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我的星河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白夜是被窗外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吵醒的,下一秒睁开的眼睛就被窗外骄阳刺得睁不开眼,连忙翻身把头藏进枕头间的缝隙,就像蜷缩起来的虾子,煮熟的那种。
她敏感的手指触碰到了滑嫩的肌肤。
“醒了?”卫瑾曦慵懒的声线在耳畔响起,拉开白夜的手臂钻进怀里去,下意识在锁骨上轻柔地吻了吻,吻完方问:“累吗?”
事后的累不累,在某种程度上几乎可以和事前的行不行并称为自尊心提问Top1,累也只能不累,不行也只能行。
白夜咽了咽喉,视线越过卫瑾曦白皙的肩头望向一旁沙发上染满唇印的衬衣,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
“衬衣毁了。”卫瑾曦径直起了身,光脚踩在地毯上,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着,指尖勾着白夜昨天穿过的白衬衣,调笑道:“将就穿一下?”
白衬衣的惨象随着高高举起看得更分明了。
衣襟上,脊背上,领口上,甚至下摆上,都留下了某人作恶的痕迹。
白夜咬着牙看向卫瑾曦,眼里流露出掩藏不住的羞恼意味。
昨夜,她从始至终都穿着衬衣,甚至纽扣都没有解开半粒,像办公室里发生过的一场禁|忌欢|爱。
卫瑾曦也是。
所以两件衬衣都毁了。
最后,白夜穿着印满唇印的衬衣套了件薄毛衣,卫瑾曦修身西装外套下还飘着几缕衬衣撕成布条后残留的线头,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酒店。
到家。
“给你俩煲了莲藕筒骨汤,喝一碗再出门。”听见动静的白夫人从厨房里出来,抬起眼皮看了夜不归宿的两人一眼,“公司那边不着急吧。”
卫瑾曦哭笑不得,自己婆婆一副想八卦又自持的模样,稳了稳神态自然道:“不着急,下午过去就好。”
白夜反倒羞恼一点,打完招呼后一溜烟就窜上楼,飞速取了换洗衣物冲进浴室。
很快潺潺水声就传了出来。
卫瑾曦笑了笑,目光莫名被枕头吸了去。
枕头下面藏着什么东西,她心底早就和明镜似的,至于藏得是什么,她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她只是很好奇,白夜会怎么给她这个惊喜。
就在这时,陈珂的电话再度拨了进来。
陈珂声音分外低沉,接连几笔合作都出现问题,颓丧的情绪流露出来,沉郁郁的,“瑾曦,别怪我没提醒你,对方又开始了,我看阵容,估计英国那边撑不住。”
“谁?”卫瑾曦瞥了一眼浴室,里面动静依旧。
“海因兹。”陈珂叹了口气,“而且他还没动,只是他手下那批小子在外围徘徊,似乎是想找到漏洞溜进去找什么文件,快要摸进门户了。瑾曦,他海因兹就是个亡命徒,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事,我希望你别淌这趟浑水。”
“英方没有求助?”卫瑾曦觉得有几分奇怪,皱起了眉头。
“没有,连反抗都没有。”陈珂没多想,“前几次小打小闹,估计海因兹已经摸清参宿七安防的规律,绕开了防护墙和陷阱。我已经把预警消息传递过去,只不过英方还没回复。”
“谢谢。”卫瑾曦解开西装的纽扣,她知道陈珂焦头烂额之际还愿意帮她打听消息,前怨后恩,两相抵消,她心头的背弃感顿时驱散不少。
“我欠你的。”陈珂黯然道,“有进展我通知你。”
卫瑾曦收了电话,走到浴室门边靠着,陷入沉思。
白夜裹着浴袍拉开门时,就瞧见了某人心事重重的给她守门,吓得她连忙后退两步,系着睡袍的腰带猛地拉紧。
“你……你……你要做什么?”白夜易守惊吓的毛病延伸到口吃上,沐浴后泛着水雾的眼睛警惕地提防着卫瑾曦,“我妈在家呢。”
“你妈不在家也不方便。”卫瑾曦笑道。
言下之意,就算是爸妈不在家,录音设备也是高调地存在着。
白夜顿时红了耳廓,眼看就要往脸颊上蔓延,嘴上逞能她也不是卫瑾曦的对手。
