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荟萃馆已经坐了七成客, 馆里老板都惊呆了, 没想到这么多人能来, 他赶紧亲自去烧水准备大锅饭,等着伺候客人。不过看见客人们一个个嬉皮笑脸,还有的准备了臭鸡蛋来, 老板心里一揪。
来者不善啊这都是。
惜玉早早的化妆,细细的描眉画唇, 换了行头,一身素白飒爽, 荣玉棠背对着她化妆, 透着镜子, 惜玉窥见他眉心一朵红云似朝霞初起,眉梢狭长浓密,抖擞着精神, 那凤眼勾的越发长了,眉宇顾盼数不尽的风流韵味。
惜玉瞧进他眼, 发现他眼那眼,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腾的一下子, 惜玉红了脸要走。被一双手猛的拉住, 落入那人怀抱,他在耳旁叮咛:“姐姐,上台小心啊…”
锣鼓已响起,该上台了, 他松了手,惜玉深深看一眼荣玉棠,忽然一笑,附耳到他耳边:“妹妹放心…”她声音又软又娇,撩动一江春水,却自己溜了。
掀开幕布,惜玉清清嗓子笑着走上前,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大多都不怀好意的看着她,有人甚至准备好了臭鸡蛋就拿着在手里,豪不避讳。
“离峨眉驾祥云飘越崇山…”惜玉袖子一松,抖落出三丈水袖,四个仙子打扮的挥舞着云旗翩然而至,惜玉轻盈一跃,双手用力一展,那三丈水袖早空中流动出虹意,又落下如雨幕。
她一回身转动起来,一身素白如流霜,水袖如月华随她而动,绕着她飞舞,四面云旗绣着祥云朵朵,盛开在她周身,众星拱月的烘托着她。
她笑着,腰肢一软,一个盈盈卧鱼倒地,那水袖在空中流动着挑逗着流云,才如波澜缓缓流泻而下,锣鼓一静,惜玉也不动,美目流转着,一眨不眨的看着四周,她眼里清澈不染尘,偏生眼角眉梢又是海棠艳,恍惚天生尤物落入凡尘。
清骨媚皮。
美人盈盈一笑,声音清亮,带着醉人的酥:“我乃,白蛇仙姑素贞是也。自幼在峨眉修炼,是我思念凡尘美景,为此下得山来,”说着她抿唇遮袖,含羞开口:“倘遇称心君子结为共衾同枕之人,以享人间快乐,岂不美哉。”
她脚步一飘快步走了,她这边美娇娥去,那边俊少年来,一个蓝衣公子大步走上台,他身形修长,肤白秀美,山水画里面走出的人物,眉间一点红蕴着天下春。
他一开口,山峦青遍,江河千里。
“俺本青峰一蛇仙,变化奇巧法力全。
皆因尘缘难绝断,朝夕思念女婵娟。”
忽然他凤眸一转,瞥见闯入仙山的白素贞,他随手一掷,银枪铮铮直奔惜玉,惜玉美目一凌,一个翻身绣鞋一踢给它踢回去。
荣玉棠动也不动,单手一拦,枪稳稳当当的回到他手里。
台下观众有些已经忘记了为什么来,鼓掌起来。
两个人相视,惜玉警惕的看着他,抿着唇。
他忽然一笑,动了,惜玉踢他,被他虚晃躲开,惜玉一个不小心没站住,被他拦腰抱住:“我看你品貌端正,意欲和你在青峰宝洞,结为终生仙侣 ,岂不美哉?”
他故意靠着她耳边,惜玉耳边一阵酥麻,她红着脸挣脱,嗔怒道:“休得胡言!”说着拔剑就是和荣玉棠撕斗起来,两个人身影诡异,如雪搅云,台下看的是过瘾十分。
终于荣玉棠战败,跪在惜玉面前,凤眸盯着她:“望乞慈悲,饶恕于我,情愿跟随仙子,侍
奉左右…”
惜玉哼一声收了:“如此你就变做女身…随我下凡去呀…”
荣玉棠眉眼顾盼:“好…”
那四面云旗又上,遮着荣玉棠身子,不一会云消雾去,秀美少年俨然消失,一个美貌少女俏生生的立在台前,娉娉袅袅的转个身看向惜玉:“姐姐,你看我变得如何?”
惜玉拉起他手:“妹妹果然法术高强!”
台上一片交头接耳,明明是一个人,怎么一会的功夫就从小生变成了旦?大家不得其解,议论纷纷,带臭鸡蛋的已经放下来了,悄悄的议论起来。
惜玉看着台下动作笑,这是荣玉棠动的心思,他先画好了旦角妆,再贴一层不知道什么纸,和人皮差不多软薄再画小生妆,头上的话,做一个假发盔把片子大柳都贴上去,直接叫挥云旗的人带上来就是了。
都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馊主意…不过看起来都蒙住了…
荣玉棠盈盈一拜:“姐姐请上,受小妹一拜。”
惜玉赶紧跟着拜了:“为姐也有一拜。”说着她揽过荣玉棠的肩膀,两人一齐跪下,荣玉棠轻轻抚上惜玉手:“从今后你我两相依相伴…”
惜玉脸腾的一红,含羞着唱完了词:“同甘苦共患难永不离分…”
本来是姐妹们相依相伴,荣玉棠忽然改成了你我…惜玉怎么听着怎么感觉…像是成亲的词儿…
相视无言,荣玉棠搀扶着惜玉,自幕门而下。
台下终于爆发出掌声,本来带着敌意的人面色和善了许多,天津就是这样,不服人,只服戏。
管你天王老子,唱错了照样骂你,管你士农工商,唱一句好照样给你好。
戏台上咿呀咿呀的唱着那段千里之外,千年之外的凄美故事,泛舟西湖细雨绵绵,那书生衣裳寥落眉宇清秀,遇见白衣少女恰过湖去,一把伞下结情缘,恩爱非常。
桃夭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眼神一个劲望惜玉身上黏,他本就生的美,扮上更是明艳几分,三个美人同舟,自成绝美风景。台下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美人,放眼天津,这样的阵容不说唱功身段,就是脸也够吊打天津了!
