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迹云隐没在阴沉的天空里。
十一个小时的航班结束后，江城迎一场暴雨。
林茶拖着大箱子，迈着最大的步子往外走。
她旁边跟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是之前坐在她旁边的，自称新兴知名青年企业家李先生，他咧着嘴冲她笑，西服胸针上的钻晃得人眼瞎，身上某知名商业男香也熏得人头疼。
终于在他胳膊贴上来的前一秒，林茶停下了脚步。
“李先生有事？”她抬眼，嘴角往下抿，明明是不耐烦的表情，但因着抿出了浅浅的梨涡，凶气减了大半。
李先生没看出来，他理了理领带，笑道：“我帮你，你这箱子太大，拖得费劲吧？”
他说到这儿才想起，之前在飞机上他光顾着介绍自己，这女孩倒是一点没说她的事。
“谢谢你，不过里面东西少，不重。”林茶说完，继续往外走。
她以为态度够冷淡，拒绝得也够明显，可是李先生这人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怎么回事，跟得越发紧了。
他问：“你叫什么呀？之前光顾着聊我的事了，还没说说你呢，等会我正好有空，送你一程，这雨太大了，你去哪儿啊？”
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林茶松了口气，终于冲李先生露出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然后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抱歉，接个电话。”
她拿着手机往外走去，按下接听键的下一秒就听见唐菲的狂笑。
“你笑什么？”林茶余光瞥见那位李先生还站在不远处看她，忍不住皱眉，好在眼前站了一堆女孩，手上举着牌子，大概是某明星的粉丝，她只停顿了一会儿，就抬脚往里走去。
“我能不笑嘛。”唐菲语气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我跟你说，我刚给工作室接到了第一单活儿，你猜合作的那人是谁？”
“谁啊？”
身边的女孩兴奋起来，推推搡搡的，林茶没法往前走，她有点后悔钻进人堆了。
“大明星，新晋影帝，程译州！”唐菲说完又笑。
唐菲的笑声和身边的叫声迭起，熟悉的三个字却穿过耳膜直抵心脏，最后脑中发出嗡嗡的声响，林茶没忍住怔了怔。
程译州。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你刚刚说谁？”她捏紧手机，重复问道，喉咙止不住干涩。
“程译州，程译州！”
这群女孩的热情达到了顶峰，她们疯狂地举起牌子，冲着从不远处走来的人尖叫欢呼。
“不用说了，我好像知道了……”
林茶挂了电话，跟着往那边看，来人身形挺拔，穿着黑衣长裤，明明是最简单的装束，却穿出了一身气度，低调的鸭舌帽和墨镜挡住他大部分面容。
实在是太巧了一些，她刚回国，先是从朋友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现在为了躲人混进的粉丝群居然又是他的粉丝。
旁边女孩太兴奋，大概拉错了人，抓住她的手就往前冲：“快快快，去前面要个签名！”
不得不说那女孩战斗力太强，她僵着身子，手上还拖着个箱子，就这样也被拉到了最前面。
程译州越走越近了，嘴角礼貌地上扬，惹得粉丝狂叫。
林茶紧紧盯着他的下颔角，一模一样的弧度，没变。
只不过她这么多年在国外，不知道当年孤僻沉默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粉丝众多的大明星。
即将走到粉丝面前的时候，程译州摘下墨镜，露出他一双眼，瞳如黑墨，睫如鸦羽。
确实勾人，旁边粉丝几近疯狂。
林茶指尖泛白，使劲抠着箱子把手，她慢慢低下头去，不想被他看到。
“影帝给我签个名！”拉着她的姑娘掏出了漂亮又精致的小本子，扉页写着“乐珊”，大概是她的名字。
乐珊很快向程译州递过本子，程译州接过本子的时候，她双手捧脸：“谢谢影帝！”
旁边女孩尖叫，程译州微微抬眼：“小声点。”
响声顿时没了，耳边只有小声的讨论——
“好温柔好温柔！”
“我疯啦！”
“我爱他啊啊啊！”
温柔？
林茶抿抿唇，七年前他对她，可是一点没有温柔。
她脑中思绪翻飞，程译州却把签好名的本子还给了乐珊，又微微侧目看向她：“要签名吗？”
