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允恒回过神来时,白夜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安检通道的尽头。
他握着掌心里的黑色方盒,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白夜嘱托他保管好戒指,如果她回不来……
“呸!”
胡允恒狠狠地碎了一嘴,继而又满含怨念地望向背影消失的地方,心道:夜啊,这是你让我看着办的,你也知道卫学姐是手黑心冷的存在,别怪我别怪我……
思索到这里,胡允恒干脆利落地转头,往机场外跑去。
正巧有两小时后前往英国的航班,买票安检候机整个过程无比顺畅,顺畅到白夜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坐进候机室里,白夜的思绪化作一缕跨越时间的风,穿回到三年前,那片土地上残存着她矛盾的回忆,既幸福又悲痛的回忆,那一缕风替昨日的她悄悄风干了脸庞的泪;那一缕风带着那滴泪的咸湿,穿过沉寂的岁月落在三个月前,她昏昏沉沉的醉倒在酒吧里,她喝了很多很多酒,醉倒了。
她记得那一夜没有往日里冷,睡梦中有人抚慰了她,她久违的安眠。
似乎那便是上天的预兆,一天后,卫瑾曦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该是幸福的。
爱人,新生,一切的一切都是无比顺畅。
但她却从未告诉过卫瑾曦,她无数次在深夜睡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寤不能寐。那时她才感受到,原来人真的是复杂的生物,不是草履虫,会有负罪感,会有愧疚,会有魂牵梦绕不能遗忘的存在。
她自私了,换来三个月的幸福。
足矣。
“请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起飞。”空姐温柔地提示落在白夜耳旁,白夜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航班号发给玛希,屏幕上点开卫瑾曦的界面沉默了许久,又任由界面黯淡。
和她的心情一样黯淡。
她了解卫瑾曦,肯定毫不犹豫地跟她一道去。
她怕的就是这个,连老师都遭遇不测,谁也不敢肯定自己不会是下一个,她没筹码上命运的赌桌。
不知为何,她甚至还在庆幸,自己没有求婚,没有和卫瑾曦并肩迈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岁月是最无情的利刃,它让记忆平添上腐朽的味道,让相爱双方相忘不再痛彻心扉。
深吸一口气,白夜拆下手机里的sim卡,在指尖捏碎,划破指尖的阵阵刺痛让她愈发清醒,抵御住了内心潮涌般翻腾的情绪,放平座椅逼迫自己沉沉的睡去。
她需要休息。
落地后,属于她的战争就开始了。
公司。
“你再说一遍?”卫瑾曦有些恍惚,没听清胡允恒絮絮叨叨啰里啰唆后,藏起来那句事实。
胡允恒低着头,两只无辜的大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卫瑾曦,试探道:“全都说一遍?”
卫瑾曦看着自己的显示器,上面还在跳动攻击程序的进度条,眼看就要见底。刺眼的红有些讽刺,她冷笑了一声。
胡允恒被冷笑惊得哆嗦了一下,勉力咽下喉,“夜说……总归是错,满腔决绝的恨意,总好过两人无谓的拉扯要好。”
“她嘱咐我,如果三个月后还没有她的消息,就把这个带给你,转告你:‘我曾经真挚的爱过你,然世事不能尽如愿。”
卫瑾曦接过胡允恒递来的戒指,耀眼夺目的钻石镶嵌在如星带般摧残的碎钻中央,折射着刺眼的冷光,冷得她直发抖。
“卫学姐,你没事吧。”胡允恒发现卫瑾曦浑身颤抖起来,很担忧。
“她怎么走的?”卫瑾曦轻轻摇头,“已经起飞了?”
胡允恒一时脑回路没跟上,违背白夜的意愿提前向卫瑾曦坦白就已经超出他麻雀大小的胆量容积,卫瑾曦的表现又异常冷静,完全不符合他的预期,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搞诀别的两人折腾崩溃了。
“她叫你瞒我,就不怕她秋后算账吗?”卫瑾曦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
这一笑,落在胡允恒眼中愈发惊悚。
“不,不,不……不怕,如果她回来,回来了,我也开心。”胡允恒吓得口齿哆嗦起来,“她已经起飞了,我们谁都找不到她。”
听到这话,卫瑾曦又敛去诡异的笑容皱起了眉头,手指不断在键盘上敲击着,持续了很久——久到在一旁宛如罚站的胡允恒都忍不住问:“卫学姐,你在做什么?”
倘若他对电脑的基础理解没有出错的话,卫瑾曦这是黑进了航空公司系统,在上百个旅客信息中搜索白夜的下落。不对……还有机场的监控系统,确认白夜登机的画面……
“学……学姐,你要不要悠着点,这毕竟犯……”法字还未出口,胡允恒就瞥到卫瑾曦那通红的双眸,蓦地收住话语,不敢再打扰。
受伤到极致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办公室内的沉默维持了不到三分钟,陈珂火急火燎地冲进办公室,径直走了进来一把拔掉电源,屏幕刹那间黑了。
“你发什么疯!”陈珂胸膛剧烈起伏着,还喘着粗气,他一口气从楼下跑上来,差点没闭过气去,“人电话都打到我办公室了,你就算要黑进机场,能不能不要自杀式攻击,连IP地址都不伪装,你是不是不想在这行混了!”
