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茶鼓起勇气问程译州问题的那天是星期一的早晨。
自那天后，程译州被缠了五天。
但凡下课，就有同学去问他问题，其中不乏认认真真要学习的，也不乏居心叵测要一睹芳容的。
因为后者居多，所以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受不了。
但究其来源，是因为有人看见了林茶去问了问题，而程译州没有拒绝，甚至还仔仔细细把一道题讲了三遍。
林茶为此，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有很多人只是过来看脸，而程译州他，不太耐烦，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出于愧疚的心理，林茶在周五放学的那个傍晚，准备跟程译州道个歉。
学校后门没什么人走，程译州走出教学楼，暖橙色的夕阳铺洒在他身上，泛起点点光晕。
她跟了几步，见他没有要回头的意思，索性走了上去，两个人并排走着。
程译州目视前方，步子不小，丝毫没有因为旁边多了个人而放慢步伐。
林茶觉得，他有可能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们好像是因为看见我问你问题了，然后才这样的。”她开口说道，又往距离自己好几步远的程译州走了几步。
程译州侧目看她一眼，漆黑的眼瞳正对着落日，泛起几分形于表面的暖意。
他无所谓地点头：“我知道。”
“对不起啊。”林茶盯着他的眼睛看，心脏跳得厉害，她从前不知道，有些人的眼睛，能漂亮得那么惊心动魄，“我之前也不知道会这样的。”
程译州收回视线走出校门，一路往公交站走去，他没再答话了。
“那我还可以悄悄地问你问题吗？我觉得你讲题比老吴他们都好，如果你觉得很多人围着你太麻烦的话，我可以提醒她们声音轻一点，那我还可以再问你问题吗……”林茶见程译州没有黑脸，又高兴了，沉默了没几步路，又开始说话。
她觉得，在刷好感之前，还是得先刷一波存在感。
程译州一路往前，在距离公交站牌几步远的距离时停下脚步，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一直没回应，所以她才能叽叽喳喳说一路。
然而她说了那么多，他也只听到了一句“可不可以悄悄地问问题”。
“不需要悄悄地问。”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和班主任提了，以后会有一对一学习小组。”
所以，她不需要再问他。
林茶听完，眼睛亮了：“那我是和谁一组？”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安排的，你可以自己选。”程译州觉得和她搭话有些累。
他不知道，这话一出，林茶眼睛更亮了，她笑得灿烂，脸颊上陷进两个小小的梨涡，甚至激动地拍了拍他胳膊：“那我可以选你吗？”
程译州胳膊往后撤，直至两人隔开距离，他眉头紧锁，对着少女晶亮的眼眸，里面不含杂质，满满都是期待，任他冷脸还是皱眉，她依旧这样看着他，他最后只能屈于现实：“可以。”
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对于他来说，是谁都没有区别。
林茶没想到她随口这么一问，程译州居然也就同意了，小心思一朝得到满足，她捂着嘴一个人偷偷地笑。
耳边清净了，程译州也满意，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然而清净不过两秒，林茶又问：“你是哪路车啊？”
私人问题，他不愿意回答，索性不张口。
林茶倒也没气馁，她回想了一下，认真道：“我真的觉得，我好像和你搭过一辆车。”
虽然她平时不太关注车上有那些同学，但是她前天，真的看到了一个和程译州很像的背影。
背影高瘦，但肩胛骨却宽阔利落，腰窄腿长。
他就是这样的。
只不过前天她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后来那人下了车，她也没看见正脸。
当时收回视线就作罢了，但现在程译州就站在身边，她又忍不住要做一番比较。
“你腿真长。”林茶笑嘻嘻的。
语气没有恶意，眼神清澈明亮，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调戏。
程译州没办法再忽视她，终于掀开眼皮看她一眼，眼中暗含警视。
林茶闭上了嘴，她足足安静了好几分钟，毕竟在程译州面前，她想保持一个好形象。
最后在235路公交车驶过来的时候，程译州动了，他往前走了两步，静静地排队。
林茶紧紧闭着的嘴又张开了，她走上前去，跟在程译州身后，揪了揪他袖口，神神秘秘道：“果然我前天看见的人就是你，我也是这辆车！”
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程译州很不自在地，扯回了自己的袖口。
他想说一些重话，比如让她别那么自来熟。
但是低头看见她悄悄伸手去抚平他的袖口，又觉得算了。
