸上堆砌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像只老狐狸在树林间穿梭时挂在脸上的假笑，“白小友，一路过来辛苦了吧。”
嘘寒问暖间，对白夜的称呼不知不觉从白老师变成了白小友。
白夜对这种自来熟的手段嗤之以鼻，用自己重新悬挂在身前的右残肢挥舞了下，“不辛苦，这两天正养伤呢，家里躺不住，出来走走。”
“那晚上得好好食补，方瑶也一起吧。我做东，要不是你赶出来的这几场戏，电影八位数的投资怕是都要烂在这乡野山村里，算起来，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白夜含笑应付着，眼神不知不觉间飘到方瑶身上。
剧中单纯学生的模样打扮，眼神却比上一次见面时坚定太多，成熟太多，直勾勾地望着白夜的眼眸里，眼波流转水光旖旎，嘴角勾起浅笑的弧度，令人瞧见便心有怜惜。
白夜：“恭喜你。”
“没什么好恭喜的……”方瑶轻轻摇头，“倒是你，我应该郑重地向你道谢。”
若不是白夜突发的善心，在她还未建立起心墙前护住了弱小的她，她不会有机会坚定向上爬的信念。
她会和那天酒局上的其余人一样，烂在淤泥里，从此一身污秽。
白夜瞧着她，品出些和往日里瞧见的不一样的味道，微微一笑，明白过来。
“挺好的。”白夜点点头，一个善举，有了善果，她自然愿意。
就在这时，怀里手机响了。
白夜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苦皱了一早上的小脸如热浪熨烫过一般骤然舒展开，礼貌性的微笑被欢喜雀跃的神色取代，黑色的眸子里散发出跳跃的欣喜，感染着身边人跟着高兴起来。
“你醒了？”
卫瑾曦慵懒地斜靠在床头，指节舒卷地捏着白夜留下来的纸条，嗓音里还残留着点睡梦里的沙哑，“什么叫都想试试？”
白纸卡片上，白夜落下隽秀的字迹。
【瑾曦，那些……我都想试试。】
“嗯？”
上扬的尾音落在白夜耳里，不经意间撩得她面红耳赤，心脏跟着上下颤抖，下颌微微哆嗦着回答，“就……你说的那些。”
卫瑾曦一醒来便看见消失的某人留下这张没羞没臊的纸条，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人当面是个穿着正经皮的小怂货，背过身去就成了浪起来没底线的小色狼。
“哪些？”卫瑾曦起了逗弄的恶趣味，非逼着白夜说出那些她难以启齿的字句。
白夜当着方瑶和李导的面，实在是没脸说出口，飞速挂断电话，点开微信。
【白夜】：就你说的那些。
【卫瑾曦】：挂我电话？
【白夜】：剧组拍戏，要保持安静。
某人隔着手机，面红心跳地撒了个谎。
【卫瑾曦】：是吗~
【卫瑾曦】：有多想？
【白夜】：很想很想很想……
【卫瑾曦】：那……想不想蒙着我的眼睛试试？
当着方瑶和李导的面，白夜彻底从头到脚红成了一只熟透的虾子，努力蜷缩着自己摇曳的尾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被人撩拨又无人灭火的憋闷，恨不得下一刻飞回家里，拉着卫瑾曦勤勤恳恳地践行实践卫瑾曦所有的提议。
不眠不休。
她的卫姐姐真的是……太坏了。
必须要折腾到下不了床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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