卫瑾曦盯着陷入黑暗的屏幕,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到底发什么疯,给我说说,我帮你。”陈珂站在落地窗前好不容易顺下气,不忍心苛责:“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失智到这种程度。”
侵入机场监控系统,这种行为一旦被人察觉端倪锁定你的身份,估计要不了几分钟警|察就会带着拘捕令和手铐上门拜访。
卫瑾曦早就过了对网络好奇的年龄,没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胡允恒急得心底像火烤一般,又想拉住陈珂不让他刺激卫瑾曦,又不敢贸然插手,只得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卫瑾曦恍惚了一下,问道:“她多久落地?”。
“直飞,十三个小时左右。”胡允恒拢了拢自己快要炸裂的短发,“找不到她的,我当初接触过那帮人,从到达希思罗开始,她就不会出现在任意一个监控区域内,秘密行动秘密转移,他们对行踪保密的上心程度,比电影上还要夸张。”
“他们甚至会安排人用白夜的假身份制造一整个完整的行迹路线,你扑进去,只有汪洋大海,瞥不见小舟的踪影。”
“学姐……要不,等吧……”
等吧……
等吧……
等吧。
从胡允恒出现到现在,卫瑾曦心头浮现的回想的,一直是这两个字。
人都说对自己最残忍的惩罚,就是你懂得别人伤害你的理由,甚至你理解她,认同她,不忍责怪她。
可自己呢……
谁来心疼她?
“学姐!”
“瑾曦!”
在胡允恒和陈珂的注视下,卫瑾曦晃了晃,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来,失去了意识。
落地希思罗机场,白夜孑然一身,没有行李,没有同伴,孤零零地站在入关口前,看着同行的乘客往排队处鱼贯而入,偌大的入境厅骤然间喧闹不少,各国语言混杂。
白夜站在监控死角的位置,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刚想掏出手机瞧瞧时,才发现手机已经没了信号,只剩下往日留存的点滴记忆。
鼻梁上架着墨镜,白夜点开【下海的性感御姐】,聊天记录的背景图是她趁着卫瑾曦睡着时偷偷拍的,卫瑾曦趴伏在床上,光洁的肩膀露在被单外,眉头微微皱着,累到极致半点也不想睁开双眼,嘴巴却不时嘟囔着,让她清理干净再睡。
真可爱啊,白夜不经意间笑弯了嘴角。
“走吧。”身后传来一声疲倦到极致的呼喊,白夜回过头去,瞧见玛希带着同样一副墨镜,站在安全通道的角落里,光影交错形成的阴影笼罩着她,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更加浓烈。
白夜最后瞥了一眼人头攒动的入境厅,头也不回的跟着离开了。
从安全通道一直下到地下三层,有人守候在出口前,听到楼道里的回声,轻巧地推开原本紧锁的防爆门,护送两人登上车。
车队盘旋往上,从机场侧边一个不起眼的出口悄然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无人知晓——令整个欧洲范围罪犯闻风丧胆的代号为‘夜’的猎捕者回来了。
“多久没睡?”坐在特制越野车宽敞的后座上,白夜看向取下墨镜的玛希,“给我说说情况。”
玛希倦意浮现出来,倚靠在车窗边,眉色恹恹的,“还行,老师失踪前曾经说过,你会回来的。”
白夜沉默了大约三分钟:“果然,老头子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
“要去看看穆雷的墓吗?”玛希望着窗外,“你应该知道,按照你们中国的文化,今天恰好是他的头七。”
参宿七开启画面的星河里藏着一个秘密,每一个核心成员,都会成为星河里闪闪发光的一颗星,每颗星代表一个人,拱卫着蓝巨星参宿七,沉默的无名的守护,像无声的誓言。
当属于穆雷的那颗星黯淡时,白夜就知道他的结局。
比谢韵打给卫瑾曦的那通电话更早。
白夜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果然贪婪的人没好下场,她贪恋卫瑾曦的温暖,急吼吼地带她见自己父母,紧急策划向她求婚,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错过。
神曲榜那帮人也没说错,她的原罪真的是贪婪。
“不了,直接去基地吧。在外面逗留久了,我怕她会找到我。”白夜摇摇头,“穆雷在瑾曦手里都讨不了好,我了解她,一旦给她半点线索,她就能抓着不放,说不定连我们基地的位置都会暴露。”说不定……她会不顾一切的找来,连性命都不顾。
“你先休息会儿,他们抓老师肯定是为了觜宿的资料。他们不会料到,觜宿的密码分为子母两套,需要相互解析后使用,老师只有母码,在没有抓到我们之前,老师的安全还可以保障。”玛希冷静道,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参宿七之所以为欧洲范围内所有活动的犯罪组织憎恨的原因,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它能够更快锁定普通罪犯的身份信息和下落。更重要的是它基于运算法则,建立了一个囊括欧洲范围内每一个犯罪组织的内网,包括成员名单,加入时间,每一次无名的意外事故,每一次有组织有纪律的行动,都有清晰细致的分析罗列。
而这个内网,就是嵌套在参宿七里的觜宿。
可谓是掌握了所有犯罪组织的命脉。
虽然其中的结论因缺乏实证不能作为定罪的证据,但其中蕴含的信息,足以在这片大陆只手间翻云覆雨。
觜宿的子密码,只掌握在四个人手里。
科里,玛希,穆雷以及……白夜。
首都医院急诊科里,胡允恒耷拉着脑袋,显然是困到极致正昏昏沉沉地睡着。
卫瑾曦醒了,手背上还贴着吊针输完后留下的白色胶布,浑身像被人重锤一般生疼,脑子混沌着,没能理清思绪。
“醒了?”陈珂身上的衬衣经过一夜折腾,变得狼狈不堪,“医生说你昨天整天没有进食,导致低血糖发作,才昏过去。”
胡允恒听到动静,也悠悠转醒,“学姐,你可把我吓死了,我差点就没办法给夜交代。”
夜。
白夜。
卫瑾曦心头钝痛,深入骨髓的钝痛,就像有一把磨圆棱角的锥子在不断刮蹭她的血肉,她的骨髓。
“允恒,能帮我个忙吗?”卫瑾曦轻轻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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