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上被拎出去两次也是够惨。
林茶慢慢吞吞跟在班主任身后，低垂着脑袋，拼了命地想要怎么去解释那个脱口而出的“一见钟情”。
她从后门走，经过程译州的时候，闻到了一阵浅浅的，混杂着雨水的青草香。
大脑正紧张，她却有了一个想法，一见钟情的对象必须是人吗？不一定啊，她也可以说是今天闻到的青草气息。
但是，可行吗……
大概是不可以的，因为老吴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回头，喊上了程译州。
程译州不疾不徐面目平静，很快到了办公室，站定在她旁边，对比之下，林茶在桌子下揪着的手指显得过于紧张。
“林茶你那件事等会再说。”老吴看了眼时间，拿出一张班级表放到桌上，“上个星期，我们班班长说压力太大没办法担任这个职务了，所以……”
班级表被推到了前面。
林茶往后退了一点，她有点紧张。
她觉得她一个艺术生，担任这项职务也不太合适，毕竟很多时候会待在画室而不是教室。
理由想好了，就等班主任开口。
然而班级表往右一转，老吴开口了：“程译州，我和你原来的班主任联系过的，你原来就是班里的班长，现在愿不愿意继续？”
林茶抿抿唇，敢情她根本就不用说话。
她瞄了两眼程译州，只见他站得笔直，缓缓地摇了摇头。
老吴只当没看见，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刹，看了眼蠢蠢欲动的林茶，开口道：“咱们先把班长这个事情给解决了，之后再说林茶你的事情。”
就是说这件事没解决就一直耗着时间吗，好不要脸！
林茶暗叹，接着冲程译州露出友好一笑，之后就自身难保地低头想理由了。
程译州闻言，侧目看了看旁边那位扁着嘴低着头的前桌。
“林茶，你问问程译州怎么想的。”老吴喝了口茶，视线在两人中间一转，起身出了办公室。
突然肩负重任的林茶，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办公室里，感受到了压力。
程译州站在办公桌前，一动也没动，林茶歪了歪脑袋，看到了站在走廊边的老吴，对上视线的那一秒，她又缩回了脑袋。
“你要是不想当就不当吧。”她有点脸红，毕竟对着程译州，“反正我们班里，好像也没人想当班长。”
程译州没想到林茶会这样说，一般情况下，就算不劝说他接了这个职位，也该急一急，毕竟现在都上课了。
此时此刻，林茶是有点急，但她急的，是程译州听没听见她之前和向天辰说的话。
趁着老吴不在，她往前挪了两步，距离程译州有点近，悄声问道：“你之前有没有听见我说了什么啊？”
“什么时候？”距离太近了，他忍不住蹙眉。
“之前在班里，我被叫出来之前。”林茶的声音更小了，脸也红了起来。
有点莫名其妙，但程译州却舒展开了眉头，随即摇了摇头：“没听见。”
林茶呼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冲他招招手，神神秘秘道：“我教你，等会老吴再回来问你，你就说你想过了，之前在班里做班长做得不太好，所以不能继续了，怎么样？”
她应该是没听班主任说的第二句话，程译州敛了敛眼角，面对滔滔不绝的林茶，决定打断她。
“现在已经上课了。”他说。
林茶张到一半的嘴又闭上了，她点点头，没过一会儿又小声嘟囔：“我知道啊，物理课，就算我去了也听不懂……”
“不去的话，会更加听不懂。”程译州难得地，主动回应了一句，他突然觉得，与其在这里耗时间，不如答应算了。
“那我喊老吴回来吗？”林茶有点紧张，毕竟她刚刚给程译州出来一个这样的主意。
程译州点头。
“你要说得真情实感，不能露馅啊！”林茶嘱咐完了，又探出脑袋，冲不远处的老吴挥了挥手。
老吴很快走了回来，看向程译州，笑眯眯问道：“想得怎么样了？”
林茶屏住呼吸，是成是败就看程译州的语气了，务必务必要体现出那种无声的落寞和难掩的悲痛！
然而程译州开口道：“好的。”
老吴笑了，让程译州先回班里。
林茶怔住了。
程译州对上她觉得自己被欺骗了的眼神，顿了几秒，然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办公室。
林茶站在原地撇撇嘴，所以她那些建议是一点都没用上……
“林茶。”老吴端起红枣枸杞茶嘬了一口，看向她，眼角带着几分愁绪，“你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什么？”
十分钟前的一切历历在目，不堪回首。
林茶脑袋乱糟糟的，但电光火石间，她灵机一动，想起了什么。
“我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一幅画来着，就在上个星期的一个画展上看到的，叫做《湖畔》……”
老吴摆了摆手:“你一见钟情的那些画我也不太懂，我找你呢，是想说说程译州的事情。”
林茶:……所以说“一见钟情”就是你找我的借口？
“程译州的事情？”虽然觉得奇怪，但同样的，她心跳得莫名有些厉害，好像两个人突然扯上了什么关系。
“对。”老吴点头，“你不要以为我对他太严苛，非得逼着他做班长。”
林茶沉默半晌，还是觉得，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
“我和他父亲认识。”老吴吁了一声气，有些唏嘘，“具体什么情况我不好多说，但是这孩子之前遇上点事，和他爸关系不大好，原本就爱静，现在更沉默了，甚至都不爱和人打交道，没办法，只能这样。”
林茶听完之后，主动问道：“那我要做什么？”
明明才刚认识，程译州都不爱搭理她，她却只是因为听了一个甚至都不算一知半解的故事就觉得有点心疼了。