林茶没动，旁边乐珊使劲拍她：“姐妹别发呆了，问你要不要签名呢！”
“不用。”她低低应了声，转身要从人堆里挤出去，偏巧被旁边人一挤，手机飞了出去。
手机掉到地板上理应发出的清脆声响没有到来，林茶顺着那道飞出去的弧线，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其实也没什么好躲的。
她伸出手拿回了手机，而后抬起头看向程译州。
“谢谢你啊。”她缓缓开口，力求一句话说得自然得体察觉不出情绪，但尾调却还是带了几分莫名的哑。
“不用谢。”程译州也看着她，短短几秒的对视里，他除了眨了下眼睛之外，再没有任何动作。
也许他都不记得她了。
所以她没什么可紧张的，也没什么可期待的。
只不过得出的这个结论，实在让人火大。
以至于在程译州继而问她还要不要签名的时候，林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了句“用不着”之后就转身往人群外走。
乐珊拿捏着自己的小本子，扭头看看林茶，最后又冲程译州磕磕绊绊解释：“对不起啊程影帝，她好像是我混乱中拉来的路人。”
“没事。”程译州收了马克笔，微微颔首，目光在那道纤细的背影上停留了两秒。
粉丝继续要签名要合照。
没过多久，程译州垂下眼睫，面露疲累。
林海原见状，很快站出来和粉丝解释：“他这几天忙得几乎没怎么合眼，现在得赶紧回去休息了，谢谢你们接机……”
粉丝个个心疼，很快让出路，叫程译州赶紧回去休息。
……
暴雨还在下，林茶脚步慢了下来。
唐菲的电话又打来了，她问：“刚刚怎么挂我电话啊？”
“人太多了，又吵，接了也听不到声音。”林茶低头看自己被踩了几个脚印的小白鞋，此时此刻，她还是有些恍惚。
怎么就碰到了，她还冲他翻了个白眼……
“是粉丝接机吧？”唐菲来了兴致，“谁啊？”
“程译州。”林茶抿抿唇，“就你刚刚说的那个。”
程译州不疾不徐往外走，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刹，还是没忍住停了下来。
他看向林茶。
棉布白裙，长发，灵动的眼睛，冲他翻白眼的时候嘴唇紧抿，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是她，但这次为什么一个人回国？
“程哥，不走吗？”助理胡颉问道，手上拿着一把黑伞。
“等会。”他缓缓开口，目光不移，一幕雨帘的背景前，林茶皱眉的表情和悦耳的声音一点一点传过来。
“你不用接我，我自己回就行。”林茶靠在箱子上，听唐菲絮絮叨叨说完，她才慢悠悠开口，“你开完会过来接我，就这会儿功夫，我都到家了，茗山公馆又不远。”
“也行。”唐菲同意了，“晚上我找你，你家那钥匙，我给你放在门口那花盆底下。”
“好，我叫车了。”林茶挂了电话，抬眼看了看雨况，却没想到在正前方看到了冲她笑的李先生。
简直阴魂不散。
“刚刚那边太多人了，我都看不到你，只好在这儿等你了。”李先生很快走近，热情得不像话，“别叫车了，我送你回去。”
他笑着要去拉林茶的箱子。
林茶往后退。
没退两步，好像退到了一堵墙，脚还踩上了台阶，但又不像。
这里也不可能有台阶，不过她现在没空管这些。
“不用了，我朋友接我。”她是真的不耐烦了，也不看那位李先生。
“不是啊，你刚刚不是说自己叫车吗？”李先生坚持问道。
“不叫了。”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林茶脚下的台阶往后撤，背后那堵墙也消失了。
程译州站定在她身侧，看向那位李先生：“也不用麻烦你。”
看样子是真有朋友在旁边，李先生讪讪一笑，尴尬离场。
走前瞪了程译州一眼。
助理胡颉反瞪回去，什么人啊，泡妞不成反瞪程哥。
林茶还在低头看程译州被她踩脏的鞋。
“谢谢你啊。”她往旁边站了站，又低头看自己被他粉丝踩脏的鞋，正好两清。
“不用。”程译州盯着她头顶上那个小小的旋。
直到胡颉抬手朝他后背点了点，他才恍然移开视线。
“程哥，海原哥来了。”胡颉喊了一声。
“走吧。”他回头看了眼林海原，最后视线又落到林茶身上，“送你过去。”
林茶一句“不用”还没出口，就听见程译州那个经纪人笑眯眯开口：“粉丝啊？”
“……嗯。”程译州低低应了一声，拿过胡颉手里的伞，拉起林茶身边的行李箱，率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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