“下午要出门吗?”卫瑾曦不想过多纠缠这个问题,“陈珂那边有突发状况,我这就去公司了。”
她还是想亲眼看看网络世界的战场,就算参宿七系统没了穆雷,也不至于立时溃败,其中一定有端倪。
白夜原本发亮的眸子蓦地黯淡,会鉴慌就是这点不好,对于无比熟悉的人来说,她的一言一行早已有了一套模式,她只消一眼就能轻易辨别真假隐瞒。
聪明过了头,就是祸事。
送走卫瑾曦,白夜顶着一头湿发沮丧地坐在餐厅里,捧着一碗升腾热气地莲藕汤——形单影只地发呆。
“你妈还在呢,别顶这个死人脸。”白夫人敷上面膜从楼上下来,原本是打算调侃一番,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光景,于是乎亲切地问候了自己失落的女儿,“想问就问,憋成这个怂样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要不您抽血验验基因,看看你十月怀胎的种是我爹和哪个野女人生的。”白夜低垂着头,一口咬断莲藕拉出细丝。
“没发烧吧。”白夫人听见这糊话赶忙用手背试了试白夜额头,“没病啊,咋智商睡一觉之后变得这么低。”
连最简单的精子卵子问题都能犯错。
“哦,说错了。”白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可能医院洗澡的时候抱错了。”
白夫人怜悯地关怀一下自己饱受情困的女儿,旋即顶着面膜起身往楼上走去,嘴唇嗡动念念有词:“痴情儿好过痴呆儿,总比一头栽进犯罪要好得多……”
空出一整个下午,白夜也没窝囊到在客厅里发几个小时的呆,索性一通电话把胡允恒叫了出来,约在咖啡厅见面。
“老夜……你动作这么快!”还没等胡允恒屁股落在软垫上,就被白夜手心那闪亮亮的钻戒亮瞎了眼,“你这才几个月,就准备求婚!”
“三个月很短吗?”白夜没能共情到这条消息的冲击性,不解地转过戒指盒,看着名家工艺下切割出来的钻戒光面,“你不觉得,不套住她,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可能会失去她吗?”
“结了婚可以离,戴上戒指可以取,买了婚房还能卖。”胡允恒罕见的叹了口气,装作老成持重的做派:“小姑娘,没有什么事情能一成不变。”
“人类创作的最华丽的谎言——永远。”胡允恒看向窗外,任由怅然的情绪蔓延开来。
“哎!疼!”
胡允恒捂着被敲了个爆栗的额头,痛得眼泪花花,“你干什么?”
“少把你文艺片的坏毛病拿出来显摆。”白夜冷冷道,“我让你来给我出主意怎么求婚,不是让你来伤春悲秋。”
“哦。”胡允恒一抹脸,正经起来,情绪瞬间从这几天琢磨的剧本中抽离出来,戏精本领练得纯熟,“你打算怎么安排?”
“不知道。”提到求婚的具体事项,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既不想落了俗套,又不甘心普通平凡。
她想给卫瑾曦一个难以忘怀的求婚。
“包个场,把亲友都请来整一出,我给你当摄影?”胡允恒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电影里见过的场面,女生大多都感动于这样的方式——虽然他不太能理解。
白夜摇摇头,相爱本就是私密的事,越是大张旗鼓的分享,越是落得狼狈收场。
“不然你俩来个旅行求婚?”胡允恒充当着狗头军师的身份,开始提供各式各样的创意。
“包个影院,我给你俩剪段片子,就像天堂电影院末尾那种,然后灯亮求婚?”
“要不你俩去海边旅游,来个沙滩求婚?”
“找个艺术馆?”
“……”
白夜从一开始的缜密思考后摇头,到后来一听到求婚两个字从胡允恒嘴里说出来就恨不得他闭嘴,大概是她性格的原因,声势浩大的求婚总是呈现给她一种莫名胁迫的意味。
“要不你把你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她算了。”胡允恒无力地撑着下巴,“我觉得卫学姐也不是小女孩心性,太花哨的东西她也不会喜欢,不如走心一点,少些排场。”
白夜的眸子霎时一亮,“你认不认识天文台的人?”