不是因为鬼迷心窍，是因为程译州这个人，让她一眼就沦陷。
“你平时不是比较闹腾嘛，这也是老师把他安排在你后面的理由。”老吴笑呵呵的，“平时不管做什么，聊聊天要放松什么的，带带他。”
“不是因为没位置了吗？”林茶咋舌，毕竟她到现在还记得老吴之前站在讲台上那张纠结的脸。
“老师年轻的时候——”老吴坐在椅子上微微扬起脸，“也是差点就出道了！”
“……好的。”她面无表情，“那老师我先回班了？”
“去吧。”老吴摆摆手，声音骤低，“不过这个事情，别和别的同学说了啊！”
林茶点点头，他不说，她也知道的。
接下去的一个星期，林茶把时间都用在了画画和观察程译州上，画技还是老样子，但她终于在一个晨光熹微的早晨，看着独自一人坐在位子上的程译州，想通了一些事情。
比如她在初次见面那次称他为高岭之花，错了，他不是高冷，是沉默，是孤僻。
原因究竟是什么，老吴没说，她也不是非得知道。
他沐浴在晨光下柔软的发丝，如鸦羽般漂亮的眼睫无一不让她心动。
但是那双漆黑得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也不该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身上。
林茶隔着时差给远在法国的唐菲发消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希望可以得到情场老手的指导，然而一天之后，只收到了一个文件——
《三绕成婚，我追冷少那些年》。
一百多万字的小说，她熬了三个晚上，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幸福是要争取的，男朋友也是要追的，至于他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那是需要感化的。
林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做好了准备之后，捏紧了一窍不通的物理作业，转过身子去敲了敲程译州的桌子。
她敲得轻，手指在书本上轻轻嗒了几下，程译州原本低着头，直到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手才抬头看向前方。
他的前桌，红着脸，有点不太好意思地递过了一本物理作业。
“你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林茶开口问道，上周的测验结果出来了，程译州是第一名，班长之位名副其实。
“什么？”程译州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分散的思绪回归，低头看着整面空白的作业，不知道林茶在说什么。
“就是这道。”林茶伸手指了指第三道选择题。
她甚至都没看过这页题目，但是当前的主要目的就是看看程译州对她的态度。
“画图。”程译州言简意赅，拿起空白的一张纸，在上面三两下画好了图，标上加速度和角度，最后附上几个公式，将草稿纸和作业本一并递了回去。
林茶一头雾水，接过了两样东西，觉得本来就没有睡醒的脑袋更晕了。
程译州好像有事要做，她本想自己回头再看看算了，然而转过去的前一秒，程译州却像是良心发现，伸手拿过了草稿纸。
他问她：“哪里不懂？”
“没有看懂。”林茶看向程译州，眼角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那是她高兴的表现。
“哪里没看懂？”程译州重复问道，不太耐烦地抬眼，却看到一双含笑的眼睛。
林茶完全没有不高兴，她知道程译州不爱理人，这些天尽职尽责做着班长该做的，但脱离了这个身份之后，他更像游离在这个班级之外的个体。
暗恋他的女生不少，明恋的更是不少，但他丝毫不予理会，男生的邀约也从不参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新班长一心只有学习，只有林茶在老吴的提醒下，看到了他眼底的疏离和沉郁。
“从第一步就没看懂。”林茶抿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程译州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林茶莫名从他那个动作里，看出了几分无奈。
最后一道题，反反复复讲了三遍，林茶终于弄明白了，捧着书冲他笑得灿烂：“我懂了，谢谢你！”
程译州微微颔首，将那张写满了的草稿纸放到一边，再没别的动作。
眼见着他就这么冷淡下去，林茶微微往前一凑，看着他一双眼眸，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么耐心，是因为上次不好意思吗？”
“什么？”程译州不明所以。
“上次在办公室，我给你出的主意你没用，还一个人走了。”林茶提醒道，说完之后又笑眯眯转过身，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程译州盯着一道题，半晌没有落笔。
也许她说得没错，他对于那天，确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会反复地，给她讲三遍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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