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惜玉看向他。
荣玉棠摇摇头:“这两个都是唱什么行当的?”
惜玉点点头:“死的是唱老生的,叫殷慕山,跑了的那个是乾旦叫殷羡水,唱腔身段都算不错,他们打小两搭戏的,又是亲兄弟很有默契,也算小有名气了,殷明城还想过几年让他们两挑班呢。”
两个人往会走,走到那歪脖子树下,地上潦草的血迹不多,看得出那殷慕山是挣扎不到两下就断气了的,足见杀死他的人下手的狠辣决断。
荣玉棠面色凝重几分,一言不发带着惜玉离开了县衙,前面红红火火热闹依旧,县太爷喝的正高,也不理会两个人的离去。
惜玉走在路上,觉的荣玉棠愈发的沉默,她有些自嘲的一笑:“我还和那个殷羡山搭过戏呢…小时候他还开过玩笑,说以后娶我,后来大了,知道殷家班和玉成班交恶,他也和我见的少了。”
“那我岂不是要谢谢他?”荣玉棠轻轻一笑。
惜玉叹口气:“死者为大,别开玩笑了。”
两个人一路走着,那锣鼓胡琴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他们都听不见了,天地安静下来。
身边几个衙役匆匆走过,应该是去抓那逃走的人殷羡水去了,惜玉在心里想着,突然觉的有些奇怪,那殷羡水不像是会逃的人。
他和那些从小挨打挨骂的戏子不一样,殷明城那么宠他,断无因为受不了苦才跑的原因。何况他和兄长自小感情就好,怎么会因为跑了然后把他杀了呢?
而且他兄长是花脸,还是架子花,身材魁武,他一个弱不禁风的青衣乾旦那里有本事两下子杀了他?
更何况,他如果真的是下定决心要跑,那留给别人的离信一定是认认真真写的,哪里会随便抽个纸潦草写就?
那殷羡水到底为什么跑了?
惜玉想半天想不明白,转头看向荣玉棠:“我觉得那殷羡水不像是杀了他跑了的。”
“谁知道?”荣玉棠摇摇头:“戏班子跑的人多了去,谁知道是为什么?”
荣玉棠不了解殷羡水,自然不知道惜玉心里想的这些,惜玉只得叹口气把疑惑存在心里。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穆长生开口:“我…好像知道,京城那边也是,经常跑戏子,而且最近跑的最多的就是乾旦了。”
荣玉棠眉头一皱:“乾旦?”
“是。”
荣玉棠又陷入了沉默,半晌突然笑一声,眼里深沉几分:“这就有意思了。”
惜玉叹口气:“我爹爹当年也跑过,结果被抓回来打了个半死,再不敢跑了。这都是他当年说的。听说他…是私寓里面出来的…”惜玉低头抿嘴一笑,眼里有泪光:“也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私寓是梨园独有的东西,一般的戏子,有的科班出身根正苗红,老老实实唱戏成名,叫方桌面儿。还有的就比较难以见人,他们被养在老斗手下,白天唱戏,晚上去陪客,就算唱戏,也多半是粉戏为主,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些都是圆桌面儿。
而老斗手下养的戏子,基本都是乾旦,因为京城的许多贵人们,就喜欢这个。
这些戏子是最惨的,和□□甚至都不如,见了青楼窑姐们都得恭恭敬敬的喊姑奶奶。女的宁愿嫁太监都瞧不起这些人。
人们瞧不起他们,都喊他们像姑,像姑像姑,像花姑娘。后来这像姑传着传着就成了相公这个浑名。
他们是谁都能喊相公的。
慕逢春以前,就是私寓从来出来的,不过回来得遇贵人赎他出来,他才能混的顺风顺水,不然,早不知道染上什么脏病死在什么胡同里了。
不过所幸的是,这私寓已经被朝廷明令取缔了,是当朝宰相大人亲自下的令。总算是把这百年恶习给废掉了,梨园也是脱胎换骨,干净了许多。
不去想那些事情,惜玉叹口气:“不管怎么样,咱们可不能耽搁了,从桃花开的时候就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现在花都快落了,还没有去金陵。”
“收拾收拾,明天走吧。”荣玉棠突然停住脚步,掩去眼里的担忧,云淡风轻开口。
“哎?”惜玉有些吃惊,不过下一秒她就笑了,一阵风过,花瓣漱漱的落在她发髻上。她把那花拍下来,笑着开口。
“明天走就明天走,反正世事难料,谁知道三天后是雨是晴呢?”惜玉心里一动:“咱们今天晚上就收拾,明天一早就动身!”
她一刻都不想再多等了。
荣玉棠笑的爽朗,衣袂翻飞白如雪花:“好。”
回到家,惜玉飞速的整理行礼,自己的换洗衣裳带了两套,玉佩藏好,想到了什么。她打开了柜子。照例拿出了一个红木匣子。
那里面是爹爹传给她的点翠头面,她要带着它。
惜玉收拾完东西,心里的悸动还未宁息,她情不自禁的又打开那匣子,清脆的咔哒声,匣子一开,那一瞬间烛光进了匣子,流过点翠,那点翠流动着似蓝带翠的艳色光芒,比孔雀更耀眼动人。
那大头上的蝴蝶一下下的颤,惜玉轻轻的摸上它。
这是爹爹留给她的,她要带着它上路了,前方艰险,但风雨无阻。
房间里安静的烛火突然一颤,惜玉心里一惊,以前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半晌她才安心下来。
夜里她做了噩梦,惜玉半夜梦里惊醒,感到一阵口渴。她披着衣裳起来去厨房,厨房黑洞洞的,她凭着感觉舀水,刚刚要入口,一股血腥和着胭脂怪味从水里传入鼻子里。
惜玉一愣。颤巍巍的放下瓢。手轻轻的摸向水缸边,一下子吓的毛骨悚然。
丝丝缕缕又长又顺,是女子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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