她最珍贵的,莫过于参宿七,那是她的信仰,她的骄傲,她的……归宿。
“我记得沙河能瞧见猎户座,我帮你问问。”不愧是旧友,胡允恒顿时理解到白夜的思路,一面称赞着这个想法的别致,一面联系天文台工作的朋友,商量能不能通融个时段,放他们进去瞅瞅。
胡允恒通话间,白夜忽地恍惚起来,回忆起昨夜的一场旧梦,梦中她站在墓园里,久未修剪的枝桠刮蹭着她的小腿,远端是竖立的墓碑,碑上刻着……没有篆刻名字。
是一个无名碑。
卫瑾曦就站在碑前,身后是一团凝聚的白光,渐渐向前吞噬。她张开嘴想要叫喊,无声;她拼命像走过去拥住她,无力;她听见呼啸的风声袭来,白光像生长出一对灵动的眸子,盯着她,半晌后向她靠来。
白夜手指忽地松开,勺子撞在瓷杯上,清脆的响声惊醒白夜,惊了她一个激灵。
胡允恒挂断电话,得意地说:“搞定,我们现在就能去看看。”
天文馆早前是首个天文观测站,后来因为观测环境不理想,转而改作对外开放的天文台,里面还收藏着早些年的天文望远镜,精心地维护着,它们的存在像是时间在人世留下的印记,见证着历史更迭的进程。
白夜站在穹顶之下,在踏进天文馆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决定。
她要带卫瑾曦来亲眼观测猎户座,参宿四朱雀般展翅的烈焰紫红,高高在上俯视着整个猎户星系,星河上三颗亮星像一条细长的腰带,隔着遥远的时空,牵挂着那颗右膝上孤傲闪耀的蓝白星,参宿七。
她要在这里告诉卫瑾曦,她找到了愿意拥抱她的星河。
“……如果你定下时间,打电话通知我,我过来给你们开门。”天文台的工作人员爽快的答应道。
胡允恒拍了拍自己老同学的肩膀,“成,回头请你吃饭。”
不消白夜亲自开口,他看白夜痴迷的架势就知道白夜脑子里在琢磨什么,干脆就先帮她把时间敲定。
“说真的,我有点羡慕卫学姐。”胡允恒酸酸地说,“你个小没良心的,咋不见你对我这么好呢?”
“我没良心?”白夜端着笑,善良地瞥了胡允恒一眼。
胡允恒双手往裤袋里一揣,拽的爹妈不认:“谁说不是呢,就您老拍拍屁股翻脸不认人的性子,对我的态度有多恶劣您老自个儿不清楚吗?想当年我可是抛下项目陪你在英国硬挺了三个月,又是订棺材又是填表过海关,这才把叶子的尸……”
蓦地,胡允恒连忙住嘴。
在天文台静谧的环境里,他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勉力地勾着嘴角,又颓丧地垂下。一层布盖住的伤疤冷不丁地被人掀开,没来得及遮掩狰狞的面貌,于光下遁形。
“夜,我……”
“没事。”白夜飞速打断他,“你无心的,我知道。”
胡允恒沮丧地垂下头,内疚的歉意胀满了胸膛,憋红了脸,嘴笨的不知该怎么解释。
“行了。”白夜笑着宽慰他,“又不是什么不能提的秘密,这回你帮我搞定天文台,回头我请你吃饭。”
反常。
太反常了。
小没良心的白夜绝不可能说这样一番话。
胡允恒小心翼翼地端详白夜的神色,可惜他不是专业出身,微表情这门功课离他太遥远,没能分析出所以然,只得颓然作罢。
“你送我一程,我去接瑾曦下班,送我到孵化园附近就行。”白夜率先往外走去,步态坚定又潇洒,真真像是愈合了心底的伤口,长出新肉。
踏出天文馆的那一刻,白夜怀中的手机震了震,是条消息。
她定住了脚步。
“允恒哥,”她轻轻地说,“我很没良心吗?”
胡允恒抄近道从台阶上跳了下来,站在白夜身旁,正色道:“不,你是我见过最有良心的人。”
怀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白夜捏住的拳头攥紧了几分。
胡允恒:“夜,没人能指责你。”
白夜苦笑一声,从怀中缓慢地摸出手机。她手机除了电话外都是静音通知,唯一还有声响的,只有特殊通道传来的邮件。
来自参宿七的邮件,白夜熟练地解码,重新组合文字——
「紧急召集,情况:老师失踪。」
——科里
“孵化园就昨天我见你的地方对吧?”胡允恒正埋头设置导航,“过去还行,不太远,四十分钟车程。”
白夜死死地捏住手机,双眸阖上,心中最后一根弦应声绷断,“不。”
胡允恒:“嗯?换地方了?”
再睁眼,白夜自嘲地笑了声,轻声道:“去机场。”
“哪儿?”胡允恒第一下没听清,光顾着找车钥匙,“你说去哪儿?”
“机场。”
白夜在想,不能尽如愿,大概是人的宿命。
你尝到了多少甜,蜂拥而来的苦就有多么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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