下班放学高峰期，难得今天车上人不多，林茶欢欢喜喜坐到程译州旁边，深感自己之前话太多，所以一路上都在憋话。
只是她不开口说话了，就忍不住要看他。
眼睫长，鼻梁挺，唇红齿白。
她越看心跳越快。
“完了……”
她肯定是陷进去了。
程译州在她一阵长吁短叹之后，终于挪了挪僵硬的腿。
他扭头看向窗外，然而玻璃反光，林茶噘嘴皱眉的表情映在玻璃窗上，无比生动。
她终于不再看他，炙热的视线消失之后，他决定去买辆车。
如果他骑车上下学的话，是不是可以躲开她？
林茶不知道程译州的困扰，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程译州住在哪里，要是他们距离很近就好了。
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真的很灵验。
三站过后，程译州起身，垂眸看她：“让一下。”
林茶很快起身，让开路来，脸上带着笑。
她没想到，程译州真的和她那么近，他是三站过后，她是四站过后，走路的话，不过十多分钟的距离，她平常爱吃的早餐店就在这附近，思绪翻涌间，她连制造邂逅的借口都找好了。
简直不要太聪明！
林茶重新坐下去，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头的程译州热情挥手。
程译州脸色僵了僵，转身往小区里走，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让她知道了自己住在这里，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并且还是他没办法解决的。
……
意外往往发生在清晨，这句话说得不错。
程译州没想到，在周六一个极其普通的早晨，会在并不常去的早餐店看到林茶。
熹微晨光里，她穿着一袭白色棉布裙，发丝和嘴角飞扬，站在老板面前，笑着点了好几样东西，两人谈天间，是很熟稔的状态。
她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脑海浮现，程译州皱了皱眉。
他不该来这里的，更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尤其是这样一个，她一扭头就能看见的位置。
林茶也没想到，她昨天一个那么随便的想法，会在今天实现，她不需要刻意制造邂逅，单纯怀抱着也许能遇见程译州的心情来这里吃个早餐，就真的会碰见他。
好意外，好惊喜……
她哒哒哒小跑过去，挪开凳子坐到他对面，双手托着脸，笑开了花。
“程译州！”她声音轻灵而喜悦，夹杂着些许少女独有的软糯，“你也来这里吃早餐吗？”
“嗯。”程译州颔首，面目冷冽，拒她千里之外。
林茶顿了两秒，最后想到老吴说的，他只是之前碰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性格才会变成这样。
只要她和他熟悉了，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想通之后，她又笑了：“你有没有点豆浆油条和小笼包。”
程译州摇头，一样都没对上，但他不准备改。
林茶睁大了眼睛，摇头：“这可是招牌啊！”
旁边店员经过，默默点头，声音很小：“是的，这三样，必点！”
程译州沉默。
店员冲林茶笑笑，最后又看向程译州：“小姑娘有眼光，你要不要改啊？”
“……改吧。”程译州对上林茶的视线，在店员走后，开口道，“别看我。”
林茶听话地垂下眼，小声嘟囔：“我也不想的，还不是因为忍不住……”
程译州听力向来不错，所以他听清楚了。
他知道有些女生会因为喜欢他的脸接近他，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胆子会大到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当然除了胆子大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直头直脑。
服务员端着东西过来，看程译州着林茶一下绽开的笑容，觉得第二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热腾腾的豆浆泛着香甜的气息，两根金黄酥脆的油条摆在同一个盘子里，掀开小笼包的盖子，浓郁的酱肉香立马充盈了这一隅小角落。
林茶给程译州递过筷子，夹起一根油条，往豆浆蘸去，五秒之后，将油条举至两人中间。
“这个吃法我最喜欢，你要不要试试？”她冲程译州笑。
“不要。”程译州夹起自己的油条。
林茶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服务员也走了过来，眼见着就要开口说什么。
程译州拿起油条往豆浆碗里蘸去，看向对面。
林茶很真诚地看着他：“我直觉，你会喜欢这种吃法的。”
程译州松开了筷子，他很难得地，隔了那么久，再次感受到了如此真实且充盈的无力感。
但是。
也没有那么让人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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