穆长生的老艄公,被忽略的干干净净。
惜玉羞答答又不敢推辞,只能咬牙忍住,桃夭牵着她小手拉着她衣袖,荣玉棠在惜玉身后,冷脸看着桃夭,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桃夭来演许仙。
桃夭是不是背过头挑衅的看荣玉棠,荣玉棠十分沉得住气,桃夭有些疑惑,以前这人都是瑕疵必报,怎么现在这么忍气吞声了?
到了《断桥》,桃夭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醋王的报复。
他奔着惜玉而去,却被荣玉棠拦下,他步步逼近桃夭,眼里闪过暗芒:“你…你来的好!”
说着一个巴掌打到他脸上,那是实打实的一个巴掌啊,桃夭还没反应过来,荣玉棠回身长剑出鞘,奔着桃夭就是狠狠一刺。
凌厉剑风闪烁寒光,桃夭吓的身子一软差点没摔倒,只能扑到惜玉面前颤抖:“娘子救命!娘子救命啊!”
惜玉不帮他,只是冷目相向,无尽哀凄:“怎么…你今日也要为妻救命么!”
桃夭忙不迭点头。
惜玉咬牙,玉手一指,几乎站不稳的强撑着身子:“你…你…你…你!”
“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你忍心将我诓,才对双星铭誓愿,你又随法海入禅堂!”惜玉声声凄哀句句血泪:“你忍心见我断肠,平日恩情且不讲…怎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
这一段垛板最是经典,惜玉才唱完台下掌声就雷鸣一般响起来,荣玉棠的剑可不等人,惜玉唱罢他挽一个剑花直刺桃夭,在离桃夭不到一寸的地方被惜玉拦住,桃夭看着近在额头的剑尖,冷汗都冒出来了。
忍着唱完自己的词,桃夭还没松气,荣玉棠那边叉腰微笑看他:“许仙!过来!”
桃夭:“……”
去还是不去,是个问题。
小心翼翼的去了,荣玉棠果然不饶他上来就刺:“像你这样负心之人!待我杀了你!”说着就是圆场直逼他而去,他来势汹汹,桃夭一不小心摔倒了地上,荣玉棠冷笑一声双剑一扬,对着他就是刺了下去。
唰的一下,那剑扎进台上,离他那东西不到一寸。
桃夭□□一凉。
不带这样的啊!剧本没有这样写啊!不是说不刺人的嘛!
台下也笑了起来,只当是故意安排的,桃夭咬牙,他那剑要是再进一寸自己就要血溅戏楼进宫当太监了啊!故意安排个鬼,荣玉棠就是公将仇报!
惜玉哪里感觉不出来,也只能嗔怪的看着荣玉棠,荣玉棠冲她微微一笑,冰雪消融。然后看向桃夭,不动声色的扬一扬手中剑。
桃夭:“……”
荣玉棠上辈子绝对是他妈泡醋缸淹死的!
不管怎么样,这戏是轰轰烈烈的演完了,夜已阑珊,但席下观众没有一个打瞌睡的,个个目光炯炯的看着台上,惜玉从台上看去,台下黑压压的人,都拿着眼睛盯着你,十分诡异。
掌声雷鸣
天津第一场,算是平安无事了。
惜玉这才松下气来,笑眯眯的向台下到处欠身行礼,左手被荣玉棠牵着,右手…桃夭再不敢拉了。有观众跑到前面来,兴冲冲的看向惜玉:“唱的好啊!”
“明个继续!咱来捧场啊!”
有个少年带着臭鸡蛋来的,惜玉友善的冲他笑,少年羞红了脸,把鸡蛋忙不迭的塞衣裳里面,结结巴巴解释:“我着…不是带回去吃的!我带回去吃的!哈哈哈…”
惜玉知道他是来找茬没找到,也没有深究,对着来的人挨个行礼,一个不敢放过,忽然有小小的东西砸到脚背,她低头一看,闪着金色的光芒,她捡起来,是瓜子模样的。
“金瓜子…”荣玉棠淡淡开口:“好东西,收着。”
“金子做的!”惜玉眨巴眼睛,从前只听爹爹说过,京城大家小姐贵门夫人看戏都备着一盘金瓜子,看谁好就丢上去砸谁,可惜她从来没见过,今日算是第一次见了,开眼界。
她眉开眼笑的把金瓜子都捡起来了,观众也走的差不多了,她笑着把金瓜子给荣玉棠:“走!姐姐带你吃夜宵去!”
桃夭幽怨的看着她:“我也饿了。”
惜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没事…小寒仙在家煮了汤,给你们回去暖胃喝!你们赶紧回去吧…”说着拉着荣玉棠笑眯眯道:“你带我去吃天津夜宵呗!”
荣玉棠嘴角笑意浅浅,反握住惜玉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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